初到南京</p>
这天晚上周家并不太平,二姨太在饭桌上突然发作,闹得全家鸡飞狗跳。</p>
周秉先在二姨太的屋里,周谨怀就在院外的台阶上蹲着玩石子儿。</p>
”大哥。“</p>
看到周崇出现在院外,周谨怀伸着双手激动地跑过去。</p>
周崇一弯身将人给抱起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p>
小孩儿指指房门,”娘每天都不开心,所以我要陪着娘一块儿睡,但爹爹在跟娘说话。“</p>
外面依稀能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话语间还提到了周崇自己的名字。</p>
”大哥,娘说你就快走了,是这样吗?“男孩儿稚嫩的声音响起。</p>
周崇抽离思绪,微笑点头。</p>
”大哥要去哪儿?“</p>
”南京。“</p>
”南…京……那里好玩儿吗?谨怀也想去。“</p>
”以后有机会了,大哥就带你去。“</p>
时间过去了很久,房门一直紧闭着,周崇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周谨怀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熟了。</p>
另一边温从霞听说儿子在这儿,于是也到了二姨太院里来。</p>
看到周崇怀里抱着的孩子,温从霞招呼旁边的丫鬟把孩子抱走,并嘱咐送到自己屋里。</p>
里面突然有摔东西的声音,女人尖刺的吼叫着:”周崇他都是团长了,就不能给他弟弟报这个仇吗?“</p>
一会儿又呜呜地哭起来。</p>
”你父亲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看儿子一直沉默着,温从霞心疼安慰。</p>
周崇只是笑。</p>
”晚上你跟挚儿出去吃饭,有没有好好劝她?“这是做母亲的眼下最关心的事,”她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这孩子也向来不愿被人安排。“</p>
”阿挚有她自己的想法,旁人在此事上多言,只会适得其反。“周崇暗示。</p>
温从霞一听更加不安,”一个母亲一个兄长,怎么会是旁人呢,这孩子……这段时间家里也乱,有空了我得跟她好好谈谈。“</p>
周崇默默叹气。</p>
”还有你啊,对自己更要上点儿心。你父亲对你当兵的事,心里始终有个死结,若是你在外面有一个自己的家,最好再生个孩子,他也能慢慢放下那事儿。“</p>
周崇微颔首,在温从霞眼里更像在敷衍。</p>
周秉先终于出来,看到周崇在此,也能猜到原因。</p>
父子俩一块儿去了书房,时隔多年,竟聊了许久。</p>
二姨太哭累了就昏睡过…</p>
这天晚上周家并不太平,二姨太在饭桌上突然发作,闹得全家鸡飞狗跳。</p>
周秉先在二姨太的屋里,周谨怀就在院外的台阶上蹲着玩石子儿。</p>
”大哥。“</p>
看到周崇出现在院外,周谨怀伸着双手激动地跑过去。</p>
周崇一弯身将人给抱起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p>
小孩儿指指房门,”娘每天都不开心,所以我要陪着娘一块儿睡,但爹爹在跟娘说话。“</p>
外面依稀能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话语间还提到了周崇自己的名字。</p>
”大哥,娘说你就快走了,是这样吗?“男孩儿稚嫩的声音响起。</p>
周崇抽离思绪,微笑点头。</p>
”大哥要去哪儿?“</p>
”南京。“</p>
”南…京……那里好玩儿吗?谨怀也想去。“</p>
”以后有机会了,大哥就带你去。“</p>
时间过去了很久,房门一直紧闭着,周崇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周谨怀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熟了。</p>
另一边温从霞听说儿子在这儿,于是也到了二姨太院里来。</p>
看到周崇怀里抱着的孩子,温从霞招呼旁边的丫鬟把孩子抱走,并嘱咐送到自己屋里。</p>
里面突然有摔东西的声音,女人尖刺的吼叫着:”周崇他都是团长了,就不能给他弟弟报这个仇吗?“</p>
一会儿又呜呜地哭起来。</p>
”你父亲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看儿子一直沉默着,温从霞心疼安慰。</p>
周崇只是笑。</p>
”晚上你跟挚儿出去吃饭,有没有好好劝她?“这是做母亲的眼下最关心的事,”她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这孩子也向来不愿被人安排。“</p>
”阿挚有她自己的想法,旁人在此事上多言,只会适得其反。“周崇暗示。</p>
温从霞一听更加不安,”一个母亲一个兄长,怎么会是旁人呢,这孩子……这段时间家里也乱,有空了我得跟她好好谈谈。“</p>
周崇默默叹气。</p>
”还有你啊,对自己更要上点儿心。你父亲对你当兵的事,心里始终有个死结,若是你在外面有一个自己的家,最好再生个孩子,他也能慢慢放下那事儿。“</p>
周崇微颔首,在温从霞眼里更像在敷衍。</p>
周秉先终于出来,看到周崇在此,也能猜到原因。</p>
父子俩一块儿去了书房,时隔多年,竟聊了许久。</p>
二姨太哭累了就昏睡过去,温从霞向院里丫鬟交代几句,回自己那头去了。</p>
一进屋,发现周挚就站在那儿。</p>
”母亲。“</p>
一张口,温从霞就察觉不妙,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p>
”这么晚怎么都不睡,先坐吧。“</p>
见女儿不动,温从霞自己坐下。</p>
周挚将照片放到桌上,站直后说:”母亲,我不想定亲。“</p>
温从霞愣了愣,旋即又笑,尽力说服:”我们跟你冯伯伯的意思并非是要你们二人立刻定亲,你们可以先培养感情。最重要的是他在复旦大学读书,还是学法的,有学识有修养,年龄又合适,必然有很多话题可谈。“</p>
静静地听母亲说完,周挚仍旧是一副没有多少起伏的表情。</p>
”他与我或许是合适的。“她语气淡然:”可我还是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人。“</p>
听到这句话,温从霞是满眼的不理解。</p>
发现母亲用近乎看怪胎的眼神看自己,周挚莫名更有勇气:”您和父亲是父母之命,几十年了都敬着彼此,哪怕当父亲决定娶二姨娘的时候,您都没有一句怨言,可是您真的不在意吗?当母亲看到二姨娘冲着父亲发脾气,您又是什么心……“</p>
”现在是在说你的婚事!“温从霞猛然打断。</p>
周挚不再说下去,静静凝着自己的母亲。</p>
”感情上,我从来没有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追求过什么,更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满足。“她轻声说:”我也羡慕你们二姨娘,在你父亲面前,她从来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能这么潇洒。不过我比别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安稳的家庭、有你和你大哥这样一双好儿女,妈妈是知足的。“</p>
听完这番话,周挚眼睛发热。</p>
温从霞起身走了几步,握起女儿的手:”这乱世之中有个依靠最为难得,反而是那些爱到骨子里的感情最是要不得的,找个好人家,你们互相扶持着走过这坏年月,就是一辈子。“</p>
夜半,周挚辗转反侧。</p>
过上安稳的生活,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期盼,她也不例外。</p>
父亲不会看错人,那位冯公子大概真的很好。</p>
说到底,是她不情愿,不愿就这样跟一个人刻意去相处、了解。</p>
大抵是她书读多了,叛逆了。</p>
周挚如此想着,目光又落在妆台那方帕子上,渐渐下定决心。</p>
她按开床前的灯,坐到书桌前,抽出一沓白纸,拧开钢笔……</p>
一大早,周家门口就有辆车侯着,旁边站着一名穿军装的小伙,是李副官。</p>
夫妇俩一同送儿子出门。</p>
”那丫头昨晚为定亲的事儿找我,估计闹了一晚上心事,肯定是睡过头了才不能来送你。“温从霞无奈地解释着。</p>
周崇露出个安抚的笑:”阿挚毕竟还是个学生,您突然告诉她有这么一桩娃娃亲,又催着她去跟男方认识,这些她都需要时间来接受。“</p>
”我这不也是……“</p>
”好了,这事儿就先不提了。“见妻子激动,周秉先及时止住话题,”你如今也是能带领军队的人了,有些话为父也必须要叮嘱于你,现今时局纷乱,你行事决断要以民族大义为先,也切记要保全自己。“</p>
”儿子谨记!“四个字低沉郑重。</p>
周崇走下台阶,回身。</p>
他挺直脊背,右脚一靠,敬了个军礼。</p>
温从霞忍不住落泪,急忙用帕子擦去,颤着声音:”去了那边要常发电报回来,还有要保重身体!“</p>
周崇坐在车里又探出头来,挥手示意让他们回去。</p>
车子发动向前驶去,后视镜里的人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p>
周崇虽是回上海奔丧,这期间也时刻关注报纸上刊登的新闻,西北军全力开赴前线,一场大战在所难免。</p>
谈论了一会儿军报,车子停在火车站。</p>
李副官先下车了。</p>
周崇头偏向斜后方,”还要藏多久。“</p>
”……“</p>
”再不出来,我就把车往回开。“</p>
这回车后座有了动静,周崇头都没回,面色严肃。</p>
那人嘶着声从下面爬起来,揉着膝盖慢慢坐好,眼睛一直偷瞄着前面。</p>
是周挚。</p>
周崇故意不说话,惹得周挚有些手足无措。</p>
”我趴得腿都麻了也没敢乱动,大哥你……你是怎么发现的?“</p>
”不是发现。“</p>
”啊?“周挚愣神。</p>
周崇扭过头,带着一种对她自作聪明的嘲笑:”你先回忆回忆你是怎么上来的?“</p>
”李副官就把车停在外头,我趁他买早点的时候,窜进车里的。“</p>
周挚如实交代,只是看大哥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意外。</p>
片刻她便恍然大悟,也不用她问,周崇直接开口。</p>
”昨晚从父亲那里回来,恰巧看见你从母亲房里出来,你想做什么我还是能猜到的。“</p>
”连我想去南京都能猜到?“周挚无比诧异。</p>
周崇思忖了下:”这我不确定。只是你要想清楚,走,我可以替你应付父亲母亲,等你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就不能像现在这般糊里糊涂。“</p>
周挚也不说话,低着眉眼点了点头。</p>
周崇一只手从前边取过一本书,递到她眼前:”这个你拿着。“</p>
是昨天看过的那本,周挚不明所以地接过。</p>
”我有军务在身,估摸着要晚三五天才能到南京,你也不便跟着我奔波,所以就先坐火车过去,这本书就当路上解闷了,下车要记得拿在手里。“周崇边说边替她理了理两肩束好的辫子,”到了那边会有人接你,上学的事她会帮你安排。“</p>
周挚心里毛毛的,可怜兮兮地抬眼:”大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p>
”真觉得你是麻烦,现在就给你扔回去。“周崇开着玩笑,”好了,该下车了。“</p>
有一班列车停运,直到下午四点才有一班到站。</p>
当登上去南京的火车时,周挚才觉得,离家原来是这种感受。</p>
她以为自己是逃走的,没想到逃走的人也会不舍。</p>
周家人的根在杭州,但从她记事以来就生活在上海。</p>
如今,她要再添一个南京。</p>
上海去南京,坐火车需要十多个小时,车上的人喝着茶,看着报纸,偶尔就着一个话题谈论起来。</p>
周挚翻开那本书,女同学几乎都爱读徐志摩的作品,她也不例外。</p>
诗集中收录的《偶然》,是她最喜欢的一篇。</p>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p>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p>
你不必讶异,</p>
更无须欢喜,</p>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p>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p>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p>
你记得也好,</p>
最好你忘掉,</p>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p>
周挚盯着这一页看了许久,直到列车员送来茶水,她才回神。</p>
凌晨两点,火车到达南京车站。</p>
周挚跟着人群向外走,一直到了站门外,想起大哥的交代,心里也有底。</p>
天色昏暗,唯有路灯添了光亮。</p>
站外两米多处的地方停了一排黄包车,生意来了,都着急拉客。</p>
周挚无聊望去,黄包车很快就走了好几辆。</p>
没拉着客人的车夫摇着头又蹲回去,周挚心下想着,讨生活的人在哪里都是一样艰难。</p>
这时从路对面跑来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随意选了一辆车,报上地址又扔给车夫一个钱袋子,那车夫扯开一瞅,赶忙拉车就走。</p>
黄包车还未拉出多远,那条路上又驶来一辆军车,三五个士兵下车冲上去,手上还举着长枪。</p>
周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p>
接连几声枪响在这夜里震破天际,车夫随之倒地,鲜血从他嘴里流出来,身体抽搐了两下,彻底没气了。</p>
至于那个客人并不能看清楚。</p>
周挚僵直在远处,刚一大口喘气,脚下就一个趔趄仿佛要倒下去。</p>
恍惚间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p>
”走吧,别看了。“</p>
男人的声音伴着嗡嗡的耳鸣声传到耳朵里,周挚仍旧死命盯着远处。</p>
那些士兵掠过车夫,为首的把手伸进去探鼻息。</p>
警察闻声赶来,双方进行了短暂的交谈,士兵乘上军车离开。</p>
周挚看到那些警察将车里的尸体拉出来,拖到地上,再拖走……一切都在无声进行着。</p>
”这样的事在南京,在上海都会发生。“那人再次说到,语气克制又低沉:”假如是日本人,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枪口对着自己人,呵……“</p>
周挚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对方。</p>
那人也松开手,面向她。</p>
两人对视着,周挚觉得那双眼睛里亮着一簇光,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天津监狱外看到的大哥。</p>
他说:”我叫徐令州,是你哥的朋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