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游南京</p>
徐公馆内有电话,周挚还是打算找个电话局,有些话在外面说更方便。</p>
孟至柔能理解她的想法,在电话局外面等着。</p>
在等待电话转接到家中的时间里,周挚头一回害怕面对这件事,不像走时那般洒脱。</p>
听筒里有了电话被接通的声音。</p>
”喂,请问是哪位?“</p>
周挚的心提起来,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p>
”妈,是我。“</p>
那边静默许久。</p>
周挚下意识捏紧了电话,声音又低了几度:”我在南京快安顿好了,您和父亲在那边怎么样?“</p>
那边的人长舒口气,”你的信,我跟你父亲都看过了,你二姨娘情绪一直不稳定,你又突然离家,你父亲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并不好受。“</p>
周挚嗓子眼憋得厉害,久久说不出话。</p>
她能想象到,父亲坐在那把高背椅上,沉重地望着外面的景象。</p>
开春了,院子里的绿色在慢慢复苏,却怎么样装点不起周家的生意。</p>
一个,两个,三个都离开了这个家。</p>
”那门婚事若你实在为难,可以暂且放一放,你先好好完成学业,转学的手续我们会替你办好。“温从霞把每一步都考虑好了。</p>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是如此。</p>
周挚垂眼,一只手撵着裙子上的纹案,这还是她从家里穿来的那件,眼睛愈发酸涩,她再也忍不住地颤声说:”妈,这次真的对不起。“</p>
”当年你大哥去追求理想,你父亲那回是真生气了,那时我说他是商人,一旦牵扯到利益就顾不得理想了。“温从霞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些年局势太乱,整天闹着抓人,半夜里都能听到枪声,街上有学生游行,无论是我还是你父亲,都不希望家里再有任何一个孩子被牵扯进去。“</p>
周挚咬紧下唇,正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p>
”我明白。“她说。</p>
”你要将这些话谨记在心,这样你在南京,我们才能放心。“温从霞语气慢慢轻松起来:”你大哥现在在你身边吗?“</p>
”他有军务处理,没有跟我一起到南京。“周挚如实说,”不过大哥托他在这边的老同学照顾我,我一切都好。“</p>
却听见电话里的人低声念叨些什么,周挚没有听清,紧接着又听到母亲问:”是一个…</p>
徐公馆内有电话,周挚还是打算找个电话局,有些话在外面说更方便。</p>
孟至柔能理解她的想法,在电话局外面等着。</p>
在等待电话转接到家中的时间里,周挚头一回害怕面对这件事,不像走时那般洒脱。</p>
听筒里有了电话被接通的声音。</p>
“喂,请问是哪位?”</p>
周挚的心提起来,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p>
“妈,是我。”</p>
那边静默许久。</p>
周挚下意识捏紧了电话,声音又低了几度:“我在南京快安顿好了,您和父亲在那边怎么样?”</p>
那边的人长舒口气,“你的信,我跟你父亲都看过了,你二姨娘情绪一直不稳定,你又突然离家,你父亲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并不好受。”</p>
周挚嗓子眼憋得厉害,久久说不出话。</p>
她能想象到,父亲坐在那把高背椅上,沉重地望着外面的景象。</p>
开春了,院子里的绿色在慢慢复苏,却怎么样装点不起周家的生意。</p>
一个,两个,三个都离开了这个家。</p>
“那门婚事若你实在为难,可以暂且放一放,你先好好完成学业,转学的手续我们会替你办好。”温从霞把每一步都考虑好了。</p>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是如此。</p>
周挚垂眼,一只手撵着裙子上的纹案,这还是她从家里穿来的那件,眼睛愈发酸涩,她再也忍不住地颤声说:“妈,这次真的对不起。”</p>
“当年你大哥去追求理想,你父亲那回是真生气了,那时我说他是商人,一旦牵扯到利益就顾不得理想了。”温从霞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些年局势太乱,整天闹着抓人,半夜里都能听到枪声,街上有学生游行,无论是我还是你父亲,都不希望家里再有任何一个孩子被牵扯进去。”</p>
周挚咬紧下唇,正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p>
“我明白。”她说。</p>
“你要将这些话谨记在心,这样你在南京,我们才能放心。”温从霞语气慢慢轻松起来:“你大哥现在在你身边吗?”</p>
“他有军务处理,没有跟我一起到南京。”周挚如实说,“不过大哥托他在这边的老同学照顾我,我一切都好。”</p>
却听见电话里的人低声念叨些什么,周挚没有听清,紧接着又听到母亲问:“是一个姓孟的姑娘吗?”</p>
周挚给了肯定回复。</p>
“没想到他们还有联系。”那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p>
周挚越发搞不清状况,可母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p>
“以后我们会定期给你寄生活费,总是麻烦人也不好。”</p>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周挚暂时无法入学,在公馆里散散步再看看书。</p>
徐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孟至柔日常要处理的事自然不少,也就没有办法带周挚到外面逛。</p>
差不多过去三天,周崇发来电报,他即将启程回南京。</p>
中央大学配有宿舍,徐令州平常都住在学校,周末回公馆。</p>
当天吃晚饭时,孟至柔趁着机会提议让周挚明天出门走走。</p>
“那我陪她一起!”徐令州立即响应,又认真陈述理由:“南京有什么可玩可逛的我最清楚,而且年轻人在一起有共同话题,绝对不会无聊。”</p>
孟至柔眉眼一展,笑得温暖可人:“我不同意。”</p>
“不让我去,难道你要陪她去?”</p>
“是啊。”</p>
徐令州没有要妥协的意思,眼神一柔,转换攻略对象。</p>
“阿挚,你来这里也有一周了,你说我姐每天是不是很忙?”</p>
周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还是照实点头。</p>
下一秒徐令州就拉着椅子紧靠到她身边,这动作太突然,一点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p>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偏偏没有一点暧昧之意。</p>
周挚感受到胸腔一处嘭嘭的躁动声,本能地往旁边躲,随之后肩就搭上一条手臂,仅仅是虚贴在肩头。</p>
她错愕地看着徐令州,对方已经收回视线。</p>
“姐,你看你平时都那么忙了,周末有什么事就由我来代劳,再说了,万一工厂临时出点事儿需要你处理,阿挚也不能玩得尽兴了。”</p>
一说完,他就回过头看周挚。</p>
“阿挚,你的想法是怎样?”</p>
他的眼睛很亮,除去兴奋,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情绪。</p>
周挚近乎又有一瞬间的失神,开口时又很自然:“我觉得,令……青哥说得很在理,他陪我去也是一样的。”</p>
理由充分,再加上周挚愿意,孟至柔也最终同意了。</p>
徐令州将椅子拉开距离,抱起双臂慵懒靠在椅背上,洋洋得意地凝着周挚的侧脸。</p>
周挚佯装无视,深呼吸,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惊喜等着呢。</p>
比起繁华浪漫,南京是有些不及上海,在西方文化的不断冲击碰撞下,这六朝古都依然有当年的底蕴。</p>
四月中旬的玄武湖正一点点现出她的魅力,山河浩荡,寻这一处幽美僻静却是不易。此时湖面上倒映着点点绿色,远处零稀漂着两艘船,有游人立在船头欣赏这江山好风景。</p>
“上船吧。”</p>
周挚正在岸上出神,没发现徐令州已经乘船来到她跟前。</p>
抬头才发现他今日戴了一副墨镜,不禁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p>
徐令州里面是一件低领白色内衬,外穿一件咖色皮质外套,下身是一条暗绿色长裤。</p>
尽管还是学生,已经长成成年男子的体格。</p>
他此刻正稍弯着身,一手放在腰后,另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整个人倨傲又绅士。</p>
周挚大方地伸手出去,皮肤接触的一瞬就感觉被人轻轻握住,同时她迈出一脚。</p>
船身有些高,周挚刚踏上去时没站稳,身体跟着往前倾,她察觉到徐令州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腰身就被搂住。</p>
“小心。”他的声音随之响起,近在耳边。</p>
莫名的,每次与他近距离接触,听着他近在耳畔地声音,总是有些熟悉。</p>
站定时,徐令州先收回扣在她腰间的手,那力道消失时,周挚也找到重心站好。</p>
徐令州隔着墨镜深深地看她一眼,发现她正在整理衣服,丝毫不见局促。</p>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墨镜下的那双眼睛漫上几分清浅的笑意,他默默到旁边拿起船桨,船向着湖中央漂去。</p>
周挚找到一个位置坐下,船慢慢游着,两岸的景色一点点映入眼帘。</p>
“我以为你去的最多的地方会是百货商场、电影院,没想到也有这样的雅致。”看着徐令州的身后,周挚主动打破沉寂。</p>
“这当然是为了讨你开心。”一张口他就语带调笑。</p>
“……”</p>
听不到周挚接话,徐令州勾起嘴角,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p>
船停到湖中央,徐令州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周挚而坐。</p>
他摘下墨镜,认真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常会来这儿,躲在这儿一上午或者一下午,有时还会睡上一觉,醒了就去吃饭,惬意得很。”</p>
周挚眼睛扫过他,故意不说话。</p>
徐令州凝视着她故作冷淡的脸,嗤地笑出声来,这回果然被小姑娘瞪了一眼。</p>
见状,徐令州清清嗓子:“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聊聊天好不好。”</p>
周挚扭过脸,不想理他。</p>
徐令州视线转向对岸的风光,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南京人,早年是靠做百货商品发家,比如牙粉、花露水之类的,后来我姐接手了,又拓展到了香水制造、公寓租赁的买卖,另外在上海还有几家制盐场,别看生意做得大,可只有这片土地是徐家人的根。我姑姑是唯一一个嫁到外地的人,还是在青岛。结婚没多久青岛就被强占了,据说姑父是一气之下患了重病,过了五六年人就没了,于是姑姑带着我姐又回来了。我姐说,青岛、南京都是她的家,青岛的家丢了,如今她想守好南京的家。我清楚,她是放弃了很多,才留在了这里。”</p>
“比起一个小家,脚下的土地更需要人来守护,只有南京在,家就在。”徐令州平静地说着,平静到好像只是在说别人的事。</p>
周挚一直注视着他,心中五味杂陈。</p>
“你呢?”突然的一声打断神思。</p>
“什么?”</p>
“你从小就生活在上海吗?”</p>
周挚认真的想了一下:“是,但老家是在杭州,听说是在我三岁时父亲为了做生意来的上海。”</p>
徐令州眼底噙起笑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调:“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果然古人诚不欺我。”</p>
见他一眼不落地望着自己,周挚识相地不再搭话。</p>
心里又暗自解读起他刚才说到的诗句,那诗是谢脁所写,原本是描绘金陵的富丽繁华以及自己进取功名的雄心。</p>
现在徐令州单拎出这么几句,既十分应景,更别有深意。</p>
中午两人在马祥兴吃饭。</p>
徐令州一上来就把这家店名噪南京的四道名菜点了一遍。</p>
“就我们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吧。”周挚说。</p>
“也对,把那道美人肝取了,你再看看要不要别的。”徐令州答得痛快。</p>
周挚大致地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两份蔬菜虾仁粥,一盘素菜。</p>
等服务员下去,徐令州拿她开玩笑:“下次带你去绿柳居,那儿的素菜可不一般。”</p>
她也懒得同他贫,问:“那个美人肝究竟是什么样的?”</p>
“就是把鸭内脏用葱姜蒜之类的爆炒,我吃不惯这些奇怪的东西,你要是好奇不如再点上?”</p>
周挚赶忙摇头,“别,我也吃不惯。”</p>
毫不意外地又听见徐令州笑她,她也懒得理。</p>
吃饭间,徐令州不断讲一些关于政客的坊间传言,半真半假听来有趣,实际是嘲讽更多些。</p>
特别是这“美人肝”的故事,有官员让自己的秘书连夜出城买来,久而久之,秘书出城就成了“放美人肝出城”。</p>
周挚不信,徐令州非说要打赌,坚持回去找报纸给她。</p>
要说徐公馆每天的报纸确实不少,主流报纸、三流小报花边,要什么有什么。</p>
大概徐令州是真想带她走遍南京城,下午就驱车去了夫子庙。</p>
除了春节期间,平时来夫子庙的人不多,简单的敬拜之后,两人又到秦淮河边。</p>
南京人对秦淮河有不一样的感情,那是他们的母亲河。</p>
昨日刚下过雨,岸边的土地还湿着,四周人烟稀少,两人都放慢脚步。</p>
就这样静静地一直走下去,也很好。</p>
周挚心中正如此想着,耳边传来徐令州懒洋洋的感叹之言。</p>
“我从书里读到过一些文人墨客的逸事,说他们在河畔漫步,哪怕天上下雨,撑伞或者不撑他们都走得不紧不慢,虽说跟眼下的情景不完全相同,可亲身感受着,也觉得自己是个风雅人士了。”</p>
面对徐令州间歇性的诡异发言,周挚早已适应。</p>
她轻描淡写地回应:“那你还是少读点儿书,太文艺也不好。”</p>
“看来阿挚是喜欢直白外放的。”徐令州挑了下眉,神情犀利。</p>
周挚停下来,徐令州也不往前走了。</p>
她抬头与他对视,扯出一个不那么真诚的笑容:“我喜欢顺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