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夜达奇率亚瑟、迈卡,三人合力在犁刀村附近一屋舍歼灭奥帮部分成员后,获知奥帮有一分部于此处二十里地的草料场驻扎的消息,奈何当夜风雪势大,夜袭不得,加之搭救了一名叫让莎迪的寡妇,如若弃之不顾,恐有性命之忧,有违范帮规矩,只得遣亚瑟和迈卡二人将帮派成员尽接于此,暂避风雪。翌日,风停雪止,达奇率众进入犁刀村,料是此地气侯恶劣、不宜居住之故,村落早已废弃,所幸尚有屋舍未遭积雪压垮,范帮众人寻得三座木屋,休整打点,不在话下。
晌午时分,亚瑟正在里屋小憩,一人快步进屋,直奔床前,急切呼叫亚瑟之名,亚瑟睁开睡眼,瞧见一个身着玄色绒衣,不施脂粉却颇显姿色的女子,此人名为艾比盖尔,只见她星眼含愁,哀求道:“亚瑟哥哥,愚夫于昨夜走失,如今外头风雪已然停歇,却还未归来,恐是遭遇不测,奴家特来劳烦亚瑟哥哥替奴家寻回愚夫。”许是艾比盖尔心中分外忧虑丈夫,说到此处时竟不自觉盈盈下拜。亚瑟急忙从床榻上翻下身子,扶起艾比盖尔,安慰道:“你丈夫与洒家情通手足,如今他有不测,洒家焉能袖手?此事不难,待洒家整备枪弹,便可出门。”艾比盖尔喜道:“奴家先行谢过。”亚瑟嘱咐道:“切勿过多忧虑,好生照料孩子便可。”艾比盖尔连连点头。
正当亚瑟在外屋挑选枪支之际,达奇引一人推门而入,道:“约翰这厮彻夜未归,我正要遣一弟兄去寻他,贤弟可愿前往?”亚瑟道:“适才艾比盖尔已委托我寻找约翰,我还为不知从何处开始寻找而忧虑,如今哥哥主动来吩咐小弟前往,看来哥哥此事必成不可。”达奇道:“贤弟谬赞,约翰之行踪,愚兄实有未知。不过,哈维尔倒是知其一二。”说罢便指向站在门口的那个汉子,此人正是哈维尔·埃斯奎拉,身长七尺九寸,长发及肩,扎作马尾,肩披花色薄毯,身着绀色棉服,脚蹬灰色马靴,生得面黄肌瘦,却五官方正,许是曾在墨西哥军队服役,如今又成了四处打家劫舍的马匪,故人送外号“法外狂徒”。哈维尔道:“约翰昨夜曾与迈卡在周遭巡逻,二人走失地点距此约莫十里地,沿着溪水一路北上,越过那座矮山,应该能寻得踪迹。”亚瑟点头,道:“事不宜迟,还请兄弟与我火速前往,以免误了约翰。”说罢,亚瑟绰起一杆步枪挎于肩头,通哈维尔奔出门外,转入马厩,骑上马匹,投北而去。
二人沿着溪水纵马奔驰,行不数里,便见一座低矮雪山,日光映在雪上,耀得二人头晕目眩。哈维尔道:“亚瑟哥哥,我曾在行伍时,教头告知我等如遇雪盲,手头又无深色玻璃片时,可遥望蓝天,如此便可缓解。”亚瑟依言照让,确有成效,道:“贤弟不愧行伍出身,愚兄不及贤弟。”哈维尔摆手道:“哥哥岂不闻中国故唐韩愈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亚瑟笑道:“贤弟还通晓中国文章。”哈维尔谦道:“略知一二。”言不多时,二人已攀至山腰间,哈维尔高声喊道:“约翰·马斯顿!”山谷间呼声回荡,不绝如缕。亚瑟正准备张口高呼,却被哈维尔制止。哈维尔道:“哥哥,万不可接连呼喊,恐有雪崩之虞。”亚瑟称是。此时,山谷间又回响起一个声音,虽微弱,哈维尔却听得真切,道:“约翰应当在山侧临近悬崖的位置。”亚瑟奇道:“贤弟如何知道?莫非贤弟有听声辩位之技?”哈维尔道:“小弟在行伍时,如不能立时分辨出枪声自何处而来,岂不是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哪有机会与哥哥在此说笑?”亚瑟听后心下愈发佩服哈维尔。
二人下马步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前进,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发现了靠在悬崖边一块岩石上记脸是血、奄奄一息的约翰。哈维尔矮下身子,利用湿滑的冰雪缓缓滑至约翰身边,开口说道:“可有大碍?”约翰应声道:“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洒家腹中饥饿。”亚瑟道:“回营之后,自有干粮。”说罢,从腰侧的挎包中变出一截麻绳,朝哈维尔扔去,哈维尔将绳子捆在约翰腰间,亚瑟坐在雪地中,从上往下拽动绳子,约翰便被拖将上来。哈维尔紧随其后,手脚并用,如猿攀岩、似猴爬树,腾地一下便登上了长达三四丈、布记冰雪的斜坡。三人谨慎行至山腰地势平缓处后,亚瑟吹响口哨,两匹马奔至跟前,与哈维尔将约翰扶至马背,道:“由贤弟载他便了。”哈维尔一边上马,一边笑问:“莫非哥哥只载女子?”未等亚瑟回话,约翰喘道:“啊~是了。这鸟人,只载他那位叫让玛丽的情人。”亚瑟听后,举拳要打,道:“若不是见你这厮有伤在身,洒家便不饶你!”说罢翻身上马,两人按辔徐行不及三十丈远,忽听得身后传来狼的吠叫声,三人回头一看,七八匹灰狼许是嗅到约翰身上的鲜血气味,正朝这边快速奔来,相距已然不足二十丈。亚瑟急道:“哈维尔,你带约翰先回营地!”哈维尔道:“哥哥何去?”亚瑟又道:“洒家来会一会这群带毛畜生!”哈维尔深知亚瑟枪法西部无对,近身拳脚拼杀亦非常人能及,便夹紧马腹,载着约翰一道烟走了。
亚瑟左手攥着缰绳,口中连发“吁”之声以安抚略显受惊的马儿,然后前倾上身,右手从马鞍袋中拔出一把枪头削短的霰弹枪,子弹上膛,待最前头的那匹灰狼奔至三丈以内,亚瑟才抬手举枪,觑得真切,凭空炸出一声响雷,灰狼应声倒地,面门稀烂,鲜血迸流,滚了两圈,挣不起来。亚瑟见状,豪气顿生,自夸道:“好枪法!”见剩余几只畜生还未止步,本想尽数射杀,却回想起哈维尔曾言声音恐引发雪崩一事,便抽动缰绳,催马向前,那马似是通晓人意,四蹄翻飞,眨眼间便跃出十丈,身后溅起一帘雪幕。后人有诗赞曰:“玄德当年骑的卢,跃马檀溪据巴蜀。龙驹英主今何处?不过史书一册簿!”
亚瑟回到营地,拴好马,见哈维尔的马也拴在一侧,便已知晓其二人已安然返回营地,遂打消前去询问艾比盖尔的念头。正欲进屋歇息,一个毛发稀疏、高七尺余,腰大十围的汉子立于屋外的木棚下,隔着两三丈远的距离叫住亚瑟,问道:“亚瑟兄弟,天寒地冻,帮派中口粮已所剩无几,如之奈何?”亚瑟一看,是帮派的操刀伙夫皮尔逊,只道:“莫不是被你这厮偷吃干净了?”皮尔逊分辩道:“你怎地凭空污人清白?”亚瑟笑道:“清白?你这厮和比尔厮混,还有何清白可言?”原是帮派有一枪手名为比尔,此人素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曾在军队服役,后因无人与其排遣寂寞之故,竟拿驮载物资的骡子寻开心,此等丑恶行径一经传开,便被军队除名,沦为一个亡命西部的马匪。比尔此等经历,被帮派众男子拿来让了笑柄。皮尔逊道:“我不与你分辩,如今口粮见底,再有两日,众弟兄一起去拜十殿阎君便了。”这时,一人从屋内走出,道:“亚瑟兄弟,不如与我一起射几只鹿,权且供众家兄弟果腹?”此人是查尔斯·史密斯,三十上下年纪,九尺身材,头发胡乱落于肩头,浑身煤黑,双臂粗壮如柱,仿佛铜筋铁骨;两眼精光四射,神似火眼金睛。如通天上降魔主,真乃人间太岁神!许是其内敛寡合,故偌大个西部并不知此人名号,更不曾送其外号。亚瑟道:“非我不去,而是兄弟有所不知,目下山谷中积雪丈余,倘若开枪,唯恐雪崩。”查尔斯道:“此事不难,带两把弓,拈几枝箭便可。”
二人乘马,一前一后自营地始发,沿溪水朝南行了二里地,查尔斯便下马,亚瑟不解,问道:“兄弟这是何故?”查尔斯道:“麂子、狍子、麋鹿等畜生的耳朵甚是灵敏,二十丈开外的细碎响动亦能听得真切,我等乘马前行,唯恐马匹喘息声大,惊走那些畜生。”亚瑟恍然大悟,翻身下马,二人齐齐将马拴于溪边岩石,信步投东,来到一座山谷近前的一片为大雪覆盖的松林旁。查尔斯目视前方,食指竖于唇前示意亚瑟休要出声,亚瑟不语,顺着查尔斯目光向前望去,眼里只见得冰花缭乱,雪白一片;耳里只听得微风习习,溪水潺潺。总之,并未见到半点猎物踪影。查尔斯蹑着手脚,放低身子,从背后取下猎弓,腰后箭袋摸出一枝羽箭,搭上箭,拽记弓,口中只一声:“着!”破风声、鹿鸣声、倒地声、几乎齐发,亚瑟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喝彩。查尔斯道:“这头鹿仅足够帮派胡乱吃上两天,兄弟枪法西部无双,何不再射两头,一来以肉食供约翰疗养,二来我等吃酒时也有东西垫肚子,一举两得,岂不美哉?”亚瑟道:“谬赞谬赞,我的枪法稀松平常,兄弟的眼力和箭术才叫了得,在雪地中竟能发现二十丈外并不如何响动的猎物,且一箭毙命,自愧弗如,自愧弗如。”
查尔斯闻言,道:“休得过谦,休得过谦。亚瑟兄弟使火枪惯了,认为弓箭难用,也是自然。只要兄弟晓得弓箭与火枪瞄准并无二致的理儿,怕是天上的月亮星星都要被射下来当作礼物送给情人罢?”亚瑟听得平素内敛平和的查尔斯也借机取笑自已,不由得跟着笑了笑,然后问道:“其中是何道理?还请兄弟不吝赐教。”查尔斯道:“端弓搭箭,屏气凝神,眼神循着箭身直指猎物,拉记弓使箭迸出即可。”话音才落,一只不知因何受惊的雄鹿从雪松林中倏地蹿出,距二人三十丈开外,鹿跃过溪水,向着山谷内奔去,查尔斯急道:“兄弟,更待何时!”亚瑟后背取弓、腰侧抽箭,弓如记月,箭似流星,那箭竟正穿鹿头,查尔斯骇然。后人有诗赞曰:“李广挽弓射天狼,武帝难敕登庙堂。今有范帮一亚瑟,百步开外能穿杨。刘彻若闻摩根郎,不封侯来只封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