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咖啡渍与观察日记
晨雾尚未散尽，苏棠站在顾氏大厦旋转门前深吸一口气。怀里的美式咖啡蒸腾着焦糖香气，与她胸口挂着的新人记者证轻轻相撞，金属镶边在春寒料峭的晨光里泛起涟漪。
电梯轿厢镜面映出她整理刘海的模样，指尖刚触到28层按键，金属门突然被外力阻滞。惯性让咖啡杯在纸托上危险地倾斜，她踉跄后退时，深棕色液体已泼出一道抛物线，精准落在闯入者银灰色西装前襟。
对、对不起！苏棠慌忙抽出纸巾，抬头的瞬间却像被施了定身咒。男人轮廓如冰川雕琢，金丝眼镜滑落鼻梁，露出狭长眼尾一颗浅褐色小痣。最要命的是他正慢条斯理解开浸透咖啡的衬衫纽扣，冷白锁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第三次。低沉的嗓音裹着砂纸般的质感。
什么
顾明城用两指夹起她晃动的记者证，晨光穿透28层落地窗，在他睫毛下投出孔雀蓝的阴翳：本周第三次弄脏我的衬衫——周一晨会拿错马克杯，周三地下车库的冰淇淋车，以及今天。
苏棠耳尖瞬间烧红。前两次隔着人群的匆匆一瞥，她只记得这位新任总裁永远扣到最顶端的衬衫纽扣，此刻才发现他喉结下方有道月牙形旧疤，随吞咽动作轻轻起伏。
财经周刊派来跟拍集团改革的记者他忽然逼近半步，雪松混着咖啡的醇苦气息扑面而来，从今天起，你的采访对象换人。
电梯忽然开始急速上升，苏棠后背紧贴镜面。男人修长手指掠过她耳畔按下顶楼键，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擦过她发丝，冷意顺着脊椎攀上来：顾总，我有采访任务......
改成观察任务。电梯叮声响起时，他随手将浸透的西装外套甩在助理怀里，每日记录我的行程轨迹、情绪变化、饮食偏好——用这个。
苏棠被推进顶楼办公室的瞬间，薄荷绿的气息扑面而来。整层黑白灰性冷淡风的空间里，竟有张蒂芙尼蓝的书桌，上面鎏金笔记本烫着《顾明城观察日志》的字样。
为什么是我她声音发颤。
顾明城站在整面玻璃幕墙前松领带，朝阳为他镀上金边：上周你在茶水间制止同事浪费咖啡豆，前天帮清洁阿姨修好扫地机器人，昨天用三块牛奶糖哄好合作方哭闹的孩子——他转身时镜片反光遮住眼神，我需要一双能看见尘埃背后星辰的眼睛。
苏棠翻开日志，前页密密麻麻的记录惊得她屏息：
3月15日
17:48
推掉商业酒会，在研发部停留37分钟（胃痛需验证）
3月16日
12:15
午餐避开所有红色食物（番茄过敏）
3月17日
暴雨
取消三场会议（创伤后应激待观察）
钢笔突然压住纸页，她抬头正撞进顾明城的眸色里。此刻他卸了领带，锁骨处的月牙疤泛着淡粉，说出的话却让她指尖发麻：从今天起，你看到的每个我，都必须是世上最真实的版本。
暮色浸透城市时，苏棠在最新页写下：
18:20
拒绝米其林晚餐，选择员工食堂A套餐（备注：偷偷把胡萝卜丁拨到餐盒夹层）
笔尖悬在偷偷二字上迟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窸窣声。顾明城不知何时倚在门边，袖口挽起露出青筋微凸的小臂，指尖还沾着研发部送来的新型涂料。
观察员小姐，他晃了晃手中印着爪印的衬衫，明天记得补上今日重点——总裁的猫薄荷体质。
苏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溜进来的橘猫正霸占着她的羊绒围巾打滚。玻璃幕墙外，春雨悄无声息地漫过城市霓虹，在她没注意的角落，顾明城抚过无名指素圈内侧刻着的ST，眼底漫起十二年陈酿的温柔。
2
特殊权限
暮春的雨丝缠着霓虹坠在玻璃幕墙上，苏棠盯着电脑右下角跳动的20:47，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鎏金纹路。整层总裁办只剩下打印机运作的嗡鸣，薄荷绿工位旁的加湿器吐出柠檬草香雾，在顾明城第三次经过她身后时，终于忍不住转头。
顾总，您已经绕着这盆龟背竹走了十三圈。她举起记录本，墨迹未干的21:15
疑似焦虑状态在暖光灯下洇开淡淡晕痕。
顾明城停在她椅背后半步之遥，松开的领带垂落肩头，在苏棠发顶扫过丝绸的凉意：我在测试新安装的步数监测系统。他屈指叩了叩她工位隔板，金属表面突然亮起幽蓝数字——正是她方才数着的圈数。
苏棠耳尖发烫，正要合上笔记本，腕间突然压下一片温热。顾明城俯身握住她执笔的手，龙涎香混着夜雨的潮气漫过鼻尖：观察员该记录的是这个——他牵引笔尖在焦虑状态上划了道弧线，总裁在等他的猫。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电梯井突然传来沉闷撞击声。苏棠跟着顾明城冲进安全通道时，正看见一团姜黄色毛球卡在通风管道口，翡翠色眼瞳在应急灯下泛着幽光。
第七次。顾明城解开袖扣的动作让苏棠莫名想起第一次见面，这是它本周第七次突破安保系统。他脱下西装外套兜住挣扎的毛团，转身时领口蹭上铁锈，露出锁骨处未愈的抓痕。
苏棠抱着猫窝进会客区沙发时，雨声忽然变得绵密。小橘猫在她膝头摊成液体状，粉爪有节奏地踩着羊绒裙摆。她没注意到顾明城端着热可可倚在门框看了多久，直到他屈指弹了弹猫咪湿润的鼻尖：看来有人要取代我成为首席铲屎官了。
您经常喂流浪猫话出口的瞬间，苏棠瞥见茶几下层塞满的猫罐头，生产日期竟都是近两周的。
顾明城将马克杯推到她面前，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是它们总来讨债。他挽起衬衫衣袖处理被抓伤的小臂，月光落在那串旧疤上，像蜿蜒的银色溪流，就像某个小记者，弄脏我十二件衬衫还不肯辞职。
苏棠呛了口可可，奶油泡粘在唇边。顾明城突然倾身，拇指擦过她嘴角时，两人同时僵住。他无名指的素圈戒指硌得她下颌发疼，呼吸间尽是雨夜里发酵的暧昧。
明天开始，你的工位搬到休息室。他后退半步，喉结处的月牙疤泛着潮红，既然要和猫争宠，不如离饲主近些。
深夜23:42分，苏棠在观察日志写下：
22:17
被猫抓伤未处理伤口（疑似痛觉迟钝）
22:35
冲泡热可可时加了两块方糖（与公开资料中戒糖三年矛盾）
23:05
整理旧文件发现2011年宠物医院收据（对象：金毛犬
名字：糖糖）
钢笔突然被抽走，顾明城潮湿的呼吸拂过她后颈：漏了最重要的一条。他苍白的指节点在空白处，墨水晕开小朵鸢尾，23:40分，观察对象发现，他的观察员在偷看童年相册。
苏棠慌忙合上从书柜滑落的相簿，泛黄照片里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抱着金毛犬，背景梧桐树下站着戴发卡的小女孩。她没看见顾明城眸色暗了暗，更没发现那张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2009年夏，和小海棠的初次逃亡。
雨滴在玻璃上敲出密语，顾明城将毛毯扔给沙发上的女孩：明天去老宅取文件。他背身锁保险柜时，苏棠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记得带上猫——它该见见前辈了。
月光漫过蜷缩在飘窗的橘猫，苏棠在朦胧中听见纸张翻动声。顾明城站在她工位前，将夹在观察日志里的银杏叶书签往里推了推，那叶片背面藏着褪色笔迹：要成为配得上她的饲主。
3
双向沦陷
梅雨季的潮气在玻璃上凝成蜿蜒的溪流，苏棠抱着文件箱迈进顾家老宅时，玄关处突然扑来一团阳光般的金色。退役导盲犬糖糖叼着她的裙摆轻拽，牵引绳上铜牌刻着褪色的ST，在阴雨天泛着温柔的光。
它认主倒是快。顾明城撑着黑伞从雨幕中走来，伞面不着痕迹地倾向她这边。他今日罕见地穿了米色高领毛衣，遮住喉结处的月牙疤，却遮不住耳后过敏起的红疹。
苏棠蹲下抚摸糖糖松弛的脸皮，狗狗突然将湿漉漉的鼻子拱进她掌心。温热触感让她指尖发颤——那些被福利院抹去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一团毛茸茸的温暖，陪她度过无数个雷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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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左后腿有旧伤，别让它...顾明城的嘱咐被惊雷劈碎在檐角。糖糖突然挣脱牵引绳冲向暴雨中的玫瑰园，苏棠追出去时，看见金毛犬正用前爪疯狂刨着梧桐树下的土坑。
泥水溅满雪纺裙摆，她跪在雨里抱住躁动的糖糖。腐烂的树根间忽现星点彩色，童年最熟悉的玻璃糖纸缠在狗项圈上，被雨水洗出十二年前的光泽。
松口！顾明城罕见的失态嗓音混着雨声砸下。他徒手掰开糖糖紧咬的项圈，碎玻璃在掌心划出血痕，却将染血的糖纸攥得死紧。苏棠看见那糖纸花纹与自己珍藏的银杏叶书签一模一样，背面还印着模糊的海棠甜品屋字样。
烘干机在洗衣房嗡嗡作响时，苏棠正用碘伏处理顾明城掌心的伤。糖糖窝在壁炉前啃磨牙棒，爪子上沾着方才挖出的铁盒锈迹。
您对犬用维生素过敏她指着他颈后蔓延的红疹。
顾明城突然抽回手，打翻的碘伏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晚霞。他转身从保险柜取出针剂，冷白皮肤下青色血管随注射动作起伏：十年前车祸后遗症而已。
苏棠瞥见医疗箱底层的诊断书，病名栏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被咖啡渍晕开，日期恰是她被领养离开福利院的那年夏天。糖糖呜咽着将铁盒拱到她脚边，生锈锁孔里卡着半枚发卡。
暴雨在午夜转为淅沥，顾明城推开阁楼门时，苏棠正对着一墙照片发呆。泛黄监控截图里，穿裙的小女孩踮脚往捐款箱塞存钱罐，背后穿连帽衫的少年模糊得只剩半张侧脸。
那是我的小月亮。顾明城的声音像浸了雨的绸缎，他指尖拂过玻璃板下残缺的福利院合照，十二年前被人偷走了。
苏棠太阳穴突突作痛，零碎画面闪过脑海：阴冷的地下室、从通风口递进来的牛奶糖、总把肉丸子分给她的哥哥手腕内侧的月牙疤......糖糖突然叼来她落在浴室的睡衣，薄荷香里裹着张泛黄纸条，稚嫩笔迹写着等小海棠长大，要给她造糖果城堡。
顾明城！她转身时撞翻古董台灯。男人倚着门框滑坐在地，过敏红疹已蔓延至锁骨，呼吸间带着不正常的灼热。糖糖焦躁地扯动急救铃，月光照亮他滚落在地的药瓶——本该每日服用的抗焦虑药物，生产日期竟停留在三年前。
苏棠翻遍医疗箱找不到抗组胺剂，最后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迈巴赫碾过水洼时，后视镜里老宅灯火通明，她没看见顾明城挣扎着按灭十通来电，手机屏幕显示心理医生林若初的未接提醒。
24小时药房的荧光招牌刺破雨夜，苏棠浑身湿透地攥着药袋转身，突然被揽进混着雪松气息的怀抱。顾明城苍白的脸埋在她颈窝，滚烫呼吸灼着雨滴：怎么不穿鞋......
尾音消散在相触的唇齿间。
苏棠僵在原地，任他带着高热温度的唇碾过唇角。糖糖在后座发出呜咽，车载广播正播放台风预警，而她的世界只剩下唇上辗转的灼痛与耳边沙哑的呢喃：我的小月亮，怎么现在才回家......
药袋跌落积水，抗组胺剂药盒被雨水冲开。说明书背面露出诊疗记录的一角，潦草字迹写着：PTSD症状伴随严重分离焦虑，病理性执念对象：2001年福利院纵火案幸存者，苏棠（曾用名：小海棠）。
暴雨淹没了所有回音，顾明城在她掌心昏迷前，无名指婚戒内侧的ST终于沾上主人的温度。苏棠抹开泪水启动引擎时，糖糖将铁盒轻轻放进她包里，生锈的锁舌弹开，露出满盒系着玻璃糖纸的银杏叶，每片叶脉都藏着一句小海棠，我在未来等你。
4
暗潮涌动
消毒水的气息缠绕着心跳监护仪的电子音，苏棠数着输液管里坠落的第73滴药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顾明城手背的针孔。他苍白的皮肤下浮着淡青血管，像冻土层下游移的春天。
苏小姐，请来取血检报告。护士的呼唤惊醒了混沌的睡意。她轻轻抽回被攥得发麻的手腕，顾明城在昏迷中仍固执地扣着她的指尖，婚戒内侧的ST硌进她掌纹。
走廊尽头，林若初的白大褂被穿堂风掀起冷冽的弧度。她将报告单拍在窗台时，腕间沉香手串撞出沉闷回响：三年前就该入院治疗的人，被你耽搁成多器官衰竭。
苏棠盯着异常值飘红的指标，突然认出这正是医疗箱里过期药物的生产日期。泛黄的医嘱单从文件夹滑落，她弯腰时听见头顶的冷笑：你以为他为什么雇你不过是在寻找童年幻影的替身。
林医生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苏棠攥紧印着吻痕照片的八卦小报——今早的头条正是林若初搀扶顾明城进急诊室的画面，标题刺目地写着顾氏掌舵人与心理医生旧情复燃。
林若初忽然扯开衣领，锁骨处月牙形疤痕与顾明城喉结下的印记完美契合：十年前车祸时，是我把他从燃烧的车里拖出来的。她指尖划过苏棠颈侧淡粉的吻痕，而你，不过是他发病时错认的止痛药。
急救铃突兀响起时，苏棠撞开人群冲回病房。顾明城正在撕扯心电监护贴片，过敏红疹在冷汗浸透的病号服下蔓成霞色。他混沌的瞳孔在看到她瞬间骤缩，嘶哑的小海棠混着血腥气呛出唇畔。
我在。她握住他扎满针眼的手，任由他犬齿咬上肩头。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听见他破碎的呓语：别怕...哥哥把通风口挖大了...这次一定能逃出去......
晨光穿透百叶窗时，苏棠在观察日志写下：
05:17
惊醒后出现定向障碍（持续呼唤小海棠）
06:02
拒绝注射镇静剂（攻击性行为指向所有穿白大褂人员）
07:35
攥着玻璃糖纸入睡（紧握观察员左手导致血液循环障碍）
墨迹被突然笼罩的身影截断，林若初将请柬甩在床头：明晚顾氏周年酒会，他必须携女伴出席。猩红信封烫着并蒂莲纹样，作为主治医师，我建议苏小姐继续扮演好止痛药的角色。
更衣室的镜面映出荒唐的倒影，苏棠踩着林若初送来的12cm高跟鞋，后跟黏着未拆的林氏医疗标签。顾明城从身后为她系项链时，指尖刻意避开昨夜咬伤的肌肤：待会跟着我......
还是跟着您学怎么辨认真爱她打断的话被香槟塔倾倒的脆响淹没。宴会厅水晶灯骤亮，林若初挽着顾父踏上红毯，旗袍高开衩处月牙疤若隐若现。
顾明城突然掐灭雪茄，烟灰缸里躺着变形的素圈婚戒。他当着满堂宾客将新戒指套进苏棠无名指，祖母绿戒面贴着皮肤发烫：三年前定制时，尺寸可能......
正好。苏棠笑着转动戒圈，内侧凸起的ST字母擦过指根。她早注意到顾明城今早偷偷量她指围时，用的是那串染血的玻璃糖纸。
镁光灯追着他们跳开场舞时，林若初的指甲陷进苏棠后腰：你以为赢了吗她随着舞步旋近顾明城，沉香气息拂过他耳畔，要不要告诉她，当年火灾你是怎么......
顾明城突然带着苏棠后仰，华尔兹变成危险的探戈。他咬开她盘发的珍珠簪，青丝泻落瞬间在众目睽睽下吻上她颈动脉：闻到雪松香了吗这是我为你病的第十二年。
宴会厅忽然断电，惊叫中苏棠被推进安全通道。消防门合拢前，她看见林若初举着U盘对顾明城冷笑，走廊监控屏闪过她工位电脑的界面——正是集团新品的核心代码。
逃生通道的应急灯滋滋作响，顾明城将她抵在冰凉墙面，唇色在哮喘喷雾的白雾中渐渐回血：现在跑还来得及。他喉结上的月牙疤随吞咽起伏，有人要把你变成商业间谍。
苏棠扯开他衬衫，心电监护贴片在苍白的胸膛闪着冷光。她咬开他藏在领口的微型录音笔，舌尖尝到血与铁锈的味道：那就把我变成共犯。
震动从西装内袋传来，顾明城翻出苏棠的私人手机。匿名彩信正在自动播放视频：福利院废墟里，少年将哭晕的女孩塞进通风管道，转身冲向火场的背影手腕处，月牙疤正在滴血。
暴雨拍打着地下车库的玻璃穹顶，苏棠在迈巴赫后座攥碎银杏叶书签。糖糖突然狂吠着扑向车库深处，她追着狗叫声撞见林若初正在焚烧文件，火舌舔舐的残页上赫然是顾明城的精神鉴定报告。
你以为他真能分清现实与幻想林若初将余烬抛向通风口，十二年前的黑白监控画面突然在LED屏轮播，当年是他锁死了福利院的安全门......
刹车片尖叫着撕裂雨幕，顾明城撞开车门将她扯进怀里。苏棠听见他肋骨在剧烈心跳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像此刻在雨中崩塌的，他们小心垒砌的童话城堡。
5
荆棘王冠
ICU的蓝光在顾明城睫毛上结霜，苏棠隔着玻璃看他胸腔插满导管起伏。糖糖趴在她脚边啃咬被血浸透的领带，上面沾着的灰烬检测报告显示，林若初焚烧的正是当年消防验收单。
苏小姐，董事局要见您。保镖影子爬上墙壁时，糖糖突然龇出獠牙。苏棠摸着藏在内衣夹层的微型存储器——这是今早顾明城昏迷前塞给她的，贴着给小海棠的糖果屋设计图标签。
会议室投影仪嗡嗡作响，十二位董事的镜片反光织成铁网。林若初的白大褂换成香奈儿套装，指尖敲击的正是苏棠工牌：安保系统记录显示，昨夜只有苏小姐进入过核心数据库。
大屏播放的监控视频里，苏棠正用她落在办公室的U盘拷贝文件。画面放大到腕部特写时，她看见假货手链折射的异光——那是林若初生日宴上抽奖礼品的独特镭射纹。
经技术部鉴定，泄密文件最后一次修改者ID为ST1120。法务总监推来平板，苏棠的生日数字刺痛视网膜，顾总为给您脱罪，今晨强行出院时引发心脏骤停。
董事们整齐划一地起身，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秃鹫。林若初的沉香手串擦过苏棠渗血的掌心：只要交出顾明城藏的设计图备份，我们可以不追究......
玻璃爆裂声打断胁迫，糖糖撞碎会议室隔断玻璃，叼着的平板正在播放地下车库修复视频。放大32倍的画面里，假扮苏棠的女子后颈露出玫瑰纹身——与林若初锁骨处的胎记完美重合。
游戏该结束了。顾明城嘶哑的嗓音从扩音器传来。他坐在轮椅上扯掉呼吸面罩，病号服敞露的心电监护贴片还闪着红光。大屏切换至顾氏官网直播页面，标题赫然是《继承人公布十二年前纵火案真相》。
2011年9月13日，林氏医疗千金林若初为销毁非法药物试验证据，纵火烧毁春日福利院。顾明城举起焦黑的日记本，内页夹着烧剩的注射器照片，她锁死安全门时，没想到养父的私生女还在里面。
林若初的指甲掐进苏棠动脉，却被糖糖咬住手腕。混乱中苏棠被安保拽向安全通道，身后传来顾明城破碎的嘶喊：去老地方！密码是你离开那天的日期！
暴雨冲刷着童年福利院的残垣，苏棠跪在焦黑的地下室通风口，用顾明城给的钥匙打开生锈铁盒。褪色的《小新娘培养手册》里夹着股权转让书，受益人签名处是他十七岁时歪扭的字迹：给苏棠的嫁妆。
手机突然播放实时直播，顾明城在镜头前吞下三倍剂量的镇定药片：这些年在林氏医疗胁迫下，我伪造了精神鉴定报告......他颤抖着解开衬衫，心口疤痕拼成海棠花形状，真正的病历在这里。
特写镜头里，陈旧伤疤间嵌着微晶片，扫描后浮现的全息病历显示：2011年吸入性损伤导致创伤后应激障碍，病理性执念对象为真实存在的苏棠。
林若初的尖笑刺破电流声：可惜你的小新娘正在接收最后礼物。苏棠怀中的铁盒突然开始倒计时，显示屏亮起04:44——正是当年火灾发生的时间。
跑......顾明城撞翻摄像机扑向操控台，咳出的血染红键盘。苏棠攥着糖糖的项圈往通风管爬，身后爆炸气浪掀飞她的发绳。十八年前被推出去的路径，如今在火光中逆向而行。
消防栓爆裂的水幕里，顾明城接住坠落的苏棠。他徒手掰开卡住她脚踝的钢筋，掌心翻卷的皮肉贴上她脚链——那串用玻璃糖纸叠的星星，此刻沾着血绽放成真正的宝石。
嫁给我。他在此起彼伏的警笛中吻她颤抖的眼睑，将炸碎的素圈婚戒推进她无名指，这次不是演戏，不是治疗，是顾明城求苏棠共度余生。
糖糖叼来的废墟残骸里，消防员挖出烧变形的保险箱。顾明城输人苏棠的生日，箱内天鹅绒盒里躺着十二枚戒指，从青涩的易拉罐拉环到稀世粉钻，每个都刻着给小海棠。
林若初被捕时的尖叫散在风里：疯子！居然用顾氏核心专利换她童年幻影！顾明城只是将苏棠渗血的掌心贴上心口疤痕：这些才是我的核心专利——为你跳动十二年的心室，为你破碎又愈合的心肌细胞，为你学会呼吸的每一根支气管。
急救车顶灯将婚戒染成血色，苏棠在昏迷前听见他念遗嘱公证书：若我死亡，名下所有资产成立海棠基金会，继续寻找......她咬破他手腕注入生机：顾明城，我要你活着赎罪——用一辈子给我造真正的糖果屋。
月光漫过ICU窗台时，苏棠在观察日志最后一页写道：
21:47
病危时仍紧攥婚戒（备注：这次没藏胡萝卜）
22:13
麻醉苏醒第一句话是婚纱要薄荷绿
23:59
心跳频率与我的吻同步
墨迹被泪晕开处，顾明城补上一行小字：
00:00
患者确诊新型绝症，病名：苏棠依存症，建议终身贴身治疗。
6
岁月糖霜
梧桐叶影在婚纱上织出蕾丝纹样时，苏棠正踮脚往糖糖项圈系薄荷绿领结。导盲犬金灿灿的毛发里藏着昨夜婚礼彩排的亮片，随着呼吸起伏像撒了一身星星。
新娘怎么在撸狗顾明城的声音混着止疼泵的滴答声从身后贴近。他西装内袋鼓囊囊的，隐约露出心电监护仪的导线轮廓，胸针却是枚歪扭的易拉罐拉环。
苏棠转身为他调整呼吸面罩，指尖拂过移植手术的新疤：顾先生怎么坐着轮椅逃婚她故意扯松他领结，露出锁骨下与婚戒成对的蔷薇刺青——那是用她干细胞培育的皮肤纹绣。
糖糖突然冲向教堂彩窗，爪印在青砖上踏出轻快音符。十二扇琉璃窗应声亮起，每幅都嵌着玻璃糖纸拼贴画，从蹒跚学步的奶娃娃到披着白纱的剪影，2874片糖纸在夕阳下淌出蜜色的河。
当年火灾毁掉的监控录像，顾明城转动轮椅，机械臂从祭坛下捧出铁盒，我请人复原了十万帧画面。盒内全息投影开始闪烁，穿着裙的小苏棠正将最后一块牛奶糖塞给通风管外的少年。
唱诗班童声响起时，林若初的庭审直播突然切入教堂音响。她戴电子镣铐的脸挤满玫瑰花窗，嘶吼混着电流杂音：顾明城！你答应过永远保护我！
我食言了。顾明城对着镜头举起婚戒，内侧ST字母正反嵌成永恒符号，从今天起，我只做苏棠的共犯。他按下遥控器，原告席证据屏亮起春日福利院重建蓝图，捐赠人署名处印着糖糖的爪印。
管风琴奏响婚礼进行曲，糖糖却叼来苏棠的高跟鞋。顾明城忽然扶着轮椅起身，移植心脏在胸腔发出擂鼓般的轰鸣。他苍白指节探进西装内袋，掏出的不是婚誓卡，而是皱巴巴的《术后护理手册》。
第一条，他褪去呼吸面罩，手术疤痕随笑意舒展，每天至少亲吻太太十二次促进供血。吻落在苏棠颤抖的眼睫时，糖糖用爪子按下轮椅扶手的机关，无数牛奶糖从穹顶倾泻而下。
宾客惊呼声里，顾明城将苏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颗曾停跳三次的心脏正在有力搏动，与她的脉搏共振成相同频率：这里每根血管都刻着你的名字，要不要亲自验收
喜糖雨停歇时，唱诗班孩子捧来泛黄的观察日志。顾明城翻到空白页，钢笔吸满苏棠裙摆的薄荷香水：
20:12
新娘在誓词环节笑场三次（备注：比童年时多了一次酒窝）
20:35
偷藏的抗排异药被换成VC糖（嫌疑犯拒不承认）
21:00
心跳第122次与妻子同步（临床建议：终身保持此频率）
苏棠添上最后一行：
21:17
患者出现甜蜜型室颤，主治医师决定采用永久性亲吻疗法。
糖糖的吠叫打破缱绻，它正用爪子扒拉祭坛下的暗格。天鹅绒匣子弹开的瞬间，十二对婚戒在彩窗光晕中流转生辉，从易拉罐拉环到铂金素圈，每只内壁都刻着不同年份的小海棠。
顾明城将最朴素的银环套上她无名指：这是火灾第二天用逃生梯熔铸的。戒面忽然裂开，露出微型芯片里储存的遗嘱录像——十八岁的他对着摄像头练习告白，结结巴巴背到第三句就开始抹眼泪。
暴雨突至，宾客在糖糖引路下撤往糖果屋。顾明城借着雨声遮掩镇痛泵的警报，将苏棠抵在告解室亲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顾先生，她咬开他衬衫纽扣，舔去锁骨间滑落的雨珠，我的观察日志第207页写着，患者撒谎时喉结会颤动两次。手指抚上他剧烈滚动的喉结，比如现在。
震耳欲聋的雷鸣中，糖糖撞开告解室的门。它项圈上系的U盘插入读卡器，教堂穹顶霎时星河倒悬。三万颗人造卫星同时亮起，在云层拼出跨越十二年的对话：
2009年的星图闪烁：小海棠怕黑吗
2023年的星河回应：现在有哥哥做月亮了。
急救车红蓝顶光穿透雨幕时，顾明城正躺在苏棠膝头数心跳。他指尖缠绕着她拆自婚纱头纱的绷带，在染血的掌心血书请柬：诚邀苏棠女士，参与顾明城余生所有室颤。
糖糖将湿漉漉的鼻子拱进两人交握的掌心，项圈铃铛里掉出枚银杏叶书签。苏棠对着抢救室的日光灯翻转叶片，褪色的要成为配得上她的饲主下方，添了行锋利的新墨：成功捕获，终身保固。
心电监护仪规律作响的凌晨，苏棠在结婚证背面写下新的观察日志：
05:20
患者偷拔针头给妻子暖手（已重新输液）
06:18
梦话内容为儿童节礼物采购清单（备注：糖糖的磨牙棒×12）
07:00
晨吻时心跳过速（驳回患者再做一次心电图的无理要求）
顾明城在麻醉清醒期抓过笔，在页脚画下相连的婚戒与狗爪印。糖糖的吠叫惊落窗外积雪，福利院旧址上，玻璃糖纸拼成的糖果屋正映出第一缕朝霞。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