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雀一噎,
展翅带着手机飞掠到请符人的身边。
“山主这是何意?”
“你不是想知道景江河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吗?跟我来吧。”
练雀山并不大,
海拔也很低,
但小吉穴正在成形,
相信很多很多年后,必然有成为名山大川的可能性,
陈清淮跃下枝头信步跟上练雀的轨迹,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左右,
他已经站在了练雀山的山顶。
“你看到了什么?”
因为山下有迷雾阵法,
所以进了练雀山会有云雾遮绕,
但山顶的景色竟是一览无余的,站在山巅之上,陈清淮轻易就能看见山下的蜿蜒山道和热闹漂亮的度假村。
而更远处,是一条无名的河流溪涧,从度假村的另一面穿过,往西南面奔流而去。
而西南,正是景江河所在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这是景江河的上游?”
练雀却摇了摇头,脚踩了踩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山势,你一叶障目了。”
看风水山势的吉凶,对于请符人而言,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陈清淮能够轻易判断一个地脚的好坏,所以他平常不会过分在意这些,这样可以避免接收过多的讯息。
“看到了吧,如果我的练雀山有了吉穴,周边所有的风水都会变,你一定能看到的吧,请符人。”
练雀的电子音响在他的耳边,就如同拨开云雾的那双手一般,陈清淮的脑海里瞬间就连起了一片的风水格局。
确实!确实是他一叶障目了!
如果将景江河视作禹城的一个痼疾,那么仅仅医治景江河,就像上一次的封印阵法一样,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西医疗法。
景江河能扎根于禹城,且力量越来越强大,必是与整个禹城息息相关。
“看来你明白了。”
练雀骄傲地啄了啄羽毛:“请符人,你该善用你的力量。”
“我明白了。”陈清淮庄重地行了个玄门内部的礼,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次景江河的异样是被风水师发现的了,“告辞,等之后再来酬谢山主。”
“喂,你就这么走了?不想知道景江河底下是什么了吗?”
“我有预感,现在还是暂时先不知道为好。”陈清淮快速下山,等出了迷雾阵法,便开着车,将整个禹城绕了一圈。
去年八月份他刚来禹城时,他曾经也开着车熟悉禹城的大街小巷,但那到底是粗略地看,着眼更多的是人文和路标,且局限在城内。
这次,他带着禹城地图,从西往东,除开景江河两岸,他骑着车花了三天的功夫全部走了一遍。
每走一处,他都会在地图上做下标注,其实这种图环境处应该也有,但都不是最新的,陈
清淮很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每个地方他都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才会落下标注。
及至第三天的深夜,他展开禹城地图时,上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清淮,你这么急匆匆叫我出来,就是吃宵夜?”张则灵刚从景江河换班下来,脸上难掩疲惫,但他发现跟眼前的请符人相比,他都算是精神充沛的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我给你把把脉吧。”
陈清淮摆了摆手:“不用,只是这三天睡得少,灵力消耗有些厉害。”
“……你干什么去了?”请符人的力量无可比拟,要消耗到这种程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不会下景江河了吧?”
“没有,我饿了,边吃边说吧。”
深夜也就只有大排档还开着了,烤串和炒面炒粉的香气直勾得人往摊子上坐下,张则灵没来的时候,陈清淮就点了一堆吃的,现下刚好被端上来。
“好香啊,别说,我今天就吃过一顿饭。”还是在早市吃的豆浆油条,早就消化了。
张则灵默默点头:“我也是。”
本来是准备说正事的,现在却是两个人闷头干饭,直把桌上的东西都吃干净了,陈清淮才付钱蹭上了张则灵的副驾驶。
“抱歉,最近开了太久的车,实在不想开车了。”
张则灵闻言一讶:“你这几天离开禹城了?”
“不,恰恰相反,这几天我在禹城各地流窜。”唔,流窜这个词用得就很灵性,陈清淮觉得半点儿毛病都没有。
张则灵:……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前几天去了一趟郊外的练雀山。”
“恩,我听小何说起过。”
陈清淮开始从包里掏他的宝贝地图,这可是他三天的成果:“山主虽然嘴巴紧,但好在还是长了嘴的。”
“这是什么?”张则灵有些纳闷地展开,然后就被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冲击到了,“这——”
这是禹城所有地区的风水概况啊,有些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张则灵有印象,写得当真是丝毫不差,甚至有些他根本没有发现的地脚,上面也写得一清二楚。
“你这份地图,要是被其他的风水师看到,恐怕是要被套麻袋的。”好半晌,张则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唔,上次他带着材料去育华高中改风水,确实是完完全全的班门弄斧了。
“那他们,也得有套我麻袋的能力。”
张则灵:……不愧是你。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费心去做这份地图?”
“你风水入了门,应该不难看出来吧。”陈清淮以指代笔在禹城的四角方位画了圈,又连接到景江河上,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至少张则灵立刻就明白了。
“居然是——”
张则灵的眼中惊艳连连,“这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
陈清淮没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他更倾向于是人为的,比如蓝小鸟说曾经有个请符人想要管身后的洪水滔滔来着,甚至还管成功了。
虽然现在也不能说是成功,但至少……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治标法看着靠谱多了。
“但这个风水阵,还不完全。”
因为还没有形成固有的格局,甚至因为练雀山的小吉穴一度濒临溃散,这个格局如果要真正具有效力,恐怕得百年往上走。
禹城的风水师不多,也没有什么大风水师路过此地,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有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以整个禹城为阵,摆下了一个成长风水局。
几百年白云苍狗,如果按照最好的测算,早在上一次封印景江河的时间,这个风水阵就该起作用的。
谁知道近代战争不断,风水阵
不仅没起作用,甚至因为杀戮和鲜血,促成了景江河的不断成长。
此消彼长,这个风水阵被彻底压了下去,就连他都没有发现,还是练雀提醒,才从积灰的地底把某些当年的镇物翻出来。
张则灵听完这些,立刻意识到了这份地图的重要性,他攥着一角,心也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一样:“你能补全这个阵法吗?”
“不好说,这个格局你看明白了吧,是杀阵。”
请符人就算再悲天悯人,该动手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仁慈的。
“杀阵的威力,还是以全城的气机为引,到时候若是成功,景江河势必不再存在,即便存在,它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存在,你明白吗?”
就在画完这张图的时候,陈清淮忽然就想起了大哥说的话,其实……人工造河也不错来着,只要钱到位,造一条禹城河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让我缓缓。”张则灵心里明白,其实再用四绝阵法镇压景江河,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当年没有请符人,风水师以命填了,可现在请符人就坐在他的身边,如果依旧只是镇压而非是完全解决,那么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依旧需要后人来解决。
镇压又镇压,景江河的力量只会不断地攀升,张则灵当然更期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看到景江河风平浪静,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许久许久之后,陈清淮都快困到睡着了,张则灵忽然开口:“清淮,我相信你。”
“什么?”
“如果你觉得这个阵法比四绝阵法更有效,我会回天师府,把师父准备的镇物带过来交给你。”
第199章
锁龙
“你这话说得,
让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陈清淮瞬间瞌睡虫都跑了,他没想到张则灵思考了这么久,居然这么直接地来了一句,
“你这可真是豪赌啊。”
张则灵下了决定,
脸上反而露出了轻松的神色:“秦始皇下令攻打六国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统一六国。”
所以你就在他身上押宝?
“你这么说,
我压力很大的。”都类比到千古一帝了,
看来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你准备怎么说服老天师?”
张则灵老实巴交:“照实说。”
“你确定老天师不会立马把你轰出师门?”
“不会的,
我师父说全权交给我来办。”
……天底下师父的多样性这么强大的吗?如果他回山跟老头子要师门重宝,不被丢出来都算是轻的。
陈清淮伸手抻开手里的地图,借着车顶的灯看清楚整座城市的风水脉络布局,
心里不得不感叹那位已故悲情请符人的大手笔。
不过数百年前,禹城恐怕只是一个小地方,以古代的地广人稀来讲,禹城这个大小又地处南方,可能都撑不上是座城市,它更像是个闭塞的县城。
“既然你都把宝押在我身上了,
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尽管说。”
“去找禹城的历史或者县志,
越详细越好,
最好是唐宋年间,有没有生过什么异象或者特殊的地貌事件。”
张则灵是个聪明人,立刻就点头:“我明白了。”
**
与高长合不一样,岑惊鹊落入了一个水潭里。
说是水潭,
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型的深井,
深井六面都是光滑的石壁,
就算是壁虎都不可能凭借本能爬上去。
明明上一秒,
还在幻境里费劲抬大禹的棺木,下一秒就坠落深水,偏偏高长合那个死光头还不见了,岑惊鹊尝试着在水中使用不怎么有用的天赋技能,但……奇异地失效了。
这个时候,长发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他是会浮水的,但就算是会,这种冰冷的深水里,岑惊鹊也不确定自己能挺多久。
所以,必须找出路。
高长合不在,岑惊鹊不再浪费符箓,他费劲地贴到石壁上,伸出双手将头发用簪子束在头顶,然后沿着光滑的石壁摸索,游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的接口或者机关。
这光秃秃的墙壁,甚至连青苔都不生,就像是天生地养、本来就长这样一般。
岑惊鹊喘着粗气,他身上的保暖符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已经临近报废,一旦失效,冰凉的深水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攫取他身体的温度。
真是糟糕的境遇。
岑惊鹊抬头看了眼远在天边的出口,既然生机不在石壁,那么除了天上,就只能是水下了。
时机不等人,岑惊鹊并没有权衡太久,在整理完自己的储备后,当即就放松了身体的控制,让自己的身体慢慢沉入深水之中。
所幸天师的身体素质很强,闭气的时间比游泳健将们还能憋,即便这水深不可测,但等到落到底部时,岑惊鹊依旧还有清醒的意识。
但坏消息是,水下的压强增大,他不是顶尖的符师,不可能抬手画避水符,岑惊鹊憋到脸色通红,终于在水中勉强辨清楚了方向。
底下的水称不上浑浊,但因为昏暗的环境,可视的能见度非常差,岑惊鹊隙开眼睛,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团状物飘在水中,他以为是上古生物,雷符都准备好了,凑近一看,却是一人大腿粗的铁链子。
说是铁链子,其实也不尽然,以岑惊鹊的眼力,几乎是一眼就能判断出这链子并非铁制,倒像是青铜制品。
不过这里是上古的墓穴,青铜作链,倒也合情合理。
岑惊鹊憋着气在水下转了一圈,共发现了六条青铜链子,本来这么重的东西,就算在水下也该是沉在底部的,可偏偏它们都飘散在水中,且在有韵律地摆动着。
岑惊鹊拉着其中一根链子,微微使劲拽了拽,虽纹丝不动,但他却听到了来自底部的□□声。
似痛苦,似悲切,又似愤怒,岑惊鹊只觉得心神都被绞痛了一下,下一刻他睁开眼睛,居然又回到了水面之上。
他努力地喘着粗气,肺部积压的浊气一泄而空,岑惊鹊才发现自己不知几时居然浑身在颤抖。
好可怕,底下有极其可怕的存在。
他不是没有什么见识的玄门小子,岑惊鹊眼中的惊恐却如同泄洪一般地流出来,锁链+深井,只要懂些玄门风水知识,都会联系到一样风水产物。
那就是——锁龙井。
和高长合一样,岑惊鹊在下墓前,也看过一些关于大禹治水的相关神话传说,但因为年代久远,流传下来的传说很大一部分都属于“再创作”故事,可信度极低不说,还会影响他在墓中的判断力。
故此,他只看了一部分被官方认定的事实,至于其他野史传说,他一概没看。因为这点,所以在面对壁画内容时,他可以比高长合更加的镇定自若。
但关于禹王锁蛟龙的故事,他是看过的。
说是大禹治水时,途径钧台,两岸百姓苦于河患,民不聊生。他便亲往淮水查探,见是一无角母蛟引发水患、兴风作浪。
圣人见此,当然不可能听之任之,便组织人手将母蛟引至山间腹地,然后让人从山顶将巨石滚落,绵绵不断的巨石砸在妖蛟身上,血色瞬间染红了河面。
母蛟见势不敌,立刻往河水下游而去,大禹乘胜追击,于伊洛、河朔之地与之相搏,母蛟却很狡诈,几次脱逃,又追到陈蔡,之后于颍河才截住了此蛟。
但蛟龙难杀,故而大禹便用锁龙井困住母蛟,使其无法为祸苍生。
值得一提的是,在普通的民间记载中,并未提及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但玄门传说中,却有记载说这是锁龙井这一困阵的第一次使用,而发明锁龙井的人,并非大禹,而是伯益。
伯益生来就与动物亲和,长大后更是无师自通学会了畜牧、养殖等技能,他能以之为造福部落百姓的手段,也能凭此与凶猛野兽战斗。
无角母蛟,当然也是凶猛野兽。
岑惊鹊思及刚才那声□□声,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不会吧?!
一时之间,他连冰凉刺骨的深水都顾不上了,心里全是母蛟还在世的惊悚感。而正是这时,忽然从头顶传来了高长合的声音:
“姓岑的,你在下面吗!”
说来高长合还是比岑惊鹊幸运一些,他掉落的地方虽然是个杀人机关密室,但好在可以用雷符炸出一条路来,他脱困后,就在墓室里转悠,无奈一路走来,不是什么石笋山就是弓箭堆,差点儿没把小命交代在那儿。
那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到了这里,忽然他听到井下的水声,这才出声发问,谁知道——人竟然真的在里面。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好像是锁龙井吧?
虽然样式更加古朴,雕刻的图像也很粗犷野蛮,但样子大差不差,虽然他修佛,但这点儿眼力劲还是有的。
禹王锁蛟龙的传说他当然看过,但绝对不是在这里啊,这里可是黄河上游,根据传说,大禹追妖蛟追到了下游才把蛟龙截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