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不大对,他起初没反应过来。
沈蕴秋抽回胳膊,捏着试卷上角抖了抖,凌川低头看一眼,也慢慢将手抬起来,刚琢磨出点什么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把试卷摊到正面开始改题了。
这些题是她在车上的时候提前准备过的,改起来很快。
沈蕴秋以为这茬就算过去了,旁边那人还在喋喋不休。
“不是,不是那意思。”凌川挠挠眉毛,直接问:“跟你男朋友打电话?”
沈蕴秋指尖微顿,偏头去看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不想拿这种事开玩笑,最后还是耐心道:“不是。”
“那你躲什么,讲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沈蕴秋说:“没有躲,怕打扰你写题。”
凌川显然不信,轻呵一声,又问:“那你有男朋友?”
沈蕴秋蹙眉说:“没有。”
“真没有?”他两腿剌开靠着椅子,咧唇傻乐了两秒,无厘头地说一句:“我也没有。”
沈蕴秋:“......”
他转头:“哦,我说的是女朋友。”
小台灯的光暖亮呈在他肿胀的半张脸,时明时晦,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特别滑稽,可是沈蕴秋没有笑,也笑不出来。
凌川还继续,抻头凑她跟前,“怎么没谈,你学校工作忙?没时间还是...”
“凌川,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凌川愣了两秒,见沈蕴秋拧眉,两眼散着愠怒,他抬手撸了把头发,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地模样,“这么严肃,开会儿玩笑呗。”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总之今天的一切进展都不在原定的计划,她不该来开家长会,不该单独吃他做的晚饭,更不该为了他不抵触她补课,一次次好言好语的和他拉近关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们之间可以只谈补课,却硬生生地被扯出了一道口子,虽然她现在还不太明白这条分岔的口以后将会通向到哪儿。
总之,她今天不想再和他聊些有的没的。
凌川盯着她看了小会儿,想来想去还是没继续闹她,邪笑着切了这个话提:“那行,上课吧。”
沈蕴秋默默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把改好的错题圈出来,轻声道:“今天挺好的,进步很大,选择部分只错了三道,抛去运气的成分还是很厉害的。”
凌川想笑,这话纯属哄小孩,这女人真把他当小孩待了。他没吭声,听着她啰嗦那几道错题。
还是老时间结束,沈蕴秋听着客厅窸窸碎碎的动静,放在门把上的手迟缓了下。
她思忖半秒,转身开口说:“...那个,今天谢谢你的晚饭。”
凌川连头都没回,倾身朝前够烟盒,“饭桌上就谢过了,能别这么讲究么。”
一份炒饭而已,她搁心里念叨一晚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的什么豪餐。
凌川抖出跟烟,摸上打火机,这女人真行,多大点事儿一直虚客气。
心底那几句没嘀咕完,他又听到沈蕴秋说:“改天我请你吧,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凌川点烟的手一滞,回头定着神看她,笑了笑:“你来真的?”
“嗯。”沈蕴秋被他看得不自然,“去不去随你。”
凌川本该是生气的,她太见外,但转念想想,这女人的脑子就爱想多,去了也好,白嫖一顿不说,还能捞着一次单独跟她出去的机会,这么美的事哪有拒绝的道理啊。
“去啊,当然去。”他把烟从嘴里拿掉
,“什么时候?”
沈蕴秋也是临时起意,就没想到时间的问题,随口一说:“那等你饿了吧。”
“我现...”
“现在不行。”沈蕴秋见凌川脚抬了一步,登时开口:“今天就算了,下次吧。”
屋外传来断断续续地声音渐停,伴着阵阵脚步,客厅变静,应该是杨海华关掉了电视。
凌川琢磨了一阵,半响,轻佻地笑笑:“行,听你的。”
**
通城警局。
乱糟糟的办公桌旁围着四五个男人,整齐地闷着头吸溜泡面,其中一位端起来喝了口汤,把叉子扔进去,继续先前的分析。
“也就是说,上次落网的那伙人当中,一个起到关键作用的都没有?”
“就目前审查情况来看,是这样,有突破口的,跑了。”
穿制服的警察懊恼咬着牙,“差一点抓住黄武胜,差一点!!”
一位年纪稍长的警官抬头,目光落到说话的人身上,叫他:“小陈,我上次让你调他信息,有发现吗?”
小陈眼睛扒在电脑上,“有,他露面见过一个人。”
“见一个人?”年长的警官就是孟国强,他点了一根烟,倚着背思索了几秒,不可置信,“他从云南特意过来见的?”
“是。”
黄武胜是七年前拐卖团伙的二把手,人狡猾又狠辣,尝尝只闻起名却不见踪影,但狼心狗肺的事一样没少做,老家通城,走向违法犯罪道路后逃去了云南,他拐卖发财的地方。
“前几天网布得这么深,他肯定有所耳闻,能让他冒着风险露面见的人,一定重要。”孟国强夹烟的手微顿,说:“查查。”
小陈是局里数一数二的技术人员,速度快效率高,鼠标上的指尖滚动一轮,他蓦地抬头,“孟队,他有一个亲人,上个月在南华路口见过一面,黄武胜带着口罩。”
“亲人?”
“对,他姐,常住这,不管他短期会不会再露面,我们可以先从这入手。”
孟国强沉声问:“叫什么?”
“黄莉。”
第
12
章
第二天凌川刚进班门口,李昊章就从后排蹿起来向他摆手,就差拿大喇叭喊了。
今天上早自习的人挺多,教室没剩几个空位,凌川这会儿大摇大摆的从前门进少不了一顿欣赏,不过他没太在意,懒着步子慢慢朝里走。
他拉开板凳刚坐下,徐露瞬间被他模样吓着了。
昨天下午凌川没来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依稀听到胡斌和李昊章勾头提到了那人名字,说到什么打架,她心里咯噔一下,本想问他们点什么,但奈何关系没到那一步,只好抿唇打消了念头。
凌川把手里卷起来的资料书塞进抽屉里,他昨天没背书包回去,做的题也是沈蕴秋拿来的试卷。
昨晚她走之前,叮嘱他白天必须要做布置的习题,晚上她要检查。
他下意识想拒绝,可看到她那双真切的眼神,脑子里蹦出到还没到日子的二人约会,忍了忍,最后还是答应了。
早自习是语文,他本来就困,朗朗的文言文念经声冲进他脑子里,弄得他更想趴着睡觉。
他今早起晚了,起因做了场梦,他大概能猜到梦中人是谁,就是看不清她的脸。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下课后,他耍赖不愿意回去。那女人不同意,他就死缠烂打屁股黏椅子上不愿意走。
凌川很清楚,地点换了,不是那间逼仄晦暗的家属楼,而是她家。
“我今晚能不回去了么?”
“不能。”
“你想看我淋死?”
她犹豫着,还是说不行。
“发烧了耽误考试。”凌川说:“就借住一晚。”
“那你睡哪儿?”
“我睡...”凌川转头搜寻着能容纳自己的小窝,瞅了半天,最后只能落在米白色的瓷砖上,“你给我拿床被子,我就睡地下。”
反正他记不清怎么哄的,后来那女人半推半就同意了。
夜里刮着大风,他最后冻得不要脸皮地爬上她床。再回味起来,梦境里前所未有的感官全然消失,他只能记得一系列的动作,和他轻声哄骗的言语,很香很软,整个鼻尖充斥着她的体味。
然后……
然后这场梦最终还是有头无尾,他手刚伸下去,李昊章烦躁地催命电话给他叫醒了。
窗帘后的白光细细纱纱飘进来,屋内敞亮了一半。
凌川胡乱搓了把脸,揭开被子,盯着身下隆起的小兄弟愣了老大会儿,等缓过神来,才低声咒骂一句。
春梦做过八百回,但这么身临其境鲜活的,还是头遇上。
他翻身下床,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新内裤,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那鼓鼓囊囊的一团。
......
“凌川?凌川?”
徐露一直给凌川打掩护,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凌川,语文老师进来了。”
凌川游魂了一圈回来,还有点懵,“哦。”
徐露看他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好心提醒道:“你先把书拿出来吧,老师让读文言文。”
徐露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他脸看,一句关心疼不疼的话,在嗓子眼里咽了好几遍都没说出口。
凌川把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最后才翻出语文书。他又埋头看了眼露出一角的习题,想了想,才把这个一并放到桌面上。
早自习快下课的时候,班里一半的人已经坐不住,读书声也变得乱糟糟的。
徐露见他胳膊下压着一本厚厚的蓝皮书,不由得愣怔了下,她意外的是凌川竟然会买课外习题。
“咦,你也买这本资料书了啊?”
凌川胳膊肘移开,垂眸看了看,“什么?”
徐露从自己包里抽出一本,抿唇笑了笑,指给他看:“专项习题,我们一样的欸。”
凌川的目光挪动了下,看到她封皮名字,好像是一样,不过这玩意都大差不差,不知道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露像是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和悦地笑:“这本题库很全,从低到高的难度系数全都覆盖,我舅舅说,吃透这本数学上一百二没问题。”
“你舅?”
“对啊。”他难得能主动问她话,徐露心里冒着雀跃,“他在通大教物理,不过数学也没问题。”徐露掀开书包拉链,笑着朝他示意:“你看,这些都是他买给我的,你需要的话我中个头最高,最硬朗的大男生。
徐谦羽视线跟随过去,随口问:“看什么呢,遇到熟人了?”
徐露说:“没啥,不算熟,就几个同学还有同桌。”
“你同桌?”徐谦羽启动车子。
“是啊...”徐露还在看,他嘴里咬着抽烟,但是没找到打火机,两手分别在裤兜里摸索着,不知不觉轻轻念了下他名字,“叫凌川...”
徐谦羽打方向盘的手微顿,速度也慢了下来,停在红灯前。
徐露见他视线跟着人行道的人穿梭,说:“怎么了舅舅?”
“你刚刚说的名字...叫什么?”
“我同桌啊...”徐露没在意,“凌川。”
徐谦羽有好一会都没说话,直到黄灯闪了几下,后面有车按喇叭催促,徐露转头说:“走啊舅舅,可以过了。”
徐谦羽的视线从不远处收回,说:“哦,走吧。”
如果他没记错,昨天沈蕴秋通话的时候,喊过这个名字,而挡风玻璃外不修边幅的小子,似乎也是昨天走在她身旁的那个。
徐谦羽甩甩头,起车拐入马路。
**
谢灵的行动能力很强,自从前两周提过要搬出宿舍,找房,看房,联系房东,全部弄好只用了两个星期。
周五下午,两人收拾好行李等着联系的搬家公司车开进来。
大门那边不让进,沈蕴秋跑了两趟门卫厅才跟大爷商量好,其实东西不算多,沈蕴秋就一个箱子一个包,还没塞满。主要是谢灵,衣服和化妆品就已经导致她负重地拿不动,只好找辆车拉着。
来的是辆银色金杯,正中停在宿舍楼门口,等师傅放置好行李,沈蕴秋和谢灵一前一后上了后排坐进去。
她刚打开手机,凌川的消息就跳了过来。
上一条还是两个小时前,她主动跟他提今晚有事可能赶不过去,想把时间调到明天下午,也就是周六,问他有没有空。
凌川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叠腿蹲在花坛边上抽烟。
这两天学校开运动会,放学早,他本想早回去写写题,装装好孩子给她看,结果人家今天根本不来了。
凌川两手敲着字:不来了?
沈蕴秋回:嗯,明天行么,我今天有点事,可能赶不过去,我晚点和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一下吧?
凌川觉得她是傻的:你是教我还是教我妈,怎么什么事都得跟她说一声?
面包车过了条减速带,开得猛,沈蕴秋跟着车身颠簸一下。
她看到这条消息不知道怎么惹着着小混蛋,只好呛他一句:你吃枪药了?又不好好说话。
凌川光顾着打字,烟身在嘴里快烧没了,嘴里一动,烟灰尽数掉落。
他就觉得不对劲,打自己心思不纯开始,就老想着多了解点她的事儿,比如今天在学校干嘛了,教的学生有比他还浑的么,或者有没有臭男人围着你转?
当然,他现在一个问题都没资格问出口。
他们每天见面的时间只有晚上两个小时,他总觉得和她在一起,屁股都没把板凳捂热就结束了,尤其是她还不愿意用补课的时间来说两句闲话。
抛开什么劳什子师生关系,他们的年龄也差不了几岁,两个小时一过,做做朋友还是可以的吧。
他也没管人家愿不愿意跟他当朋友,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就这么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理对,朋友之间不得关心关心彼此生活?
他脑子一发癫,想的东西也干净不了哪儿去。
凌川打字:没。是不是晚上要约会,所以才不来?
第
13
章
沈蕴秋觉得自己对凌川太宽容了,从替他开完家长会后,到现在过了大半个月,她几乎没跟他红过脸。
主要是因为他最近表现确实还不错,不说成绩进步多显著,至少小测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蕴秋很欣慰,总觉得是在变好。
当然,也有被现实打回原形得时候,比如现在,他又开始说些不着调的浑话。
车子还在大路上行驶,谢灵坐她右侧,可能是困了,半个身子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沈蕴秋把头转回来,默默叹一声,继续打字:你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还有,我去哪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明天在不在家?
凌川说:不在。
沈蕴秋很无奈,正想收了手机,手里又震动一声。
她点开,那人说:要在也行,除非你给我说你今晚要干嘛去?
沈蕴秋差点被他气笑,但也真的笑了,他突然变成缠人鬼,让她一时有点儿不适应。
不过本就不算什么事,说了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