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的夜风裹挟着纸灰,从祠堂残破的窗棂间钻入,吹得供桌上的红烛火苗摇曳不定。
林小碗站在临时搭建的直播布景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肩那块胭脂色的胎记——不知为何,今晚它隐隐发烫,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
鬼使神差般,林小碗打开化妆包,指尖触到外婆留下的那盒血胭脂。
沾了新娘墓土的东西,能照见阴阳。老人临终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碗姐,设备调试好了,随时可以开播。场务小雨递来一杯冰美式,眼神却飘向角落里那具未点睛的纸人偶。
林小碗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杯壁时,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她低头啜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
观众老爷们,今晚带你们玩点刺激的。她扬起标志性的甜笑,对着手机镜头调整了下角度,确保自己那张精致的小脸占据屏幕中央。
弹幕立刻刷起一片碗姐勇敢飞这背景太假了吧道具组能不能走点心。
弹幕里飘过一条醒目的红色ID:
谢家银锁:合卺酒该用雄黄浸糯米,活人莫做阴间见证。
她没理会那些质疑,转身走向供桌,指尖轻轻抚过那对鸳鸯枕。
枕面漆色斑驳,隐约透出几缕现代人的发丝——那是道具组为了增加真实感塞进去的演员假发。这可是真·民国古董。导演老陈扛着摄像机凑近,镜头特写鸳鸯枕的细节,观众老爷们看清楚了,这雕花、这漆色,绝对的老物件!
弹幕里飘过一条醒目的红色ID:【谢家银锁】:合卺酒该用雄黄浸糯米。
林小碗眉头微蹙,这条弹幕的措辞古怪,像是某种……提醒
还没等她细想,道具师小雨突然尖叫一声,手里的阴阳匣哐当砸在地上。怎么了林小碗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查看。
小雨脸色惨白,指着匣底:血……血珠……
林小碗低头,瞳孔骤然收缩——阴阳匣底部刻着的1932年丁宅婚书复刻品,竟在渗出细密的血珠,将小雨的蕾丝手套染出梅花状的痕迹。
大惊小怪什么她强作镇定,抓起酒精棉去擦,却发现血渍越擦越艳,甚至隐隐浮现出几个简体字——百日红
弹幕瞬间炸开:
刚才镜头闪了一下!
血字变成简体中文了!
碗姐别擦了,这玩意儿不对劲!
林小碗心跳加速,指尖微微发抖。
她下意识抬头,目光扫过祠堂西南角——那里本该空无一物,此刻却立着一具等身纸人偶,惨白的脸正对着监控屏幕。
更诡异的是,纸人的右手……竟做出了一个掐诀的手势。
——和外婆临终前比划的镇魂印,一模一样。准备开机!老陈的吼声惊飞了屋梁上的乌鸦,几只黑影扑棱棱掠过祠堂上空,翅膀拍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小碗低头整理汉服领口,忽然发现供桌上的扎纸谱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停下——哭丧火配方
羊皮纸上用朱砂写着:取坟头艾草三株,混出嫁女天灵盖骨灰……
她呼吸一滞,指尖僵在半空。
就在这时,祠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他的皮肤像枯树皮一样皱褶,浑浊的眼珠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活人不能用全堂家具……老人嘶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福州口音,混着一股腐臭味,那是给阴间夫妻过日子的……
林小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供桌。
老人的目光死死钉在她右肩的胎记上,缺了无名指的右手突然抬起,朝她肩膀戳来——剧痛!
像是烧红的铁签直接捅进皮肉,林小碗痛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电子蜡烛。
烛台摔碎的瞬间,直播间两千观众同时截图到诡异画面——本该是LED灯芯的火焰,在照片里竟呈现出青绿色的阴火,而供桌底下……多出了一双沾着宁波红泥的绣花鞋。
鞋尖微微翘起,鞋面上绣着两个小字:
1932
卡!老陈的咆哮惊醒了呆滞的团队。
场记板掉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发黄的纸钱。
林小碗哆嗦着点开直播回放,拖动进度条到23分17秒——画面里,她的背后,供桌上的铜镜中……隐约映出一个穿律师袍的身影,正低头抚摸一枚银锁。
弹幕里,一条被淹没的留言格外刺眼:你们听见女人哭声了吗——发送时间,比纸人倒地还早十分钟。
祠堂内的空气突然凝滞,林小碗右肩的胭脂胎记毫无征兆地灼烧起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叫出声。
镜头前妆容精致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笑容,但耳麦里传来助理阿凯颤抖的声音:碗姐,弹幕都在说……说我们用了真东西。胡说八道!她压低声音呵斥,余光扫向供桌上那对泛着幽光的鸳鸯枕。
枕面金线绣着的并蒂莲在镜头下栩栩如生,可半小时前她明明检查过,那只是剧组复刻的道具。
纸扎店老人枯枝般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老人身上陈年浆糊的酸味混着线香气息扑面而来,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她:活人不能用全堂家具,那是给阴间夫妻过日子的。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供桌,指甲缝里还沾着扎纸人用的金箔碎屑,特别是这鸳鸯枕,民国廿一年那场冥婚。老爷子,我们这是科学纪录片。林小碗挣开他的手,故意提高音量让直播间的观众听见。
她抚平被弄皱的汉服广袖,腕间智能手表显示实时观看人数正突破五十万大关。
弹幕里那个叫谢家银锁的ID又飘过一行血红色的字:【合卺酒该用雄黄浸糯米】
祠堂角落传来咔嗒轻响。
九叔从阴影里走出来,黑色唐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黄符纸。
他不动声色地挡在老人面前:陈伯老糊涂了,这些不过是按博物馆资料仿制的工艺品。说着从供桌下拎出个藤编食盒,您要的定胜糕,我送您回去。
老人被九叔半搀半拽着往外走,佝偻的背影突然剧烈颤抖。
苍老的哭丧调在祠堂里幽幽荡开:一叹阴间路迢迢啊,二叹阳世债难消。沙哑的尾音被厚重的木门截断,只余供桌上电子莲花灯滋滋的电流声。各部门准备,子时合卺酒仪式三分钟后开始!林小碗拍手打破诡异的寂静。
她转身整理供桌时,发现原本放在角落的纸人阿婆不知何时倒在了道具箱上,未点睛的纸面正对着鸳鸯枕方向。
场记小李突然惊叫:碗姐你看!他举着的平板电脑上,直播后台数据曲线诡异地呈现出双峰图案。
林小碗凑近时,鼻尖突然掠过一丝腐坏的甜香——就像她小时候在外婆的扎纸作坊里闻到的,陈年冥器特有的气味。可能是信号干扰。她强作镇定地调整GoPro机位,后颈汗毛却全部竖了起来。
镜头扫过供桌下方时,取景框边缘闪过一抹刺目的红。停!回放刚才画面!团队瞬间安静下来。
监视器上,0.5倍速慢放的画面清晰显示:当镜头掠过供桌雕花隔断时,一双褪色绣花鞋静静摆在供桌下。
鞋尖沾着新鲜泥浆,金线绣的缠枝纹在暗处泛着诡异的光——而现场所有人都穿着现代运动鞋。道具组!林小碗声音陡然尖利。
场务小张战战兢兢地爬进供桌下方,苍白着脸举起双手:碗姐,这里什么都没有。
弹幕突然爆炸式滚动:
【卧槽我截图了!鞋面上有字!】
【1932!是民国二十一年的日期!】
【刚才有个穿嫁衣的女人从镜头右边飘过去了】
林小碗的智能手表发出刺耳警报,直播间人数瞬间突破百万。
她低头查看时,表盘日历突然跳成1932年6月14日,又迅速恢复正常。
而那个始终占据打赏榜首的谢家银锁,头像不知何时变成了半块泛黄的银锁照片。继续拍。她咬牙扯下警报不休的手表扔给助理,观众爱看这个。耳麦里传来导播急促的提醒:碗姐,对赌协议还差最后三十万流量!
九叔不知何时回到了祠堂,正用绒布擦拭那对鸳鸯枕。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枕面金线绣的囍字上反复摩挲,抬头时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林小姐,老物件有灵性。观众这么热情,不如把原定的电子蜡烛换成真货
没等她回答,场记小李突然指着监控屏幕尖叫:蜡烛!蜡烛变色了!所有机位拍摄的画面里,供桌上的电子莲花灯正燃着青绿色的火苗,而现场实际亮着的依然是冷白光LED。阴火!纸扎店老人的声音仿佛还在梁上盘旋。
林小碗右肩胎记突然剧痛,她踉跄着扶住供桌,袖口扫落了那对鸳鸯枕。
在枕头落地的瞬间,直播间信号突然中断。
最后定格画面里,数百万观众看到林小碗背后的雕花屏风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穿嫁衣的女人剪影。
她垂落的右手保持着古怪的掐诀姿势,无名指缺了半截——与林小碗昨天刚卸掉的美甲完全吻合。
信号恢复时,林小碗正独自站在道具间翻看泛黄的家族账本。
手机镜头自动对焦在丁丑年引魂幡那行字上时,APP突然闪退。
她没注意到监控屏幕的反射里,有个穿律师袍的身影正弯腰捡起什么——地上根本没有的银锁残片,在镜头里清晰可见地闪着寒光。
道具间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
林小碗独自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账本,封皮上烫金的林家纸扎四个字已经褪色,边角处还残留着几滴干涸的墨迹,像是多年前被溅上的血迹。
她翻开账本,指尖触到纸页时,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指尖爬上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刚刚那双绣花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播间的百万观众都看到了,那不是特效,不是恶作剧,而是真实存在的灵异现象。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账本上的一行字上:
丁丑年六月十四,收谢家银元二十,特制等身引魂幡一副。谢家她皱眉,这个名字莫名熟悉。
她掏出手机,对准账本拍摄,想传给民俗顾问确认。
然而,镜头刚对焦到银元二十几个字时,屏幕突然闪烁,直播APP毫无征兆地闪退。搞什么她烦躁地戳着屏幕,却发现手机相册里自动生成了一张名为《阴讼》的缓存图片——那是一张泛黄的老式诉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繁体字,最醒目的是一行朱砂批注:
证人收银二十元改口供,致丁氏败诉,含恨自尽。
林小碗瞳孔骤缩,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这是什么
(弹幕飘过)
【ID:清河坊旧事】:丁丑年……1937年不对,民国廿一年是1932年。
【ID:谢家银锁】:二十银元买一条命,便宜。
账本上的墨迹突然开始晕染,像是被水浸湿一般,但林小碗的手指分明是干燥的。
她下意识地翻动纸页,发现后面的记录更加诡异——六月廿三,谢家追加银元十两,要求扎纸人‘开眼’。
七月初七,丁氏新娘自缢,尸身不腐,眼含血泪。
七月十五,谢家送来鸳鸯枕,言明‘百年后用’。百年后用林小碗的呼吸一滞,目光落在供桌上的鸳鸯枕上——那对枕头,正是今晚直播用的道具。
她猛地合上账本,却发现封底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张民国婚礼的合照。
新娘穿着大红嫁衣,盖头半掀,露出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林小碗的指尖一抖,照片飘落在地。这不可能……
(弹幕飘过)
【ID:阴间档案】:丁氏新娘死前发毒誓,必借阳眼重审此案。
【ID:扎纸匠】:林家曾祖父把新娘头发编进家谱,所以你是转世。
道具间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雪花噪点闪烁几下后,画面恢复正常。
林小碗抬头,发现屏幕里映出的不是房间实景,而是一个模糊的倒影——一个穿着民国律师袍的男人,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他身形修长,面容苍白如纸,眉目间透着冷峻的肃杀之气。
最诡异的是他的手指——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残缺,像是被某种利器整齐切断。
他拾起的是一块银锁残片,锁面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纹,隐约可见清河二字。证据……终于找到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林小碗猛地回头,道具间空无一人。幻觉还是……她心跳如鼓,喉咙发紧。
(弹幕飘过)
【ID:阴律司】:谢长卿,民国阴间讼师,专审冤死案。
【ID:老档案】:他手指是被‘断阴剪’反噬的,剪一次契约,少一根手指。
监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一段模糊的民国法庭录像——1932年宁波地方法院,离婚案庭审现场。
原告:丁氏新娘(妹)。
被告:谢家少爷。
证人:刽子手谢某(九叔曾祖父)。
林小碗下意识地伸手触碰屏幕,指尖却穿透了影像,仿佛那只是一团雾气。这是……当年的庭审
谢长卿的残影突然抬头,目光穿透屏幕,直视林小碗:你,就是下一个新娘。
林小碗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道具箱。
(弹幕飘过)
【ID:信号异常】:阴间信号70%,活人观众小心被拉入契约!
【ID:百年冤案】:谢长卿在找1932年伪证,你是关键证人。
道具间的角落里,一把老式油纸伞毫无征兆地啪一声撑开,伞面泛黄的绢布上洇出几滴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林小碗走近,发现伞骨上刻着几个小字:
清河坊丁宅·1932
(弹幕飘过)
【ID:老宁波】:丁宅……1932年离婚案的新娘家!
【ID:伞魂】:这把伞是新娘妹妹的,她死后成了‘纸人阿婆’。
林小碗的手指刚触到伞柄,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窜上手臂,右肩的胭脂胎记骤然灼痛,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嘶——她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这伞……在引导我
伞面上的血渍突然流动起来,组成一行字:
找诉状,烧纸人,破契约。
林小碗颤抖着伸手,伞骨突然咔地一声裂开,露出藏在竹节中的一张残页——民国廿一年离婚诉状(残页)
……谢某贿证人二十银元,伪称吾姐不贞……
……吾姐含恨自尽,尸身不腐,誓要阳眼重审……
林小碗的指尖触到残页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救我——!
(弹幕飘过)
【ID:未亡人】:纸人阿婆是新娘妹妹,她死前藏了诉状。
【ID:血泪伞】:伞是她的魂器,碰到就会看到死亡记忆。
林小碗的右肩胎记突然传来剧痛,她掀开衣领,发现胎记的轮廓正在变化——原本模糊的胭脂色,此刻竟清晰浮现出百日二字。
(弹幕最后一条)
【ID:百日红】:99天后,你就是新娘。
道具间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多年未上油的古旧机关。
林小碗猛地抬头,看见九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那件永远整洁的黑色唐装,袖口绣着暗红色的回字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血锈般的光泽。
九叔约莫五十出头,面容精瘦,颧骨高耸,一双眼睛深陷在眉骨阴影里,眼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他的嘴角永远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用刻刀在蜡像脸上划出的弧度——看似和善,却透着股阴冷的算计。
他左手把玩着一串乌木念珠,右手捏着张对折的黄裱纸,纸缘隐约渗出暗红。
念珠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在计数什么。林小姐查得这么认真九叔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砂纸磨过老树皮,这些陈年旧账,早该随死人埋进土里了。
林小碗下意识把账本往身后藏了藏。
九叔的目光像毒蛇信子,在她右手腕的智能手表上舔过——那里还显示着阴讼缓存文件的缩略图。
她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的话:清河坊的谢家人,手上都沾着阴债。眼前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正是谢家这一代的掌事。
九叔踱步到供桌前,枯枝般的手指抚过鸳鸯枕的金线绣纹。
他的指甲缝里藏着暗红色污渍,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老物件就是有灵性。他突然转头,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林小姐知道吗这鸳鸯枕里的头发,可是用‘哭丧火熏过的。
(弹幕飘过)
【ID:刽子手家谱】:谢家每代都要献祭一人,用‘哭丧火烧化魂魄续命
【ID:阴间账房】:九叔指甲里是血胭脂!他在标记祭品!
道具间的温度骤降,供桌上的电子莲花灯突然爆出几星火花。
在明灭的光影里,林小碗看见九叔的影子里还叠着另一个影子——那影子戴着瓜皮帽,手里提着把生锈的鬼头刀。小王啊。九叔突然朝门外招手,来,把这个戴上。
灯光师小王搓着手走进来,额头上还挂着直播时的冷汗。
九叔把那张黄裱纸塞进他工作服口袋,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死人整理寿衣。这是开过光的护身符。九叔的声音突然变得慈祥,贴身放着,保平安。
小王感激地点头,没注意到符纸背面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林小碗却看得真切——那根本不是道教符文,而是用血写的契约条款,最下方赫然印着个残缺的手印。
她突然想起账本里那句谢家追加银元十两,要求扎纸人‘开眼。
开眼的纸人,要用的正是活人生辰八字写的契约。
(弹幕飘过)
【ID:生死簿】:那是阴婚契约的复写纸!接了就会替死!
【ID:替身纸人】:小王今晚会暴毙,尸体要泡成纸人!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油纸伞哗啦作响。
伞面上的血手印在墙上投下扭曲的投影,那五指张开的姿势,分明是在指向九叔。
直播设备突然自动重启,主机箱发出老式电报机的滴答声。
监控屏幕上的画面扭曲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民国场景——青砖黛瓦的宁波法院、挂着丁宅匾额的老式门楼、摆满刑具的刽子手后院
林小碗扑到电脑前,发现后台数据正在疯狂刷新。
观众列表里,正常用户的ID和民国格式的姓名交织在一起:
【ID:杭州小】
【ID:宁波丁氏(1932)】
【ID:谢家讼师】
【ID:清河坊刽子手】这不可能。她颤抖着点开流量统计,瞳孔骤然收缩——
阴间信号强度:47%
阳间观众存活率:99%契约达成进度:33%
那些数字像毒蛇般钻进她的视网膜。
47%,意味着将近半数的观众,早就不在人世。
电脑音箱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电流杂音,夹杂着民国时期法庭的庭审记录:证人谢某作证,丁氏新娘不守妇道。反对!证人在六月十四日收受二十银元。判决:离婚诉请驳回。
林小碗疯狂点击关闭按钮,却发现鼠标指针变成了只血红色的枯骨手。
屏幕上弹出个民国样式的对话框:
【阴间法庭邀请您作为证人】
【接受】【拒绝】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突然注意到摄像头指示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取景框里,她身后站着个穿猩红嫁衣的女人,正把惨白的手搭在她肩上。
(弹幕暴增)
【ID:六道轮回】:百万点赞就是百万阴魂陪审团!
【ID:阳间证人】:快关直播!你在给他们提供阳气!碗姐!助理阿凯撞开门,举着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诡异的波形图,所有录播素材的音频里,都剥离出了第二个声轨!
林小碗接过平板,耳机里传来个女声用宁波方言哭诉的《十叹阴间》。
声纹分析显示,这段录音的频率根本不属于人类声带结构。
整间道具间突然剧烈震动,货架上的锡器叮当作响。
那些本该光亮的酒壶茶盏,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氧化,器身上浮现出张张扭曲的人脸。
(弹幕飘过)
【ID:冥器录】:锡器氧化显鬼脸,是阴气过重的征兆!
【ID:百年冤魂】:那些都是被谢家害死的亡魂!
林小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右肩胎记的灼痛感越来越强,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笔在皮肤上刻字。
她踉跄着扯开衣领,化妆镜里倒映出的胎记已经变成血红色的百日字样,最下方的日字还在一笔一划地成型,就像有无形的刀在雕刻。九十九她突然明白过来,是倒计时!
仿佛回应她的惊呼,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黑屏。
三秒后,屏幕上浮现出张泛黄的民国婚书,新娘姓名栏的墨迹突然流动起来,重新凝结成三个字——林小碗
油纸伞突然从架上飞起,伞尖直指东南方向。
伞骨摩擦声里,隐约能听见个老妇人的宁波方言:去清河坊,找槐树。
林小碗注意到伞骨上有细密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擦同一处。隐约能辨出证物二字。
【直播间的诡异倒计时】
林小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腹抵在手机屏幕冰凉的玻璃上。
直播间右上角的打赏数字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疯狂跳动——
99,800
99,850
99,900
每一次数字的攀升都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电子蜡烛的蓝白色火焰在供桌上摇曳,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祠堂斑驳的墙面上,那影子时而膨胀如巨兽,时而缩成细长一条,像极了纸扎店里那些未完工的引魂幡。家人们再加把劲!她扯出一个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嘴角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抽搐。
喉间泛起雄黄酒残留的苦涩,舌尖抵住上颚时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她竟咬破了口腔内壁。
弹幕区突然炸开一片血红,那个阴魂不散的ID谢家银锁又浮现在屏幕顶端,字体边缘渗出蛛网般的裂纹:
十万元解锁真相
这行字不像普通弹幕那样转瞬即逝,而是如同烙铁灼烧屏幕般持续凝固着。
林小碗右肩的胭脂胎记突然灼痛起来,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银针沿着皮肤下的血管游走。
她下意识去摸胎记,指尖触到的是湿冷的布料——不知何时,戏服内衬已被冷汗浸透。碗姐,还差最后两百!实习生小王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
他举着备用手机的手在发抖,镜头里能看见他身后那对纸扎童男童女。
原本用朱砂点的瞳仁此刻正缓缓转向镜头,宣纸糊的眼皮下渗出黑红色的黏液。
当打赏数额跳到99,980元时,祠堂年久失修的椽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小碗抬头看见房梁上悬挂的冥婚灯笼无风自动,灯笼纸上用金粉描绘的鸳鸯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那分明是她在家族账本上见过的,曾祖父记录的丁丑年六月十四,收谢家银元二十,特制等身引魂幡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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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笔打赏入账的瞬间,整个直播间的界面如同被浸入血水般泛起暗红。
所有电子蜡烛同时爆出刺眼的青绿色火苗,林小碗的耳膜被尖锐的蜂鸣声刺穿。
她踉跄后退时撞翻了供桌上的阴阳匣,匣盖弹开的刹那,里面那封1932年的婚书复刻品竟自燃起来,火焰却是诡异的靛蓝色。滋——啦——
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噪音从每个音响设备里炸开,林小碗的骨传导耳机里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响。
她扯下耳机时带出一缕自己的头发,发丝在烛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银白色,就像那些缝在鸳鸯枕里的、属于民国新娘的遗发。
道具间的油纸伞就在这时唰地弹开。
伞骨撑开的声响如同百根人骨同时折断,十六根竹制伞肋在青砖地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伞面暗红色的缠枝花纹在烛火映照下蠕动起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蜈蚣在绢布下爬行。
最可怕的是伞柄——原本光滑的竹柄上浮现出暗褐色的刻痕,像是用生锈的刀刃一点点剜出来的清河坊丁宅五个字。别碰!纸扎店老人沙哑的警告与九叔铜烟杆落地的脆响同时炸开。
林小碗看见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面色骤变,他脖子上挂的斩首刀玉坠正在剧烈摆动,玉面上沁出蛛网状的血丝。
九叔的左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袖中甩出一道黄符,符纸上用银朱绘制的咒文在空气中燃起幽蓝的火星。
但已经太迟了。
灯光师阿Ken正弯腰调整三脚架,油纸伞倒下的方向恰好对准他的后颈。
这个追求镜头完美的年轻人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掌心完全贴合在伞柄的刻痕上。啊——!!
惨叫声不像从人类喉咙发出的,倒像是用留声机播放的老唱片。
阿Ken的手掌与伞柄接触的皮肤瞬间泛起水泡,那些水泡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紫黑色。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掌心的皮肉如同被无形刻刀雕琢般翻开,鲜血尚未渗出就被某种力量蒸干,最终留下深可见骨的百日二字。
九叔一个箭步上前,往阿Ken痉挛的手指间塞了张对折的黄符。
林小碗分明看见符纸背面用血写着谢九的署名,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就。
当阿Ken颤抖着将符纸按在胸前时,他工装裤口袋里突然传出手机铃声——竟是民国时期流行的《夜来香》旋律。贴着心口放好。九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棺材板的腐朽气息,能保你活过第九十九天。
林小碗的直播手机此时正对着油纸伞的特写镜头。
在4K画质下,观众能清晰看见伞面内侧用金粉描绘的庭审场景:穿长衫的法官正在宣判,而跪着的女子背影与林小碗今日的戏服一模一样。
最诡异的是,当镜头移到伞骨连接处时,那里嵌着半枚发黑的银元——正是账本记载的二十银元中的一枚。
弹幕彻底疯狂了。
无数条我截图了!的留言中,夹杂着越来越多格式异常的评论:
证人收钱要遭报应的(发送于1932-06-14)
伞不能撑开在子时(用户IP显示为宁波清河坊)
百日倒计时开始(消息来源:谢家银锁)
祠堂的穿堂风突然变得刺骨,林小碗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丁丑两个篆字。
而在地上那滩阿Ken留下的血迹里,正缓缓浮现出半张民国法院的传票,原告姓名处赫然写着:
谢氏(妹)诉丁门冥婚契约无效案
当打赏金额突破十万元的瞬间,整个直播间的画面突然扭曲成一片血红。
林小碗的手机屏幕像是被浸入了稀释的血液,所有弹幕都变成了竖排的繁体字,如同从泛黄的旧报纸上剪下来的铅字残片。
她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哭诉——那声音不像是电子设备播放的录音,倒像是从祠堂的砖缝里渗出来的。民国二十一年,宁波地方法院。机械的男声宣读着庭审记录,但每念到关键处就会被刺耳的干扰音切断。
林小碗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影像:
黑白画面里,一个穿着素白旗袍的年轻女子跪在法庭中央,她的手腕上拴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链子的另一端消失在画面外的黑暗里。谢氏诉请解除冥婚契约法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证人谢九,上前作证。
画面猛地切换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
林小碗的呼吸停滞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分明就是年轻了七十岁的纸扎店老板!
老人颤抖着举起右手,掌心赫然是一枚沾血的银元:草民作证,舍妹是自愿配的阴婚不!屏幕里的女子突然尖叫起来,她的脸在镜头前急速放大,林小碗这才惊恐地发现——这个民国女子的右眼角下,有一颗和自己胎记位置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女子的指甲抓挠着镜头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阿兄收了二十块银元,他们在骗……
话音未落,整个画面突然被泼墨般的黑暗吞没。
林小碗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腐朽的纸钱味道。
祠堂里的温度骤降。
林小碗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丁丑年六月十四的字样,又很快消散。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九叔,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死死盯着地上的手机残骸,脖子上挂的斩首刀玉坠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渗出暗红色的锈水。那是……林小碗的嗓子干涩得像是被塞了一把香灰,刚才那个女原告啪!
九叔突然一巴掌拍在供桌上,鸳鸯枕里的头发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他的眼神阴鸷得可怕:不该看的别多看。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除非你想和阿Ken一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道具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林小碗转头看去,只见那具等身纸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宣纸糊的脸上,原本空白的眼睛位置正在渗出黑红色的液体,缓缓组成一对瞳孔
阿Ken的惨叫声还在祠堂里回荡时,那把诡异的油纸伞已经完全撑开了。
伞面上的缠枝花纹此刻清晰可辨——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花纹,而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形,他们手脚纠缠在一起,组成了一幅可怕的百鬼夜行图。
林小碗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伞骨吸引。
在伞柄与伞面的连接处,十六根竹制伞肋的末端都穿着一个小小的银铃,铃铛上刻着模糊的字迹。
当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时,最下方的一个铃铛突然叮地响了一声,随即自动转了过来,露出上面刻着的两个字:谢氏。这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纸扎店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枯瘦的手指指向伞面:看仔细了,伞沿往下数第三根伞骨。
林小碗凑近一看,顿时毛骨悚然——那根伞骨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光:丁丑年六月初七,收谢家银元二十,制引魂幡一副,六月初九,谢家妹投缳,六月十四,冥婚礼成。
这些字迹她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曾祖父的笔迹!
但最可怕的是最后一行新刻上去的字,墨迹还未干透:壬寅年八月初七,林氏女见证,百日为期。今天是农历八月初七,林小碗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阿Ken。
这个可怜的灯光师正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攥着九叔给他的黄符。
他的右手掌心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百日两个字的伤口深处,隐约可见白色的骨茬。伞不能白撑开。纸扎店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要收取代价。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油纸伞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伞面上的百鬼夜行图开始蠕动,那些扭曲的人形一个接一个地从伞面上凸出来,像是要挣脱伞面的束缚。
最可怕的是伞的正中央,渐渐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正是刚才庭审画面里那个穿旗袍的原告!
阿妹,九叔突然跪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林小碗从未听过的恐惧,阿妹收了伞吧!阿兄知错了!
伞面上的女人脸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然后整个伞面突然180度翻转!
林小碗这才看见伞的另一面——那里用金线绣着一幅完整的婚礼场景,新郎新娘的盖头下,赫然是两具森森白骨!
啪嗒一声,一个东西从伞骨间掉了下来。
林小碗低头看去,是一枚已经氧化变黑的银元,上面用红绳系着半张残破的纸片。
当她颤抖着拾起来时,发现那是一张民国时期的当票,上面写着:今典当阳寿九十九日,换阴间公道一桩。当期届满,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落款处按着一个血手印,指纹的纹路和林小碗的右手拇指一模一样
阿Ken蜷缩在祠堂的角落里,那张黄符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符纸边缘已经渗入掌心的血渍。
他盯着自己右手上深可见骨的百日刻痕,突然发现伤口里嵌着几粒细小的黑色颗粒——像是香灰,又像是被烧焦的纸屑。九叔,这符……阿Ken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颤抖着展开那张黄符。
原本朱砂绘制的咒文正在溶解,变成一条条细小的血线,顺着他的指缝爬向手腕。
更可怕的是符纸背面的谢九签名,此刻正扭曲变形,渐渐重组成另一个名字:谢长卿。
林小碗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翻开家族账本。
在记载丁丑年银元二十的那页背面,她摸到一片凸起的痕迹——用铅笔拓印后,赫然是一张民国律师的名帖拓片,上面印着阴司讼师谢长卿七个字。
谢长卿是谁她刚问出口,祠堂里所有的电子设备同时亮起。
监控屏幕上雪花闪动,渐渐显现出一个穿长衫的背影。
那人左手捧着一本线装书,右手却只剩下三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处是整齐的断口,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剪断的。
断阴剪的代价。纸扎店老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一口深井里传出来的,每剪断一桩阴契,就要付出一根手指。他枯瘦的手指指向监控屏幕,这位谢讼师,当年为了你曾祖父的案子,剪断了七桩冥婚契约。
屏幕里的背影缓缓转身,林小碗看见一张被烧毁大半的脸——左眼是正常的,右眼却是一个漆黑的空洞。
谢长卿举起残缺的右手,掌心里躺着一枚银锁,锁面上刻着丁丑案三个小字。
阿Ken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
他掌心的黄符已经完全融化,变成一条血蛇缠住他的手腕。
直播用的手机自动对准了他,屏幕上跳出鲜红的弹幕:
证人反水
伪证者入拔舌狱
还剩98天
九叔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斩首刀玉坠砸向监控屏幕。
玉坠碎裂的瞬间,谢长卿的影像消失了,但祠堂里突然响起老式打字机的咔嗒声——阿Ken的背包里,那台用来记录场记的笔记本电脑自动开机,文档里正一行行浮现出1932年的庭审记录:证人谢九当庭翻供,收受被告二十银元,原告谢氏(妹)败诉,当夜自缢于——
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照片的扫描件——泛黄的照片上,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站在刑场边缘,手里举着的正是九叔现在戴的斩首刀玉坠。
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1932年6月15日。
原来是这样。林小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六月十四婚礼,六月十五行刑,所以新娘的妹妹。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打断。
供桌上的电子蜡烛全部熄灭,唯有油纸伞下的空间亮起诡异的青光。
伞骨上的银铃无风自动,发出不成调的丧乐。
最下方刻着谢氏的铃铛突然炸裂,飞出的碎片在阿Ken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第一个祭品。纸扎店老人幽幽地说,当年谢九作伪证害死的妹妹,现在要来收利息了。
林小碗跌跌撞撞地退到化妆镜前,右肩的胎记灼痛得像是被烙铁烫过。
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裂缝里都渗出黑色的黏液。
当她下意识用手去擦时,指尖却穿过了镜面——那根本不是镜子,而是一层薄薄的水膜!
过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镜子里传来。
林小碗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扭曲变形,渐渐变成庭审画面里那个穿旗袍的女子。
更可怕的是,镜中人的右手举着一份泛黄的契约,纸页上密密麻麻按着血手印。
看清楚。,镜中人将契约贴在镜面上,这才是真正的冥婚契。
林小碗瞪大眼睛。
契约的抬头写着丁丑年三生三世婚书,条款里赫然列着:
阳世证人需轮回三世
每世需献祭活人一名
第三世以转世新娘为祭
她的视线下移,在契约末尾看到了两个并排的签名——左边是曾祖父的毛笔字,右边则是——她自己的名字!
笔迹和她昨晚签的直播合同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林小碗尖叫着后退,后背撞上了供桌。
鸳鸯枕从桌上滚落,枕套破裂处露出里面缠绕的头发——那些发丝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在空中组成一行字:
第三世林小碗
祠堂的角落里,阿Ken的状态越来越诡异。
他的皮肤开始呈现纸扎人特有的灰白色,嘴唇却染上了鲜艳的朱砂红。
当他想开口说话时,嘴里吐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阿兄,你收的二十银元,买的是我的命!
九叔突然暴起,从腰间抽出一把真正的斩首刀。
刀身上锈迹斑斑,但刃口处闪着诡异的寒光。
他挥刀砍向油纸伞,却在接触伞面的瞬间被弹开——伞骨上刻着的清河坊丁宅五个字迸发出血光,在空中凝成一张巨大的符咒。
没用的。纸扎店老人摇头,阴契已成,现在这把伞是谢家妹妹的法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阿Ken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最后竟完全纸化——这个活生生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具等身纸扎!
更可怕的是,纸人的脸上用朱砂点出了五官,那表情赫然是笑着的。
直播手机自动对准了这个恐怖的画面,弹幕区疯狂刷新:
见证完成13
还差两个祭品
下一个是谁
林小碗的耳边突然响起谢长卿的声音,这次是从她自己的手机里传出来的:看契约背面。她颤抖着翻过镜中的契约,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破解之法:集齐三件证物——血胭脂、断阴剪、阴阳账本,于百日之内重开庭审。
就在这时,她右肩的胎记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滴黑血落在手机屏幕上。
血珠滚动间,直播APP的图标变成了一个古老的银锁图案,锁面上跳出一行小字:阴间法庭受理中,当前进度:1%
绍兴图书馆古籍部的霉味像一记重拳砸在林小碗的鼻腔里。
她蜷缩在民国文献区的角落,面前摊开的《甬上异闻录》纸页泛黄脆硬,稍不留神就会在指尖碎成齑粉。
空调出风口呜呜作响,吹得书页间夹着的槐树叶沙沙抖动——那叶片早已枯死半个多世纪,叶脉却诡异地保持着翡翠般的青绿色。谢氏女投缳次日尸首失踪,唯余绣鞋沾宁波暴雨之泥。
她的指尖悬在这行铅字上方,突然发现墨迹在微微蠕动。
定睛看去,字里行间渗出细密的血珠,渐渐组成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容。
右肩胎记毫无预兆地灼烧起来,疼得她打翻了手边的柠檬水——水滴在古籍封面上,竟浮现出一幅原本不存在的插画:新娘妹妹的肖像。
画中女子手握油纸伞的姿势与纸人阿婆如出一辙。
更可怕的是插画备注:
丁丑年六月十四,谢氏订制等身引魂幡,付银元二十。
日期与家族账本记载完全吻合,而引魂幡三个字被反复描粗,最后一笔拖出纸面,像根绳索般勒进林小碗的视线。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相册自动跳转到前天拍摄的道具间照片——原本空白的墙角多出个撑伞人影。
林小碗放大图片时,一滴水珠落在屏幕上。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古籍室的防火喷淋头干燥完好,而那滴水已经晕开了伞影,露出半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姑娘,闭馆了。管理员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撕破书页。
老人浑浊的眼珠盯着她正在渗血的右肩,民国二十一年的报纸在防潮柜第三层。,他递来的钥匙串上挂着一枚氧化发黑的银元,边缘刻着谢字。
防潮柜里的《申报》合订本自动翻到1932年6月16日。
社会版角落有则三行字的简讯:
甬上富商丁某续弦,婚礼次日新妇暴毙,疑为族中反对者下毒。
但真正让林小碗血液凝固的是旁边的广告栏——幅谢记纸扎铺的广告上,画着个手捧鸳鸯枕的纸人,枕头上用金粉写着百年好合,落款日期正是丁丑年六月十五。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把碎片拼凑起来,婚礼在十四日,新娘当夜自尽,妹妹十五日去讨说法,结果……
书页突然无风自动,一张泛黄的当票飘落在地。
上面用褪色的朱砂写着:
今典当胞姐尸骨一副,抵押银元二十,赎期九十九年。
窗外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林小碗这才发现古籍室的窗户根本打不开——玻璃内侧凝结的水珠正缓缓组成清河坊丁宅五个字。
最诡异的是,当她用手去擦时,那些水珠竟像有生命般避开她的手指,重新聚集成一张哭泣的女人脸。
化妆镜的裂缝像道闪电劈开林小碗的倒影。
血胭脂的铁锈味在密闭的化妆间里弥漫,膏体抹过胎记的瞬间,镜面突然映出个穿律师袍的模糊身影。
谢长卿的残影正在用残缺的右手拼凑诉状碎片,银锁碰撞声在现实世界激起诡异的回声——化妆台上的粉饼盒、口红管同时颤动起来,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敲打。
证人,收受,二十银元镜面上的水雾自动凝结成字。
林小碗刚要触碰,九叔的斩首刀玉坠突然从化妆包滚出,当地砸在洗手池里。
镜中的谢长卿立刻剧烈晃动,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画面。
他的独眼突然溢出黑血,在镜面上蜿蜒出勿信二字。
你想告诉我什么林小碗用棉签蘸着血胭脂,在镜面写下如何破局。
镜中的谢长卿举起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做了个剪刀开合的动作,然后指向她随身携带的家族账本。
账本突然自动翻到末页,空白处浮现出几行新鲜的墨迹:
断阴剪藏于鸳鸯镜背面
每次使用遗忘一段记忆
剪断契约需付手指为价
镜面突然像水面般荡漾起来,谢长卿的身影渐渐清晰。
林小碗这才看清他的律师袍左襟别着枚银质徽章,上面刻着阴司大理寺五个小字。
更可怕的是他的左手——那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由黄表纸折成的纸扎手,腕部缠绕着褪色的红绳。
啊!镜外的林小碗突然抱头蹲下。
一段童年记忆被硬生生抽离——她再也想不起外婆教她折纸人的那个雪夜。
镜中的谢长卿趁机将银锁按在镜面上,锁芯咔嗒弹开,掉出张泛黄的诉状残页:
民国二十一年六月十五日,证人谢九收受丁家银元二十,当庭伪证称原告谢氏妹自愿配阴婚,主审法官察觉有异,责令三日内补交新证。
残页末尾的日期让林小碗浑身发冷——六月十七日,正是曾祖父账本记载制作引魂幡的日子。
镜中的谢长卿突然用纸扎手猛拍镜面,整个化妆镜应声碎裂。
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有九叔曾祖父举着斩首刀站在刑场;
有新娘妹妹被强行按进花轿;
最后一块碎片里,年轻的纸扎匠(林小碗曾祖父)正在往引魂幡里缝入一缕头发
原来我们林家,也是帮凶,林小碗跪在满地碎镜前,发现自己的倒影变成了新娘模样。
更可怕的是,当她试图回忆曾祖父的相貌时,那段记忆也消失了——这就是使用阴间线索的代价。
手机突然响起诡异的提示音。
直播APP自动上传了一段视频:画面里的林小碗正用宁波方言念着《解冤咒》,背景是民国风格的法庭。
而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拍过这样的视频——右下角的水印显示拍摄时间是1932年6月16日凌晨三点。
镜面碎片突然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
林小碗顺着看去,发现化妆间的门把手上挂着把老式铜钥匙——和图书馆管理员给她的那把一模一样。
钥匙齿痕组成四个微小的字:鸳鸯镜后。
当她颤抖着握住钥匙时,最后一缕关于外婆的记忆也从脑海中蒸发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陌生的画面:年幼的自己被曾祖父抱在膝上,老人正用剪刀修剪纸人的手指,嘴里哼着:剪一段,忘一段,阴间官司阳间断。
暴雨像银针般刺穿清河坊的夜空,祠堂飞檐下的铜铃疯狂摇摆,发出的却不是金属脆响,而是类似骨节摩擦的咯吱声。
林小碗攥着从图书馆带回的当票冲进内院时,正看见阿Ken蜷缩在道具箱旁——他的皮肤已经呈现出宣纸般的灰白色,掌心百日刻痕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浑浊的黄水。
Ken你……林小碗的话卡在喉咙里。
灯光师缓缓抬头,他的眼球完全变成了扎纸人特有的空心黑点,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碗姐,你看我找到的。
他举起一台老式DV,屏幕里正在播放今晚本该销毁的废片:画面中阿Ken自己正把一绺现代人的头发缝进鸳鸯枕,而背景里的纸人阿婆,原本空白的脸上不知何时画上了五官。
九叔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斩首刀劈向DV。
机器裂成两半的瞬间,阿Ken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身体像被水泡过的纸扎般膨胀起来,工装裤的纤维融化成纸浆状物质,露出下面正在溶解的皮肤。
最恐怖的是他的胸腔,肋骨部位已经半透明化,能清晰看见里面蠕动的不是内脏,而是密密麻麻的纸灰。
救……命……阿Ken的求救声突然变成女人的音调,阿兄,你收的银元,买的是我的命啊!
他的右手完全纸化,五指粘连成伞骨般的薄片,直指九叔脖子上晃动的斩首刀玉坠。
林小碗的直播手机自动对准了这骇人一幕。
弹幕区炸出无数条来自阴间观众的评论:
纸人吸水
替身成了
还差两个见证人
祠堂角落的纸人阿婆突然咔嗒转动脖颈。
她手中油纸伞的竹骨节节爆裂,十六枚银铃叮当落地。
每枚铃铛里都滚出一颗泡发的糯米,米粒上刻着微型人脸——全是历年冥婚的见证者。
第一个祭品完成了。纸扎店老人幽灵般出现在供桌旁,枯手指向鸳鸯枕。
枕面金线绣的鸳鸯正在褪色,变成两只纠缠的白骨手。
老人从袖中抖出张黄符往阿Ken额头贴去,符纸却嗤地燃起靛蓝色火焰——火中浮现出1932年的记账单:
收丁家银元二十,特制浸水纸人一副,用于李代桃僵。
阿Ken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纸化的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正是林小碗在古籍室看到的那份当票全文。
当他的脸部最后一块血肉纸化时,嘴角突然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塞着的——一绺民国新娘特有的发髻。
暴雨突然停止,祠堂陷入死寂。
林小碗这才发现阿Ken已经完全变成等身纸人,唯有右手掌心百日刻痕处还在滴落黄水。
九叔抓起供桌上的雄黄酒泼向纸人,酒液接触处滋滋冒出白烟,在空中凝成99的数字。
灰要收好。纸扎店老人递来一只绣着符咒的布袋,少一粒,就多一桩孽。
林小碗颤抖着收集地上的纸灰时,发现每捧灰里都裹着一颗带血的糯米——正好九十九颗。
焚烧阿Ken尸体的火焰是反常的青绿色。
火舌舔舐纸人躯壳时,竟发出类似女人啜泣的呜咽声。
林小碗紧盯着九叔的一举一动——这个刽子手后代正用斩首刀拨弄火堆,刀身反射的火光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剪影:分明是1932年行刑的场景。
看灰。九叔突然低喝。
纸灰无风自动,在空中组成三生三世四个大字,又迅速坍落成小丘。
最上层的灰烬诡异地保持着人形,胸口位置有个硬币大小的洞——正是鸳鸯枕里塞头发的位置。
林小碗的直播手机突然自动对焦灰烬。
镜头里浮现出放大三十倍的画面:每粒灰上都刻着微雕般的图案。
她颤抖着拼读:
第
一
世
见
证
人
李
后面的字被血渍模糊了。
但更可怕的是手机温度骤升,屏幕上出现个血色进度条:
阴间法庭证据提交完成33%。
李家是民国二十一年的记者。纸扎店老人用伞尖拨开灰堆,露出下层尚未燃尽的纸片残角,拍了不该拍的东西。
残片上赫然是当年婚礼现场照,新娘盖头被风吹起的瞬间,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死人脸——而举着相机的记者后颈上,正搭着九叔曾祖父的手。
祠堂突然剧烈震动,供桌下的青砖裂开一道缝。
林小碗眼睁睁看着阿Ken的骨灰被裂缝吞噬,最后一粒灰消失前,地缝里传出清晰的银元碰撞声——正好二十响。
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翻开家族账本:在记载浸水纸人的那页背面,用铅笔拓印着半张当票,当物栏写着活见证人眼球一对。
现在明白了九叔的斩首刀不知何时架在了林小碗颈侧,你曾祖父当年做的不是普通纸人。
刀刃轻轻一压,她右肩胎记渗出的血珠滚落在账本上,正好晕染开被刻意遮掩的一行字:
丁丑年六月十七,收谢家银元二十,特制阴阳眼一对,置于纸人眼眶。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阿Ken的社交账号自动更新了状态:一张祠堂地面的俯拍照,灰烬组成的图案分明是副眼睛结构图。
配文是:见证需要眼睛。
更诡异的是发布时间显示为1932年6月16日,点赞列表里清一色的民国服饰头像。
还剩六十六天。九叔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下个祭品该选谁呢灯光助理还是……
他的刀尖移向林小碗的手机,那个总在弹幕里多嘴的‘谢家银锁
纸人阿婆的油纸伞突然唰地合拢。
伞柄不偏不倚指向供桌上的鸳鸯枕——枕芯里漏出的现代人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最后化成灰烬。
林小碗突然意识到:阿Ken塞进去的头发,正是三天前从她自己头上剪下来的样品。
祠堂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当——当——当——整整二十下。
林小碗的胎记突然裂开细纹,流出的黑血在账本上组成新的字迹:
第二世见证人:摄像师王,1951年摄于清河坊,卒于同日。
暴雨将清河坊的青石板路浇成墨色,林小碗蹲在九叔书房窗下,手机屏幕幽光映出她锁骨处狰狞的DAY71胎记。
屋檐水帘在她发梢结出细密水珠,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时,她突然想起灯光师尸体泡胀的皮肤。
这老东西肯定藏着什么。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甲在窗棂腐朽处抠出三道凹痕。
书房里传来锡器碰撞声,九叔正在擦拭那套祖传的刽子手刀具,刀刃在闪电中泛着暗红斑块。
雨水顺着窗棂的裂缝渗进来,在九叔书房的地板上蜿蜒成一条细流。林小碗蜷缩在窗台下,屏住呼吸,听着屋内锡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九叔在擦刀。
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那把祖传的刽子手斩首刀,刀身锈迹斑斑,却总被九叔擦得锃亮。
但今晚不一样。今晚的擦拭声里夹杂着某种急促的、近乎贪婪的节奏,像是刀在催促着什么。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林小碗浑身一僵。
她贴着墙根,看着九叔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手里还攥着那把断阴剪——今天第三次使用它,小指已经半透明了,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了一半。
再剪一次,我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会忘掉
她咬牙翻进窗,落地时踩到一本硬皮册子。
泛黄的《丁氏族谱》摊开在丁丑年那一页,九叔曾祖父——丁刽子手的画像旁,粘着一张泛黑的收据:六月十四,收谢家银元二十,灭口费。
字迹已经模糊,但二十这个数字却像是被血描过一样刺眼。林小碗猛地想起纸扎店老人的话:活人不能用全堂家具,那是给阴间夫妻过日子的。
——原来不是家具,是人命。
她颤抖着翻开下一页,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是1932年的婚礼现场,新娘盖头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脸——和林小碗一模一样。这就是转世新娘的证据
她猛地合上册子,却听到咔的一声轻响——书桌暗格弹开了。
里面钉着两份文件。
第一份是活人献祭流程图,朱砂标注着三个血红圆圈:
转世新娘(旁边贴着林小碗锁骨胎记的特写照片)
原婚礼器(鸳鸯枕的X光扫描图,内部藏着几缕头发)
伪证后代见证(九叔在直播画面里的剪影,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原来我他妈是祭品!
她抓起第二份文件——1932年的离婚判决书。
新娘妹妹(现在的纸人阿婆)的证词处有明显涂改痕迹,边缘还残留着银元压痕。证人丁某收受二十银元改口供……
窗外炸响一道惊雷,照亮了书架玻璃柜里的斩首刀。刀柄上的红绳正在自行松散,绳结落地的声音像极了老人咳嗽。
林小碗突然意识到——九叔每天擦的不是刀,而是在补充某种封印。
小碗啊,这么晚来学扎纸
九叔的声音像一把锈刀,从背后抵住林小碗的脊梁骨。她猛地转身,撞翻了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面裂开的瞬间,她看到谢长卿的身影一闪而过——民国律师袍,残缺的手指,银锁链垂在胸前。
您书房藏着好东西呢。林小碗强压着颤抖,抓起梳妆台上的血胭脂,狠狠抹向镜面裂缝。滋——
胭脂接触镜面的瞬间腾起青烟,镜中的谢长卿突然扭曲,律师袍焦黑卷曲,银锁链当啷坠地。
九叔皱纹里的笑意凝固了。
血胭脂掺了新娘墓土,专克阴间玩意。他枯枝般的手指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现代美工刀,刀刃却诡异地锈蚀成民国刑具的形状。
您曾祖父作伪证害死新娘,林小碗后退着抓起鸳鸯枕,现在又想用我完成献祭
枕头裂口处露出几根长发,在闪电照耀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九叔突然大笑,笑声震得书柜玻璃嗡嗡作响:傻丫头,你以为谢长卿真是帮你阴间讼师要的是翻案政绩!
他踢翻香炉,炉灰在空中组成三生三世四个血字。契约已成七成,你逃不掉了。
林小碗趁机将血胭脂拍向铜镜——镜中的谢长卿残影发出无声惨叫,而九叔扑来的瞬间,她从裂缝里看到了1932年的刑场——刽子手举着的,正是如今生锈的斩首刀。
暴雨中的清河坊坟场像被浸泡在墨汁里,连墓碑的轮廓都模糊成一片。
林小碗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那盏飘忽的油纸伞,右肩胎记灼烧般的疼痛让她几乎咬破嘴唇。
阿婆!她喊出的声音立刻被雨声吞没。
伞面突然一斜,血手印在闪电中扩大成网状,将她整个人笼在暗红色的光晕里。
林小碗踉跄着跪在一座无名碑前,青苔覆盖的碑面上突然浮现出几道新鲜的裂痕。咔、咔、咔……
伞骨摩擦的声音像在计数,当第二十声响起的瞬间,墓碑夹层啪地弹开。泛黄的诉状残页被雨水打湿前,她看清了最关键的一行字:证人丁某当庭翻供,收谢家银元二十……
纸人阿婆的影子在伞下剧烈摇晃,闪电劈落的刹那,那道佝偻的身影突然伸展——变成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少女。
林小碗瞳孔骤缩,那分明是……新娘的妹妹!
伞骨咯吱转动,将她的视线引向刻在竹骨内侧的细小刻痕。手指触碰的瞬间,1932年的记忆如潮水般灌入脑海:
扎纸匠(曾祖父)深夜将情书塞进伞骨,手指被竹刺划出血珠。
法庭外,新娘妹妹(阿婆)攥着这把伞痛哭,伞尖滴落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刽子手(九叔曾祖父)的粗粝手掌按在伞面,留下那个血手印时,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正好二十下。
原来伞是记忆的容器……林小碗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在诉状上,墨迹突然晕染成现代弹幕:
【烧掉证据!他在你后面!】
她猛地回头,油纸伞却突然合拢,啪地打在她手背上。伞尖指向西北角的槐树——那正是直播第一天拍摄合卺酒的位置。
片场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把林小碗的影子钉在墙上不断抽搐。
她浑身湿透地撞开监控室的门时,剪辑师正惊恐地倒放素材。
从第一天就有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屏幕里,拍摄合卺酒的镜头角落,一个穿嫁衣的模糊人影静静伫立。
随着视频进度条推进,那个人影从角落慢慢向中央移动……到第七十天素材时,整个画面边缘已经站满密密麻麻的嫁衣女。
数量……和直播间点赞数一样。摄影师喉结滚动,指着右上角的数据:1,024,893。
剪辑师突然尖叫——他暂停的画面里,所有嫁衣女同时转向镜头,盖头被阴风吹起的刹那,露出下面林小碗的脸。
设备时间显示1932年6月14日23:59,下一秒又跳回2023年。
叮——
手机提示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林小碗解锁屏幕,锁屏壁纸不知何时变成了那张民国婚礼合照。当新娘盖头被掀开的瞬间,她看清对方右肩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胭脂胎记——只是那胎记已经蔓延成DAY1的形状。
啪嗒。
一滴黑血从锁骨滑落,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胎记数字变成了70。几乎同时,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自动弹出:
泛黄的当票上写着:今典当林小碗阳寿七十日,换阴间公道一场。当期至,赎魂需百万阳眼为证。
阴影从身后笼罩下来,九叔枯枝般的手指搭在她肩上,斩首刀锈迹剥落后露出的条形码正对着她眼睛——手机扫描结果显示:阴间法庭证物001,绑定魂魄:转世新娘。
林小碗跪坐在祠堂后院的青石板上,指尖沾着雄黄酒,在黄表纸上勾勒最后一笔。
夜风卷着纸灰打旋,那些燃烧未尽的黑屑像有生命般,总往她裸露的脚踝上贴。
她咬着橡皮筋将碎发别到耳后,突然发现手腕内侧多了道细长的血痕——是刚才被竹骨划破的。
血珠顺着掌纹滚落,滴在泛黄的《丁氏扎纸谱》上,立刻被宣纸吸收成枝状纹路,像极了外婆临终前抓着她的那根枯瘦手指。
塞头发要逆着发根方向。纸人阿婆的影子在油灯下晃动,伞尖轻点她手中的鸳鸯牒残页。
林小碗抬头时,油纸伞的竹骨正巧映在斑驳的砖墙上,形成二十道交错的阴影,如同某种古老的计时器。
当年你曾祖父就是这样……伞面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枯叶在说话,把活人气编进死人物。
林小碗突然打了个寒颤。她摸向颈后的碎发,发现发根处不知何时缠着几根暗红的丝线——那绝不是她的头发。
手机镜头对准发丝的刹那,直播间弹幕突然爆炸:
[宁波丁宅1923:证物收录]
[清河坊谢氏:头发样本匹配]
[阴律司:阳间媒介确认有效]
碗姐!助理小王举着的手机突然自动亮屏,锁屏画面变成了青绿色的民国婚书。
他颤抖着划开屏幕,斗鱼APP的图标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白遗照样式,观众数……七十三万了……
林小碗的右肩胎记突然灼痛起来。
她扯开衣领,原本铜钱大小的胭脂痕已蔓延至锁骨,形成清晰的43日字样。
更可怕的是,那些蔓延的红痕正在组成细小的文字——直播审判中。
祠堂横梁上的老式挂钟咔哒一响,时针分针在子时位置重重叠合。
林小碗后颈突然触到一丝冰凉,化妆镜里,谢长卿的银锁正悬在她头顶三寸。别看弹幕!
律师袍的残影从监控屏幕的雪花噪点里挤出,谢长卿残缺的左手正被某种力量拉回镜中。
林小碗这才注意到,他无名指第一节已经完全透明——就像她正在消失的小指。
他们在用阳间IP养阴契……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淹没了后续话语。
林小碗抄起祖传的断阴剪,刀锋划过空气时带起细碎的纸钱。
她突然愣住——剪刀开合间,自己小指第二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每剪一次契约,就少段记忆是吧她苦笑着翻开账本,1932年的墨迹在血胭脂映照下浮现新内容:六月十四,收谢家银元二十,特制等身引魂幡一副,内藏青丝一缕。
泛黄的宣纸边缘,还粘着半片干枯的彼岸花。
纸人阿婆的油纸伞突然剧烈震颤。
二十根伞骨依次弹开,露出竹管内壁刻满的细小文字。
林小碗用手机微距镜头拍摄,直播间突然涌入大量民国格式的弹幕:
[宁波丁宅1923:情书证物七号]
[清河坊谢氏:被告未到庭]
[阴律司:阳眼通灵程序启动]
这是……她擦拭着伞骨上褐色的污渍,最粗那根竹管里缓缓滑出张米纸
簪花小楷写着:民国廿一年梅雨期,刽子手谢老三私毁证物于清河坊丁宅,今埋骨于未来槐树下。若见电匣子发光,即是我等沉冤得雪时。
字迹突然渗出血珠,林小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外婆说过,真正的扎纸匠能用血读魂——这分明是活人血书!
祠堂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林小碗抓起直播手机冲向院门,镜头里九叔的身影在月光下拖出两道影子——一道穿着现代皮夹克,另一道提着生锈的鬼头刀。
小碗啊……九叔的笑容在月光下泛青,他递来的烟盒上印着丁丑年特供字样,考虑得怎么样了重振纸扎店……
林小碗突然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戴着枚银戒指——和谢长卿银锁的纹路一模一样。
直播间观看人数突然飙升至八十万,弹幕区被血色覆盖:
[烧掉诉状纸人]
[接受百万打赏]
[成为第一百个新娘]
九叔。她故意将血胭脂抹在手机镜头前,你家族谱上,前九十八位刽子手都活了多少岁
男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身后的鬼头刀影突然暴长,林小碗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AI修复的老照片——每张都是不同年代女性穿着嫁衣暴毙的场景,最后定格在灯光师死亡前拍到的画面:九叔正往鸳鸯枕里塞契约复写纸。
原来护身符是这个用途。她扯断颈间的红绳,外婆给的铜钱早已被换成浸血黄纸。
账本末页被血胭脂染红的角落浮现小字:阴讼未止,则扎纸匠血脉永为新娘。
纸人阿婆的伞尖突然刺入地面。
青砖缝隙里渗出黑血,逐渐组成刽子手族谱的图案。
林小碗的胎记剧烈灼痛起来,43日的倒计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42日。
子时三刻到了。谢长卿的声音从所有电子设备里同时传出,他们开始收割见证者了……
祠堂内的烛火摇曳,将林小碗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墙上。
供桌上,她刚扎好的离婚纸人静静躺着,黄表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渗着淡淡的血色。
纸人的脸是空白的,没有眼睛。点睛要用血。
纸人阿婆的影子在油灯下晃动,伞尖指向林小碗的指尖,活人的血,死人的怨。
林小碗深吸一口气,咬破食指,一滴血珠悬在纸人的眼眶上方。
她忽然想起外婆的话:纸人开眼,阴阳相见。
血滴落下。
纸人的眼眶瞬间被染红,像是两颗血珠嵌了进去。下一秒,它的眼皮猛地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漆黑的空洞。
直播间弹幕骤然炸开:
[阴律司:阳眼已开,阴魂可证]
[宁波丁宅1923:新娘到堂]
[清河坊谢氏:诉状呈递]
林小碗的右肩胎记剧烈灼痛,锁骨下的43日倒计时突然加速跳动,数字疯狂闪烁——42、41、40……
怎么回事!她猛地抬头,发现供桌上的雄黄酒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酒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血沫。
酒被调包了。谢长卿的声音从监控屏幕的噪点里挤出,他的身影在电子设备中扭曲,像是信号被干扰,九叔换了血酒……活人不能用这个点睛。
林小碗的心脏狂跳,她低头看向纸人——它的嘴角竟然缓缓翘起,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纸人的手臂突然抬起,指向直播间的弹幕。
镜头拉近,林小碗这才看清——那些弹幕根本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张人脸。
民国装束的男女,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嘴唇蠕动,像是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他们在念诉状。纸人阿婆的伞骨咔咔作响,1932年的离婚案,他们……都是证人。
林小碗的指尖发冷。她忽然意识到,直播间里的七十万观众,有多少是活人
直播间的画面突然闪烁,像是老式电视机信号不稳。
下一秒,整个屏幕变成了黑白色,弹幕区浮现一行血字:
[阴间法庭终审:有罪□无罪□]
这是什么鬼东西!助理小王的声音发抖,他的手机屏幕同样被血字覆盖,无论怎么滑动都无法退出。
林小碗的胎记灼痛加剧,她低头一看,锁骨下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39日。
阴气值……48%了。谢长卿的声音断断续续,超过50%,活人观众也会被拉进契约……
林小碗猛地抬头,发现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正在疯狂上涨——80万、90万、100万……
弹幕区被血色淹没,无数【烧啊】的催促中,夹杂着诡异的投票选项。
她颤抖着点开后台数据,瞳孔骤缩——70%的观众IP地址,显示为阴间·清河坊丁宅。
他们不是活人……林小碗的喉咙发紧,他们在等判决。
突然,直播间的画面扭曲,AI自动生成的补全画面功能启动——原本空荡的祠堂角落,凭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们穿着民国服饰,有的撑着油纸伞,有的戴着银锁,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直勾勾地盯着镜头。
林小碗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认得这些人——那是1932年离婚案的陪审团。
小碗。
九叔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林小碗这才发现自己的AirPods早已没电。祠堂横梁上的老式收音机自动开启,滋滋电流声里混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百万点赞能重振纸扎店……就像你曾祖父拿二十银元那样……
林小碗的指尖发颤,她猛地翻开账本末页——被血胭脂染红的角落浮现一行小字:阴讼未止,则扎纸匠血脉永为新娘。
九叔的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口,月光下,他的影子分裂成两道——一道穿着现代皮夹克,另一道提着生锈的鬼头刀。
你本应是第一百个新娘。他微笑着递来一张契约,纸面泛黄,墨迹如血,九叔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林小碗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契约——右肩胎记的灼痛正沿着神经蔓延到指尖。
签了它,你能活,纸扎店也能活。
林小碗低头,契约上的条款清晰可见:自愿成为阴间新娘,换取阳间富贵。
直播间弹幕疯狂刷屏:
[签啊!]
[百万打赏等着你!]
[成为新娘,永生不死!]
林小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弹幕,根本不是活人在发。他们……在逼我。她喃喃道。
谢长卿的银锁突然从镜中坠地,锁芯弹开的瞬间,整个祠堂的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1932年庭审记录:证人谢老三收受二十银元作伪证,致原告丁氏败诉自尽……
阴森的女声与直播弹幕完美重合,观看人数突破百万的刹那,所有屏幕闪现同一句话:
[阳间见证已足,请新娘裁决]
林小碗举起断阴剪,刀锋映出自己正在消散的小指。
供桌上的离婚纸人突然自行站起,未点睛的面部直勾勾看向镜头,宣纸身躯浮现出七十万个阴间观众的IP地址。
原来你们要的不是真相……她将血胭脂抹在纸人眼眶,是要活人亲眼看着自己被献祭。
祠堂外狂风大作,百年槐树的枯枝抽打窗棂。
林小碗在满屏【烧啊】的弹幕中点燃纸人,青绿色火苗窜起的瞬间,九叔的鬼头刀影劈向她的后颈——砰!
油纸伞突然撑开,伞面挡住刀影。
纸人阿婆的影子与火焰融为一体,燃烧的纸人发出新娘与阿婆的混合声音:现在,该审真正的罪人了。
火焰中,灰烬组成完整的银锁图案——1932年的离婚诉状,终于重见天日。
九叔的脸色骤变,他的影子开始扭曲,鬼头刀寸寸崩裂。直播间弹幕疯狂刷新:
[有罪!有罪!有罪!]
林小碗的胎记停止灼痛,锁骨下的倒计时凝固在39日。
风声渐息,祠堂重归寂静。
只有直播间的最后一条弹幕,久久悬浮在屏幕上:
[阴间法庭终审:契约解除,新娘自由。]
林小碗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
她赢了。
但当她抬头时,发现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依然显示——1,000,000。
而镜头角落里,那把空椅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祠堂的电子钟跳到了23:45,数字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被血浸透的电子墨水。林小碗跪在香灰画出的残缺囍字中央,指尖微微颤抖。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直播间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卡在999,999,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截停。
还差一个……她低声喃喃,舌尖抵着牙齿,咬破了一点皮,血珠渗出。
她将血弹向摆在青花瓷碗里的诉状纸人,黄表纸立刻浮现蛛网般的血纹,像是被无形的笔勾勒出脉络。
弹幕突然爆炸:
[卧槽!主播背后!]
[嫁衣姐姐在比什么手势]
[这特效值百万打赏!]
林小碗没有回头。她知道,回头就会看见那些观众——那些从1932年就徘徊在此的亡魂。
祠堂内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蜡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进一口阴冷的湿泥。供桌上的龙凤烛早已熄灭,但烛泪却诡异地凝固成扭曲的人形,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哭丧鬼。
九叔的斩首刀横在供桌上,刀背反射着月光,映出三十三个模糊的嫁衣人影,像是被囚禁在金属里的幽魂。他站在祠堂门口,嘴角挂着冷笑:现在停手,你还能当个活网红。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腐朽的湿气。
林小碗抬头,目光扫过直播间弹幕。
[主播别信他!九叔刚才的影子不对劲!]
[那把刀……刀背上有血在流!]
[快看供桌下面!]
她缓缓低头,供桌下的阴影里,一双绣花鞋静静地摆放着——鞋尖沾着泥,像是刚刚从暴雨夜的坟地里走回来。
九叔踢翻雄黄酒坛,酒液顺着地缝流淌,竟在地面上蜿蜒出灭口二字。
等阴间信号满格,这些观众……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都会变成我的新祭品。
林小碗猛地将手机镜头转向供桌。
屏幕里,九叔的倒影赫然穿着1932年的刽子手服饰,脖颈上缠绕着三十三根麻绳,每一根都勒进皮肉。
弹幕瞬间刷爆:
[卧槽替身文学!]
[这特效太真了吧!]
[主播快跑!]
谢长卿的残影在镜面碎片中凝聚,律师袍的下摆滴落着黑色水渍,像是被雨水浸透的墨迹。
他残缺的左手按在银锁上,录音装置沙沙作响,播放着一段模糊的庭审记录:……证人谢阿大,收银元二十作伪证……
祠堂猛地一震,供桌上的鸳鸯枕裂开一道缝隙,一缕乌黑长发如活物般游出,蜿蜒着爬向林小碗。
她抓起断阴剪,剪刀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还剩七分钟。
纸人阿婆的油纸伞突然咔地撑开,伞骨转动,指向祠堂外的槐树。林小碗踉跄追去,发现树皮上刻满了正字——最新一道还渗着血珠。
伞面翻转的刹那,暴雨倾盆而下。
1932年的宁波雨水混着2023年的直播弹幕,在林小碗脚边积成一面诡异的水镜。
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血色嫁衣。
而镜中的新娘,正举着她的手机。
林小碗的指尖触到断阴剪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刺痛从指尖窜上脊椎,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神经。
剪下去,你会忘记一切。
谢长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通过电子设备,而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回荡。
她想起外婆教她扎纸人时说的话:剪刀是通阴阳的,剪得了纸,也剪得了命。
现在,这把剪刀要剪断的不是纸,而是缠绕在她灵魂上的契约。
但忘记,总比死好。
她握紧剪刀,对准纸人的心脏。
【倒计时:00:03:00】
手机屏幕上的阴气值跳到了99%。
弹幕突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红色的系统提示:
[阴间法庭即将开庭,请证人做好准备。]
林小碗深吸一口气,举起断阴剪。
纸人阿婆的油纸伞啪地合拢,伞尖指向她的心脏。
时间到了。
【阴间法庭】
林小碗的指尖触到水镜的瞬间,镜面骤然破碎,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场景——1932年的法庭、2023年的直播间、血色的婚堂、暴雨夜的刑场……
阴阳见证已足。
谢长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是电子设备的机械音,而是带着民国法庭特有的回声,像是从古老的留声机里爬出的审判宣告。
林小碗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诡异的法庭中央。
这不是现代法庭,而是1932年宁波地方法院的审判厅——斑驳的木制围栏、褪色的青天白日旗、法官席上积满灰尘的惊堂木。但诡异的是,陪审席上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排排智能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直播间的观众ID。
[阴间法庭第999,999号庭审,现在开庭。]
一行血字浮现在法官席上方。
林小碗猛地回头,看见九叔被按在被告席上,他的影子却还站在祠堂门口,保持着举刀的姿势——他的肉身和魂魄被强行分离了。
这不可能!九叔挣扎着,脖子上的麻绳勒进皮肉,我是执行者!不是凶手!
谢长卿的残影在法官席前凝聚,律师袍上的血渍此刻清晰可见——那是1932年新娘自刎时溅上的。
他残缺的左手举起银锁,锁芯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飘出一张泛黄的诉状:
丁丑年六月十四,证人谢阿大收银元二十,伪证称新娘丁氏不贞……
每一个字都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竟长出细小的手,抓住九叔的脚踝。
直播间的画面突然分裂——左边是1932年的庭审记录,右边是2023年的现场直播。
弹幕疯狂刷新:
[这什么阴间特效!]
[九叔的影子在动!]
[投票键变血红色了!选有罪还是无罪]
林小碗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的阴气值已经跳到99.9%,下方弹出系统提示:
[请选择:有罪无罪]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变了——右肩的胎记蔓延成血色的百日二字,而镜中的她正缓缓举起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不要投票!谢长卿猛地转头,残缺的手指指向镜头,那是契约的最后一步!
但已经晚了。
九叔的影子突然暴起,斩首刀劈向最近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瞬间,一条弹幕弹出:
[我选有罪。]
发送者ID是清河坊丁宅1932。
【血泪染罗巾】
整个法庭剧烈震动,悬浮的镜片全部转向林小碗,每一片都映出新娘自刎的场景——血溅三尺,染红罗巾。
纸人阿婆的油纸伞突然飞到她手中,伞骨咔咔转动,指向法官席后的暗门。林小碗冲过去,发现门上刻着:
一纸通天庭,二纸通地冥,三纸化恩怨,四纸断阴亲。
——正是《解冤咒》的前四句。
她猛地推开门,里面是一间狭小的刑房,墙上钉着三十三套嫁衣,每一套都挂着银锁。最中央的那件嫁衣上,别着一张泛黄的婚书:
今有宁波丁氏女,许配清河坊谢长卿……
落款处的新郎名字被血渍模糊,但林小碗的指尖刚触到纸面,那些血迹就蠕动起来,重组成了林小碗三个字。
这才是真正的契约。谢长卿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从来不是旁观者……你就是新娘。
林小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破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看见1932年的自己(不,是新娘丁氏)跪在祠堂,手里攥着染血的剪刀;
她看见九叔的曾祖父举着斩首刀,刀光映出三十三个被捆住的新娘;
她看见谢长卿(当时的阴间讼师)将银锁塞进她手里,低声说:等一个能通阴阳的人……
最后,她看见2023年的自己举起手机,直播间标题是:《我在民国冥婚现场直播》。
这是一个轮回。谢长卿的残影开始消散,每一次你都试图用不同的方式破解契约,但每一次……
他的目光落在林小碗的手机上。
阴气值:100%。
整个法庭开始崩塌,镜片暴雨般坠落。林小碗抓起断阴剪,冲向那件中央的嫁衣——剪刀触到婚书的瞬间,直播间的百万弹幕同时炸开,每一条见证弹幕都化作一根红线缠上剪刀。林小碗终于明白——剪断的不是婚书,而是观众与阴间的连接。
与此同时,嫁衣上的血字开始消退,三十三套嫁衣一件件化为灰烬。
最后一刻,她听见谢长卿的声音:
这次……你成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