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京正抱着双臂坐在驾驶座小憩,秦宴坐在一旁轻声翻阅资料,长睫微微垂下,看不出一丝疲惫。
顾栖发现,秦宴这个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工作。
不论是车上还是书房里,资料都成摞成摞的,像是永远都看不完。
“醒了?”秦宴掀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很淡。
顾栖嗯了一声,颇为乖巧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秦叔叔。”
边说着,边接通了手中的电话。
电话对面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在秦宴听来,声音还有些耳熟。
“听柳烟儿说你新搬家了,搬哪了?地址发过来,我去接你。”
“干嘛呀,不用了,我已经到学校门口了。”顾栖毫不留情的拒绝,“而且我是没有车吗?要靠你来接我。”
“这么快?”对面明显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不打算过来呢,我这不是怕导员又要公开处置你,这是关心你,懂不懂?”
顾栖无语的笑了笑:“得了吧,就这样,我要下车了。”
“哎哎哎,别着急啊,我去帮你拿东西,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不想哥哥我吗?”
“滚吧你,少油腻了。”
顾栖打电话的时候习惯将声音开得很大,加上车子里环境密闭,两人的交谈秦宴几乎挺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这是顾栖的同班同学,还是关系极为亲密的异性。
垂下的长睫微微颤了两下了,翻阅资料的指尖忽然停了,一种莫名的燥欲感扑面而来。
这应该是她男朋友吧,既然她有男朋友,那晚为什么还要亲他?
也是,她后来不是也当没事人一样没有提过吗?那晚发生的事,在乎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秦宴唇角讽刺般的扬了一下,他觉得有些可笑。
活了二十多年了,他一项镇定自若,哪怕在众多商业老手的围攻下,他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被一个小姑娘逼得乱了阵脚。
正当秦宴愈加烦躁的时候,某当事人还找死般的在一旁喋喋不休找存在感。
“秦叔叔,秦叔叔。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觉扛不住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院离这里不远的,就在……”
“顾栖。”秦宴忍无可忍的打断她,漆黑的眼眸与她四目相对,“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第一次见面就喊他叔叔,现在连熬个夜都觉得他身体扛不住,要让他去医院看看。
气氛停了几秒,驾驶座的靳京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正一边假装搓脸一边憋笑。
顾栖愣愣的眨眨眼,半晌,也笑了。
“其实我觉得秦叔叔看着还挺年轻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而且还很帅呢。比……靳京要帅。”
说完,她就卡上墨镜,踩着高跟鞋就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也不管靳京扯着嗓子在后面叫。
“喂!你什么眼光啊,你仔细看,明明我更帅一点好不好?”
顾栖所在的学校是A市一所著名的影视学院,常年有大量的影视明星和导演编剧之类的从里面毕业,算得上是影视界的最高学府之一。
所以开学这天,门口几乎围满了人,除去报道的学生老师,还有不少前来合影的人。
顾栖将自己包裹的很是严实,还没刚从人群中挤出来,就被一只手拉到了一旁。
她吓了一跳,刚转过头才发现是刚才打电话的青梅竹马傅择远。
“靠,吓死我了,你干嘛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我第一天开学就要被绑架了呢。”
傅择远目光依旧落在她过来的方向,目光里满是狐疑,“你怎么跟我小叔在一起,我记得那是我小叔的车。”
傅择远和顾栖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家住的近,只隔了一道围墙。
他也算是傅家旁系的子孙之一,每年也会参加家庭聚会的那种,跟秦宴也沾点亲戚关系。
这样算来,傅家这样的旁系子孙有不少,但其实真正名正言顺的傅家接班人,其实只有傅闻洲一个。
“秦宴吗?”顾栖顺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秦宴的车还停在原地,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忽然想到顾长峰那天晚上打电话给她说的事,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说出口。
“这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再告诉你。”
说着,她将手中的包扔给傅择远,自己颇为优雅高贵的抱着双臂,踩着一双高跟鞋进入学校大门。
排队交报名费的时候,傅择远闲来无聊问道:“你行李呢?就拿了这么个小破包。”
“我又不住宿。”顾栖回答的理所应当。
傅择远想了想,觉得也是,像顾栖这样的大小姐习惯和脾气,跟别人住在一个宿舍,不得闹得鸡飞狗跳揭不开锅。
“那你现在在哪住?柳烟儿说你搬家了,我问她你住哪?这女的跟有啥惊天大秘密一样,死活不肯开口。”
傅择远斜靠在扫描机器上,垂眸从顾栖包里掏出两颗糖,一颗扔给顾栖,一颗慢条斯理的撕开扔到自己嘴里。
“你小叔家。”顾栖接过那颗糖果撕开,完全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什么?!谁……谁家?!”傅择远当场呆滞在原地,瞳孔放大,嘴巴里的糖都不甜了。
“……”顾栖无语的看着他,懒得再说第二遍。
“不是?!”傅择远依旧没缓过神来,“他同意了?他居然同意你住他家了?!顾栖,你们很熟吗?你都不了解他就住到他家里,你心怎么这么大啊大姐,你至少提前问一下我,我跟你普及一下吧。”
顾栖啧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我爸忽然控制我生活费,一个月两千啊,包括生活费,你让我去那里租房子?再说租的那的房子能住吗?”
“你前几天拍新剧的钱呢?不行你问我借钱啊,不然去找柳烟儿住,哪个方法行不通,你就非得住在秦宴家?”
“我租房子我不花钱的吗?有免费的地方住还不花钱,离学校还近,我干嘛不住,我还要花那份钱,我是冤大头吗?”
队伍已经逐渐靠近,两人争吵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说到后面的时候,顾栖已经有些心虚了。
这次拍戏的钱秦宴直接给她打了十倍,拿着这些钱去租个不错的房子完全绰绰有余,这也是顾栖一开始的打算和目的。
但是这次从外地回来,顾栖忽然有些后悔了。
她忽然觉得,好像和秦宴住在一起也还不错。
“那我问你,顾栖,你了解我小叔吗?外界的那些传言,我不信你一个都没听过。”
顾栖明显的看出来,傅择远很怕秦宴。
目前她见过的人里面,除了靳京和秦奶奶,似乎所有人都很怕秦宴。
就像是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只要稍微靠近他的人,就一定会遭遇什么不幸一样。
顾栖敢保证,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顾长峰绝不会让顾栖靠近秦宴,甚至会让她躲得越远越好。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听。”顾栖有些不高兴了,她微微蹙眉扭过头,“靠外界的流言去了解一个人有什么意思,那都是假的,我才不会相信。”
“如果我说是我亲眼所见呢?”
他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顾栖微微一愣,此时正好轮到她缴费。
身旁有人小声的提醒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打开手机匆匆办了手续。
“那我也不想听。”
顾栖垂眸拿走证件,转身正准备离开,手腕就被轻轻拉住了。
她从没见过傅择远如此严肃的模样,目光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极为正经。
“顾栖,不要跟秦宴走的太近,真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吃醋
晚上回家的时候,傅择远非要跟她一起回去,说是好久没见秦宴了,想去看看他小叔和老太太。
顾栖才不会信他,边走边无语道,“你别跟着我了行吗?我都住你小叔那一个暑假了,也没见他吃了我啊,现在还不是依然健在。”
“我也没说什么呀,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我小叔,和你有什么关系?”傅择远强词夺理道。
“那你自己跟他说。”顾栖回过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我可不想吃饭的时候还要被秦宴骂。”
“他骂你了?”傅择远简直惊呆。
他和顾栖认识了二十多年,顾栖妈妈没去世之前,他妈妈还经常去顾栖家里打麻将。
那时候傅择远就经常和顾栖躺在一张床上看电视,每次还都要看顾栖喜欢的节目,几乎都是些公主童话之类的。
这姑娘从小就霸道,每次都要占床的三分之二,傅择远一个大小伙子被她挤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还不敢吭声。
有时候他们妈妈打麻将时间长了,到了深夜准备叫傅择远回家,结果进入房间就看见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睡的正香甜。
顾栖妈妈当时还玩笑道:“这俩孩子现在多好啊,要是希希没有和小洲定娃娃亲,我指定让小远做我们家女婿。”
傅择远妈妈也笑道:“娃娃亲而已,又不算什么的,说不定俩孩子接触时间久了,情投意合了,到时候傅家那两个当家人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后来再长大些,顾栖妈妈因病去世,傅择远妈妈去她家的机会少了些。
但每次出去玩有什么旅游纪念品,或者看见了漂亮的裙子也都会想着顾栖,都会让傅择远给她送去。
俩人从小就在一个班,傅择远上初中那会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个电动车,很拉风的天天带着顾栖上下学。
有一次刹车出了点意外,两人直接撞树上去了,即使傅择远用尽全力护住顾栖,还是让她的膝盖擦破了皮。
那天过后,傅择远手臂成功骨折了,顾栖膝盖也被擦伤了一片。
她从小最怕疼最怕苦,整整哭了好几个小时,哭到专门从公司赶回来的顾长峰都束手无策。
最终还是傅择远的妈妈把傅择远狠狠训斥了一顿,又答应给她买最新款,最漂亮的裙子,她才稍微停歇下来。
中高考的时候,俩人都考的分差不多,几乎顾栖报哪个学校,傅择远就报哪个学校。
傅择远这人成天吊儿郎当的,说顾栖去的学校美女都多,让他更有机会挑选。
顾栖嘴上嫌弃,但她知道,傅择远在习惯性的保护她。
虽然身在单亲家庭,她得到的爱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顾栖知道,这份爱不仅是顾长峰给她的,还有傅择远和她的妈妈。
他们在顾栖心里,早已比血浓于水的亲人还要重要,是她最亲最亲的家人。
这么多年来,忍受她任性肆意的性格,几乎已经成了傅择远的习惯。
他还从没想过,顾栖居然能把又要骂她了这样的话,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口。
“他怎么骂你了?”傅择远依旧愣愣的。
“干嘛呀?难不成你要帮我出气?”顾栖挑衅般的看着他,嘴角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但是他可是秦宴哎,你们不是很怕他吗?”
“什么怕不怕的。”傅择远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个传说。”
他刻意压低声音,一双黑眸紧紧盯着顾栖,“傅闻洲的眼睛,是秦宴下毒,毒瞎的。”
可能是有部分血缘关系的原因,傅择远其实和秦宴长的很像,尤其是这双不自觉泛出冷意的黑眸。
只是傅择远平时一直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现在一正经起来,顾栖才恍然间感觉有点像。
但是两人整体上给人的感觉还是完全不同,傅择远从小到大都是无忧无虑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那种积极向上的少年气。
秦宴则是不然,那种生人免近的气场,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发颤。
“我不信,除非他亲口告诉我。”顾栖扭开头不去看他,站在树下扬起脑袋往马路上看。
“这有什么不信的。”傅择远实在无语了,“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就这么护着他,说不定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假象,狐狸最会装我告诉你。”
刚说完,傅择远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会是因为不想嫁给傅闻洲才接近秦宴的吧?”
眼看着他对自己投来的不善目光,顾栖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否认。
“你少胡说!怎么跟傅闻洲扯上关系了!”
傅择远原本也就是随口一提,顾栖否认了,他也没再多问,直接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
“不过傅闻洲最近失踪了这事你知道吗?”
顾栖愣了一下,微微蹙了一下眉,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听我爸提起过啊。”
傅家接班人失踪,就连不问世事的傅择远都知道,说明这件事应该早就轰动商业圈了。
这件事情一出,最大的怀疑对象,甚至所有人的矛头几乎都会指向秦宴。
但是秦宴和顾长峰都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提都没有提起过。
顾栖现在想想,好像秦宴最近接到的电话是比较频繁,几乎一晚上都会接到十几通电话。
她忽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最近应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你也别担心。”傅择远笑了笑,“我哥娶不了你,我可以勉强委屈委屈收留你啊,我不也姓傅吗?本质上一样。”
顾栖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别烦我了行不行?”
一辆熟悉的SUV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车灯亮起的一瞬间,顾栖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了不少。
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她对着那辆车微微扬了扬下巴,“我秦叔叔来接我了,我要走了哦。”
说着,她颇为欢快的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正要开后门,靠近她这边的车窗忽然打开了。
顾栖吓了一跳,抬眸间才发现秦宴那双漆黑的眼睛正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眼底的凉意几乎快要掩饰不住。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好像并没有怎么惹他啊?
也不知道这家伙又来的哪门子脾气。
他手里还拿着一沓没有翻阅完的资料,今天依旧一身正装,西装熨的平整,每次穿成这样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现在居然还能想到顺路来接她,顾栖还是有些感动的,难得没跟他计较,态度还好了不少。
她眨眨眼睛,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与他对视。
“秦叔叔?你是来接我的吗?我还是以为司机大叔过来接我呢。”
“顾大小姐,你别告诉我,你在我眼里是什么司机大叔。我有这么老,比你秦叔叔还老?”
靳京摇开窗户,无语的看着她。
“我不是说你!”
顾栖瞪了她一眼,强行装出来的好脾气一瞬间原形毕露了。
她拉了一下车门,只有门把手动了一下,后门依旧锁的死死的。
“这什么意思?”顾栖掀眸看着他,忍着脾气咬牙道,“我是又惹你了吗?”
秦宴全程一句话没说,一双黑眸极为平静。
“秦宴!”她忍无可忍直起身,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态度已经够好了吧?你有什么不爽你说啊,难不成还要我跪下给你道个歉,你才让我上车?”
秦宴扫了她一眼,移开目光,视线淡淡的落在资料上,语气依旧极为平静淡漠。
“你和你这男朋友都站树下聊了半个小时了,这么不着急回家,怎么不让他送你回去?”傅择远
下过雨的夜晚空气稀薄又潮湿,半空中充斥着一种雨水夹杂着泥土的自然气息。
顾栖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朝着身后看去。
傅择远正紧蹙眉头朝着他们这边看来,他依旧站在那棵树下,目光看起来很不友善。
“你是说,傅择远?”顾栖狐疑道。
秦宴没说话,听到这个名字,他轻挑了一下眉,那双满是凉意的目光微微抬起,落向傅择远的方向。
“傅择远?”
“是啊。”顾栖极其无语,“傅闻洲表弟,你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