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摆弄盆景的陆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叹气说:“这本是在她爷爷走后一年才出的。是棠棠她奶奶寄来的,只盖了她爷爷的章。”
怪不得这本看着最新。
这本是个随笔集,陆襟随便找了一篇,一目十行地看完,又快速地往后翻了翻。
停在最后出版信息那一页时,他正要合上书的手停住,目光定在角落里。
是最没人看的一页的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个铅笔写的“襟”字。
不知道是写的时候没用力还是铅已经淡了,字迹很浅。
这个“襟”字写得很工整秀气,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带着几分稚嫩。
半天没听见动静,陆老爷子看了看他,冷着脸问:“你是不是把书碰坏了?”
陆襟的手颤了一下,回神说了句:“没。”
他又问:“您这书有让小孩子翻过么?”
陆老爷子:“最小的也就是现在的你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多翻,看的是另外买来的。”
“你把书放下。”
陆襟放下书,拿出手机,拍下了那个“襟”字。
第二天,何嘉煜来复园的时候,陆襟正在房间,看着手机里的那个“襟”字。
这个字不是特别常用,随便写,写到这个字的概率很小。
最有可能就是跟他的名字相关。
而最能接触到这本书的小孩子——
陆襟打开微信,点开某个聊天框。
那个失控的夜晚,温柔又锋利的话语如刀一般,还在耳畔。
他扯扯嘴角,又一次退出。
随后,他又想起赵漫诗荒唐的话语。
怎么可能。
第122章
少女心事看陆襟这几天没什么精神,何嘉煜提议说:“北城都玩腻了,阿襟,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陆襟看着手机,没什么兴致地问:“去哪?”
何嘉煜:“你想去哪?”
陆襟:“都行。”
何嘉煜想了想,说:“我们去海边?可以开游艇出海。”
说完他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
陆襟无所谓地说:“行。”
决定之后,何嘉煜马上开始喊人。大家都积极响应。
游艇有限载,这次叫的人不多。
大家说好在海城汇合,后天一大早就出海。
第二天,陆襟跟何嘉煜坐同一个航班去海城。
何嘉煜到机场正要过安检的时候,接到陆襟的电话。
“阿襟,你到机场了吗?”他问。
电话里,陆襟“嗯”了一声,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何嘉煜:“啊??出什么事了?”
陆襟:“没什么。你们好好玩,这次都算我的。”
其实此刻,陆襟也在机场。
走过一块显示航班信息的电子显示屏时,他无意间看到一个城市。
他曾在那个城市短暂停留过,就是当年陪老爷子老太太去黎城那次。
黎城没有机场,只能飞到附近城市再过去。
本来只是随便想到这些,想完就抛到脑后,但后来他鬼使神差地重新买了张机票。
下一趟航班在两个小时后,他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辗转到黎城已经是晚上。
他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来的这里,没有什么目的地,也没有想去哪里,直接在酒店住下。
说着没有目的地,翌日当他意识到时,他已经来到小区了。
他对这里是有些印象的,但是印象很淡。
早上,他跟周姨问了地址。
走到那栋楼下,一些记忆慢慢涌了上来。
陆襟没有上去,只是在楼下随便站了站,反正上去也没人。
二十来分钟后,一个女生拖着小推车从楼道里出来。车上的箱子里全都是书。
她在陆襟不远处停下,拿出手机打电话。
“喂,恩宝,我现在正在楼下等收旧货的大爷呢,照片里那些书我帮你卖了啊,等等把钱转给你。”
“当然要给你啦。到时候我提早一个星期去北城玩,你请我喝杯奶茶就行。”
听到“恩宝”两个字时,陆襟下意识地瞥过去一眼。
后面听见“北城”,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女生,又低头看了看她脚边小推车上的书。
最上面是本初中语文教材。
封面上贴了个带兔子的防水标签,标签上一笔一画地写着“许恩棠”三个字。
夏凝自己的书早就已经卖掉了,今天受许恩棠所托,帮她卖掉以前那些书。
电话里聊完后,夏凝又给她发消息。
夏凝:
许恩棠:
夏凝:
夏凝:
夏凝:
发完消息,看见收旧货的大爷来了,夏凝收起手机。
这些当年把她们折磨得要死的课本最后的归宿都是论斤称。
大爷下车拿出秤,夏凝一边跟他一起把书往秤上搬,一边跟他讲价。
搬的时候,一张折着的纸从两本书之间掉了出来。
看着好像是个……纸飞机?折得还挺特别的。
她正要弯腰捡起,纸飞机被另一只手捡走。
她抬头一看,是那个一直站在那里的男生。
陆襟看到这个纸飞机觉得熟悉。
那是他以前经常用的折法,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个纸飞机是用那种粗糙的粉色宣传页叠的。
宣传页的字正好在外面,落款的年份是他来黎城那年。
纸飞机像一根线,牵引出一些他本来几乎遗忘的画面。
还是那个十二岁的上午。
打电话让何嘉煜讲完笑话后,他又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
看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他心想:何嘉煜的笑话不太行。
然后,他随便拿起一张散落的宣传页,折了个纸飞机递到她面前给她玩。
要不是现在看见,他根本想不起这架纸飞机的存在。
这架纸飞机除了能飞得很远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没有任何价值。
到现在都六年过去了,它还在,而且看起来被保存得很好。
他把合拢的机翼展开,看见上面有两行工整的字:
这个“襟”字和书最后一页那个铅笔写的“襟”字一模一样。
第二句话后面还画了颗很小的爱心。
少女心事明显得不能再明显,无法忽视。
夏凝不知道这个纸飞机重不重要,打算发个消息问问许恩棠再处理。
她以为这个男生是看纸飞机正好掉在他的脚边,帮忙捡起来,没想到等了几秒,对方都没有要还的意思,还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觉得有些奇怪,礼貌地开口:“你好,那个——”
陆襟怔怔地抬起头,声音涩然:“所以她真的喜欢过我?”
夏凝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是从北城来的?”
**
晚上十点多,许恩棠的手机响了两下。
陆襟:
陆襟:
白天夏凝后来又给她打电话,说了掉出的那架纸飞机,也说了那个男生。
许恩棠下楼,来到别墅的大门外。
别墅区空旷寂静。
陆襟独自倚在墙边,低垂着眼睛出神,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看她。
“你去黎城了?”许恩棠问。
陆襟“嗯”了一声。
几秒过后,他的喉结滚了滚,问:“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许恩棠平静地点点头,“是。”
陆襟问这句话时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没有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她回答的时候,眼中有过一丝波澜,但看不见少女心事。
不像纸飞机上的那两行字。
没有语气、没有表情,那种期待和爱慕却好像要溢出来了。
即使这样,听到这个回答,陆襟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但又像被什么堵住。
“那现在呢?”他问。
回答他的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不喜欢了。”
第123章
有点想他——不喜欢了。
四个字直接给陆襟宣判,浇灭了那一丝希望。
“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他不解地问。
许恩棠:“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了。”
“我不信。”陆襟执着地想要知道原因。
她在来北城的时候对他就已经没有像纸飞机上那两句话那样的爱慕了。
明明她可以因为一天的交集就喜欢上他,在一年后还在寄来的书上悄悄写下他的名字,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他又说:“你上次说我只是难得碰到个不搭理我的,感兴趣,一开始确实是,但后面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很长时间了。”
开始心动就是在他和实验打球扭伤脚那次。
在医院等药,他抬头看见她手忙脚乱拿着药从队伍里出来。
许恩棠迎上他的视线,眼睛清凌凌的,仿佛要看进他的眼底。
“那你为什么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她问。
陆襟被问住。
许恩棠继续说:“如果不是你喝酒胃疼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回来后我没走,而且停下来跟你谈了几句心,你后面会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我——”陆襟哑然。
许恩棠:“如果不是你去黎城发现了我喜欢过你,你今晚会来找我,告诉我你其实喜欢我很长时间了吗?”
轻柔的声音像射来的一根根弓箭,让陆襟节节败退,甚至想落荒而逃。
他被看得透彻,连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那面都被她点穿。
她从内部轻易把他虚张声势的盔甲击得粉碎。
说到这里,许恩棠也有些怅然。
她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散发着柔和光线的景观灯。
“陆襟,你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永远等着别人奔向你。”
景观灯前有追光的小虫子不停飞舞。
许恩棠看着它们,“人是会成长、会变的,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换成是以前的她,听到他的表白一定会马上用更热烈的爱意回应他,会开心得睡不着觉。
她曾经觉得只要能得到他的喜欢,就能不在意任何别的事情。
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
别墅的大门重新关上,脚步声渐远。
陆襟沉默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
他要转身离开时,看见一个身影。
“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说话的。”
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温瑜。
晚上的饭局,温瑜喝了些酒。快到家时,她让司机送到前面停下,自己下来走了一段,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