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延曲目光木然,瞧着锅里的翻滚的肉块,鼻子微酸。正午,外面有着沉重的脚步声或欢笑声。祝延曲摸向青灰布盖着的枪,向孩子们做了一个噤声动作,自己则挪到了茅草棚子门边。祝延曲从挡风的茅草栅栏缝隙中,向外看去,看到的是一些瘦小的女子在溪边洗菜取水,默默地收回了枪支。祝延曲收回,反手将武器藏起来,看到三个孩子惶恐的神情。压低了声音:“没事,别担心。”祝延曲看着竹篓里的竹制器皿,已清洗一遍。还是有些不放心,用手指在边缘轻抚,没有扎手的触感,才去盛了肉汤给三个孩子。“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从逃难到现在,已经有小半月,孩子们都跟着她吃干硬的炕饼,偶尔喝一些掺杂着炮火味的水。在去取水时,先尝过了溪流中的水,没有一点炮火味道。看着孩子们喝完,给他们盛了肉块,拿了筷子:“慢着点吃,小心烫。”这会儿,反倒是三个孩子看着她落泪,想要说话,却又不敢说的模样。祝延曲浅声笑着,正拿着勺子,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呼喊。“郗大人有令,大伙儿吃过晌午饭,到溪边来,有事交代。”祝延曲再次透过挡风栅栏的缝隙,去看外面大声吆喝的人,正是那言青忠。-祝延曲收拾着锅碗,听见已经没了嘈杂的声音,又响起了细碎的脚步。言青忠站在外面,隔着挡风栅栏,向祝延曲喊话:“姑娘,想必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祝延曲声音沉着:“若不是紧要的事情,我不参与,可行?”“祝姑娘,你们现在也算是曲州照花村的一份子,大人商议生存之计,怎会把你们四人落下?”祝延曲半晌没出声,看着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上的孩子,咬紧牙关:“会去的。”“好。”言青忠应了一句,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却见郗铨站在溪边,也就转身离开。祝延曲蹲下来,目视着三个孩子的璀璨眸光:“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个,处处都要小心谨慎,知道吗?”祝兴国颔首,张了张嘴巴,眼睛里含着眼泪,把嘴闭上。祝延曲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长长地舒口气,朝最小的顾华月招手:“华月,到小姨这来。”顾华月小小的一个,从草地上站起来,走到祝延曲面前,瘦弱的面容上漾开笑颜。祝延曲将她抱在怀中,听到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望着祝兴国和周东盛:“我们出去。”到了别人的地盘,人多势众,祝延曲双拳难敌四手,现在且走一步,瞧一步。祝延曲带着三个孩子站在竹屋外边,目视前方。看见郗铨与言青忠站在最前面。四人过去,免不了要被数十双眼睛盯着,也有着窃窃私语。祝延曲听到了江淮方言和吴钺方言。看着她们的穿着,祝延曲轻微闭眼,心里满是无奈。-祝延曲时刻注意着身边站着祝兴国和周东盛,又看看怀中的顾华月,免不了一些伤情。人多,祝延曲就带着孩子站在了最外围,远远看去,足有五六百来人。说话的是言青忠。祝延曲注意到,言青忠每说完一句。就去看他身边的郗铨,和郗铨耳语几句。祝延曲担心两个孩子站得久了,就示意他们两个坐在边上的石块上。也是这一举动,和孩子说话的间隙,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身材高大的野蛮土著。其中一个长相魁梧的男子,正直直地看过来。祝延曲扭开脸,看向前方。言青忠传达了郗铨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今日,照花村又添了二百一十个人。野蛮土著二百零六个。自江宁府良希县来的有四个。祝延曲看大家都抬脚离开,也跟着离开,走了没几步,就见言青忠上前来,“姑娘,留步。”祝延曲也就停下了:“有什么事?”言青忠向后看了一眼坐在溪边清洗石制刀具的郗铨。“大人让你过去一趟。”祝延曲秀眉轻皱,迟疑了一瞬,还是答应下来:“嗯。”放下怀中的顾华月,嘱咐她:“和哥哥跟在我身后。”言青忠留意到,这三个孩子不管祝延曲说什么,都只是颔首,和露出浅笑,连一句话都不说。没能忍住,疑问道:“姑娘,这三个孩子……怎么不见说话?”祝延曲的脚步一滞,望向言青忠,轻声说着:“他们父母去世,哭的时间久,嗓子受损,暂且说不了话。”言青忠一惊,暗暗苦恼,问了不该问的。-潺潺溪流的水声。祝延曲瞧着在溪边蹲着的郗铨,走上前,询问:“找我?”郗铨听到声音,缓缓抬眸,笑着仰视她:“嗯。”言落,起身。伸出瘦骨的手掌,掌心里的,正是沾染水珠的子弹。祝延曲后退一步,双目愠怒。郗铨见她的表现,也毫不在意,眼眸轻飘飘地瞥着掌心里的东西。“姑娘好手法,击中的都是狼的前额,一击致命。”祝延曲平静地看着他:“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嗯。”郗铨思忖了少顷。微微俯身,近在咫尺的直视着气色略差,眉目清冷的祝延曲。祝延曲被他这样的动作给惊到,步子有些踉跄,瞪了他一眼。郗铨轻声说着:“你别想着溜走!”祝延曲心想,我走与不走,与你何干?瞥见他用一块洗得发白的布料,包裹住了子弹。_祝延曲转身看着三个孩子,惊惶的面容上,违心地挤出一个笑容。言青忠还没离开,见祝延曲回来。“姑娘,你若是要出门采挖野菜,这周围团转,暂时是安全的,没有野兽出没。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和村子里的人一起。”祝延曲淡然一笑:“知道了,谢谢提醒!”言青忠抿唇,想到刚才人家说的话,犹豫了再问出来:“姑娘,方便的话,办理一下户籍。”“户籍?”面对疑问,言青忠羞赧地点头:“嗯,大人要求的,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