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回了偏殿,仰头松了口气,今天的贺祈有些奇怪,她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感觉到态度不似以往恶劣了。尤其是,他还拿出了一件旧物。在看见那条帕子的瞬间,她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贺祈会不会是想要和她和解呢?她当时其实很想问问的,可那句简单的话在嘴边转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胆怯了,竟然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大约真的是会变的吧……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想,反正贺祈如果真有别的意思,他会说的,若是说不出口,又何谈真心?“姑姑,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动弹。”秀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陆梨被迫回神,一扭头就见秀秀正龇牙咧嘴地打算下地。她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撵回了床榻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那天从宫正司出来之后,她就将人留在了偏殿,既是为了方便照料,也是怕她再被人盯上。晚上给秀秀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秀秀发了热,折腾了一宿才退下去,脖子上的勒痕乌紫乌紫的,可见当时的凶险。这点德春没有告诉她,在看见勒痕之前,她只以为秀秀在宫正司会受些皮肉之苦,却没想过她竟然险些丧命。好在那两个人,她从来没想过留情,哪怕会被人骂恶毒,她也会斩草除根。“我都快好了,躺了这些天,身体都要僵了。”秀秀讪讪一笑,虽然嘴里在反驳,可还是听话地躺回了床榻上:“姑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走动啊?”“不着急,处置的懿旨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等人被处理干净了你再出去。”秀秀往被子里缩了缩,陆梨在提及人命时,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其中的冷酷多少都让人有些畏惧。可对于此时的秀秀而言,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她自被子里伸出手来,悄悄抓住了陆梨的衣角,最近她时常梦见那天受刑的情形,梦见周福狰狞的脸和沾着血的鞭子。她无数次被惊醒,都是紧紧挨着陆梨才又睡过去的。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甚至有些厌恶这么没用的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变成和姑姑一样的人呢?秀秀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浮出了这个问题。她呼吸逐渐平稳,陆梨安静地坐在塌边陪着,直到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轻轻掰开秀秀的手,抬脚走了出去。“德春?有事吗?”德春见了个晚辈礼:“皇上今日去给太后请安,被留下用了晚膳,席间进了一壶梅花酒,皇上很喜欢就多饮了几杯,仿佛是有些醉了,蔡公公请您安排着,别回头让皇上不舒服。”梅花酒?这三个字勾起了陆梨一些久远的回忆,当初陆家也是有一大片梅林的,她和贺祈的初见就是在那片梅林里。“我知道了,你带几个人去长信宫候着吧,蔡公公年纪大了,若是皇上当真醉了,他怕是力不从心。”德春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陆梨不敢多回忆往事,连忙让小厨房备上醒酒汤,又让人烧了热水,正殿里的龙涎香也换上了宁神的安息香。这边刚置办妥当,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蔡添喜远远地就叫唤了起来:“陆梨姑娘,快来搭把手,皇上醉得有些厉害。”陆梨僵了僵,站在门口犹豫着不肯出门。蔡添喜仿佛忘了她处境的尴尬,还在啰嗦:“皇上您看着脚下,您当心路……陆梨姑娘?快着些,我扶不住了。”眼见贺祈真的要摔,陆梨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她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再说对方既然醉了,应该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明天一早,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伸手去扶贺祈,可下一瞬,贺祈便朝她倒了过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她险些被这一下压得跌倒,被德春扶了一把才站稳。她一时也没顾得上想为什么德春在,蔡添喜还要喊她,只是下意识松了口气,架着贺祈艰难地进了正殿。可等把人扶上床,打算伺候他梳洗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管是蔡添喜还是德春,都没有跟进来。她张嘴喊了几声,回应她的是蔡添喜的叫唤,他说他扭了腰,得回去歇着,这里就只能托付给她了。对方年纪确实不小了,话说到这份上陆梨也不好推脱,可热水总得有人送过来。她起身,打算出去看看谁还在,可刚一动弹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她下意识想拽出来,对方却抓得很紧。顾忌着贺祈现在醉得人事不知,她没再较劲,由着贺祈这么抓着,可没多久那只手就不老实起来,开始一下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又暧昧,仿佛很爱不释手。可陆梨知道那是错觉,明天一醒过来,就什么都变了。“皇上,请松开奴婢。”贺祈像是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陆梨的手腕,不但没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别走。”陆梨心口一颤,一时竟真的没能再动弹,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真是疯了,明知道贺祈心里是多么的不待见她,可一听见他这种略带温柔的话,她竟然还是会失神。她侧开头,语气冷淡:“奴婢去打热水,伺候皇上梳洗”贺祈仿佛没听懂,盯着她怔怔地看,陆梨又拽了拽手——“你不喜欢伺候人,就不伺候了。”贺祈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陆梨动作顿住,反应过来贺祈说了什么,她心口陡然一涩,贺祈这是在哄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