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东边的小院中,下人奴仆们都小心翼翼地忙碌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窗边发呆的少女,又迅速收回眼神。秦时微看着那些人的小动作,眉头微蹙。她落水三日便病了三日,亲爹一次未曾来过,全府上下等着看她的笑话,连带着她院子里的一些人,也有了别的心思。“姑娘,药来了,大夫叮嘱过,这药得趁热喝,不然容易落下病根。”白芷看着秦时微苍白的脸,心中涌出一阵心疼。老夫人年迈,老爷钻营官场,柳姨娘出身卑微,府上的事情尚且能管着,但外面铺子庄子的事情,全靠自家姑娘辛苦打理。这三年,秦家的担子全靠秦时微一个人扛着。可是,到头来,没落得半分好处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的东西都要保不住了。秦时微咳嗽两声,将碗接过,却没有喝。“这药是谁熬的。”前世便是从喝了此药起,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院里的小翠。”白芷不解,不知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小翠?秦时微嘴角浮现一抹冷嘲。当年小翠卖身葬父,险些被几个流氓给抢走。是她见之可怜,带回了府上,给了她安身立命之处。却不想竟也生出异心,当了别人的马前卒。“以后我的药,你亲自来熬。”说罢,秦时微便将碗里的药,尽数倒进了面前的花盆里面。白芷不是傻子,当即变了脸色,“难道小翠她竟害姑娘!”“这水仙花开得甚是好看,便让小翠送去三妹妹院中,她素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那方松花砚,一并送去。”“那砚台是老爷送给姑娘的,姑娘一直宝贵着,为何要送给三姑娘?每每姑娘得了什么好物件,三姑娘就总喜欢,哪次不是给了她?姑娘,何苦这般委屈自己?”白芷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她实在是替秦时微觉得委屈不甘。正想着,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芷脸一白,下意识看向秦时微。秦时微却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依旧静静地看着小院。“白芷,这院子里面空了些,得空差人移棵树过来。”“你姨娘和淑然因为担心你茶饭不思,我一回来便劝着我来看看你。看你还有心情种树,想来是没什么事了。既如此,也别躲在屋里装病了,叫旁人笑话!”秦时微的话音落下,屋外便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来人面色严肃,双手背在身后,端着一副架子,一进屋,便先训斥起秦时微来。“咳咳。”秦时微咳嗽两声,眼中的恨意掩去,这才起身行礼。“是女儿的不是,让姨娘和妹妹担心了,正准备让人将妹妹喜欢的松花砚送去给妹妹赔罪呢。”说着,秦时微便来到架子前,将那方砚台拿在手中,细细看着。“父亲可还记得这松花砚?”秦正清看着那方松花砚,沉吟了一会,“听你妹妹提起过。她既然喜欢,你送她便是,不过是一方砚台,你是做姐姐的,何必这般小气,平白叫人看了笑话。”“是啊,不过是一方砚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秦时微将砚台递给了白芷,眼底一片淡漠。“父亲今日来,是为了看我的病有没有好转,还是为了铺子的事情。”秦正清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这是在怪我?”“自我落水到今天,有三日了吧。”秦正清皱了皱眉,秦时微落水至今的确已经有三天了,当时这件事情,闹得秦府上下人尽皆知,甚至还惊动了老太太。他因此觉得颜面大失,即便是知道秦时微这次病得很重,也不曾来看过一眼。“这三日,父亲可曾关心过我?父亲眼里除了姨娘和妹妹,还有其他的吗?哦对,差点忘了,还有我娘的嫁妆。”秦时微话锋一转,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一双眼睛满是讥讽地看着秦正清,再无往日孺慕之情。“你姨娘和你妹妹这些年对你不薄,你姨娘对你可曾有过半分薄待?甚至,你有的东西,你妹妹都未必有。我不过是和你商议着,将你名下两个铺子,给你妹妹做嫁妆,你便寻死觅活,当真是自私自利,无半分感恩之心!”“父亲疼爱姨娘和妹妹之心,当真是让人感动。可是,父亲可曾想过娘,想过我?这些年,我为了秦家,抛头露面,打理生意。即便是我娘留下来的铺子,赚来的银子,也尽数填补在了秦家。外面多少人笑我辱我我不在意,可父亲竟也觉得,我所作所为,丢了秦家的颜面。”秦时微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冷意。她母亲乃是秦正清继室夫人,嫁过来以后,对秦正清一心一意,不少嫁妆银子,都给秦正清用在打点官场上。秦正清不知感恩便罢,还将柳姨娘母女捧在心尖尖上,从未关心过她们母女二人。母亲过世以后,她随着老夫人学着管家,打理生意之道。为了秦正清和柳姨娘母女,不惜自己的名声,抛头露面,打理生意,赚来的钱,一多半用在了秦正清身上,剩下的皆是了秦家上下。不然,就凭着秦正清一个没有实权的言官,秦家如何能过得这般富贵?这些年,她将这几个人视作自己的至亲,可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名声尽毁,人财两空,最后活活病死在房中,死时身边竟无一人!“孽障!”伴随着秦正清一声暴喝,桌上的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秦正清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秦时微,“目无尊长,自私自利,这就是你学来的规矩?难怪外面总有那些风言风语,到底是你自己品行不端,怨不得别人说!这些年,是我和你姨娘太纵着你了。今天开始,你就在房中禁足!铺子里的生意,全都交由你姨娘打理!”秦正清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惊天巨响,秦时微觉得,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下。处在暴怒中的秦正清被吓得一颤,回过神来,火气更甚,“你院子里的人都和你一样这么没规矩的吗!”秦时微从窗户向外面看去,这动静,可不是她院子里闹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