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到谢君珩,沈宁只觉得害怕不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身份卑贱、无依无靠,只想要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谢君珩只把她当作取乐的玩意儿,一旦腻了她,她便要被老鸨逼着接其他客人,若是染了病,或是年老色衰,破席一卷丢去乱葬岗,便是她的归宿。她为自己谋活路是人之常情。可当谢君珩的手再次放在她的小腹上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心悸。除了那日在公主府偷听到的对话,谢君珩对她其实很好。只有他在她痛经时给过她温暖照顾,也只有他毫不吝啬地给她花钱送她礼物。如果当初她没有骗他,而是求他放自己自由,也许如今便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她犯了错,应该道歉悔过。沈宁捧着药碗,低垂着脑袋,谢君珩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沙哑颓然的声音,像是被流放的重犯,历经风霜,终于被压弯脊梁低头认错。这是谢君珩一直想要的结果,可沈宁真的说出这样的话,他又觉得憋闷不已。当初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药冷了,快喝。”谢君珩沉声催促,沈宁乖乖喝药,刚喝了一口又听到谢君珩说:“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再犯,你该知道我最厌恶欺骗。”谢君珩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有释怀之意,最后一句话却又让沈宁心虚起来。刚刚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可骗谢君珩来了月事也是实实在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跟他坦白?沈宁的脑子又乱起来,她慢吞吞地喝完药,刚想说话,谢君珩抢先问:“可还疼得厉害?”谢君珩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素来冷冽的眸底却多了两分关心。满腹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咽下,沈宁垂下眸子,软声道:“感觉好一些了,谢谢。”白亦回医馆又抓了几副药给沈宁,细细交代熬煮喝药需要注意的地方。“大夫说了,药物调理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少碰生冷之物,吃完这些最好再到医馆复诊,好根据情况调整方子。”家里的事几乎都是沈宁在做,哪能不碰生冷之物?这些药又贵得离谱,沈宁口头应着,并不打算来复诊。谢君珩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这些药够吃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带你来复诊。”“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沈宁还不适应谢君珩态度的转变,更让她难受的是,半个月后谢君珩竟然还在这里。他到底要在祁州待多久?谢家的人也不催他回去吗?谢君珩的好说话让沈宁一时有些懈怠,她忘了隐藏,蹙着眉头泄出情绪,谢君珩眸底的关心一收,释放威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沈宁需要休息,谢君珩没有折腾她,拿了药直接送她回家。沈宁一路软磨硬泡,谢君珩终于答应在前面巷口放她下车。为了不让谢君珩怀疑,沈宁走得很慢,好半晌才回到家。亲眼看到沈宁进了周家,谢君珩才放下帘子,命令白亦:“去张家。”白亦武功高强,耳力也远胜常人,他忍不住开口:“主子是要原谅她了么?”当初得知沈宁卷钱逃跑,谢君珩在震怒之后,并未想着要如何惩治沈宁,而是担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被歹人欺负。谢君珩动用了很多人脉寻找沈宁,几日后听闻镛县河里捞起一具无名女尸,谢君珩上马的时候竟险些摔倒。那是白亦唯一一次看到谢君珩失态。那样矜贵端方的人,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眼底生出血丝,下巴冒出胡茬,什么礼数体面统统都抛之脑后。这样大的动静到底惊动了谢家。谢君珩不肯放弃找人,也不肯说出沈宁的身份,老太爷气得动用了家法。谢君珩因此病了一场,醒来倒是不说找人了,只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沉郁可怕。白亦设想过无数种谢君珩虐杀沈宁的场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地原谅。“她和周鸿远没有圆房。”谢君珩给出回答。白亦知道谢君珩不是好糊弄的人,只是心底仍有不忿:“就算她并未让他人染指,但她骗钱逃跑还嫁人的那些事就都不追究了吗?”马车里,谢君珩的眼眸变得幽暗冷锐:“小猫野性难驯,但只要没有认主,还可以调教。”白亦:“……”可这猫都挠了你一爪子了,也没见你拿她怎么样啊。谢君珩态度坚决,白亦不敢再多话,只想着以后见面得对沈宁客气些。不然等人复了宠,倒霉的人就该是他。回到家,沈宁终于放松了些,她快步进屋,想把药藏起来,周岚突然跟进来:“嫂嫂方才坐的谁的马车?”周岚语气不善,说着便要抢沈宁手里的药,沈宁避开,冷声解释:“是夫君好友之妻的马车,她好心搭我一程,有问题吗?”“若真是如此,嫂嫂为何不邀请那位夫人来家里喝口热茶?而且嫂嫂与兄长一同赴宴,为何不与兄长一起回来,反而要坐别人的马车?”说话间周岚的眼神一直在沈宁身上游走,试图找到沈宁与人私会的痕迹。当初求沈宁舍身救周鸿远的时候,周岚说过会帮沈宁保守秘密,此生只认沈宁一个嫂嫂,可周鸿远回来后,周岚的心态就变了。她觉得沈宁脏了,配不上哥哥了,那个秘密像个蚁窝日夜啃咬着她的心。她不愿看到哥哥被蒙在鼓里继续对沈宁好,甚至不愿让沈宁待在这个家里。周岚的恶意毫不遮掩,沈宁有些反胃,她朝周岚走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她:“妹妹既然觉得有问题,方才为何不直接冲上那马车亲眼瞧瞧里面坐的到底是什么人?”沈宁素来是好说话的,就算周岚偶尔冲撞她,看在周鸿远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计较,可这会儿她整个人都锋利起来,明亮的眸子如同刀刃划破周岚的皮囊,露出怯懦不堪的灵魂。她嫌沈宁脏,却不敢得罪弄脏沈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