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的时候雨还在下,早春的天亮的晚,阴阴沉沉的刮着风。褚云降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在半梦半醒间浮浮沉沉,船刚泊停她就醒了。浑身酸痛得似被碾过,喉咙里也一阵阵干涩的疼。昨晚受了凉,加上一夜浅眠,这会儿感冒的症状好像有要加重的迹象,脑袋也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缓了片刻,她才爬了起来。简单梳洗完毕,收拾好东西,她就从房间出去了。这个点宾客基本都还在酣睡,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早班的工作人员在值岗。昨晚接应她的那个小服务生今天刚好早班,看见她出来,笑吟吟地朝她挥了挥手,便从柜台后走了过来。看见她的脸色后愣了一下,一脸担忧地询问:“褚律师,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褚云降闻声抚了抚脸,宽慰一笑:“没事,有些认床,昨晚没睡好。”小服务生闻言松了口气,看了眼她手里的包,又看了眼她身后敞着的客房门:“您这是要走了么?”她点了点:“嗯。”“吃完早餐再走呗,今天不是周末吗?”她摇了摇头,谢绝好意:“不用了,我待会儿还有事,就不留了。”陈雯约了八点去家里接添添,而且今天周末,月姨也该放假的,昨天麻烦人家帮她带了一晚上,今天也不好意思再耽搁。小服务生见状努了努嘴:“那好吧,我送您去舱门口。”她笑着点了点头:“好。”*撑着伞从船舱出去的时候,雨小了些,渡口的石阶上还残留着一夜春雨后的潮湿。雨幕迷朦,似是笼了层薄薄的春雾。她转身朝站在舱门口的人挥了挥手,而后便走进了雨雾里。早春的清晨,寒意潇潇,落了雨,渡口也是一片寂寥。褚云降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看打车信息,这个点的渡口不太好打车,她下船前就已经在软件上下单了,到现在还没有司机接单。她正低头看手机,余光里忽然出现一抹同样撑着伞与她迎面而来的身影。她顿了顿,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李沉在看清褚云降的脸后也是一愣,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几秒后才开口叫了她一声:“褚小姐。路阔的助理。褚云降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李沉一身板正的职业西服,一手撑着伞,一只手里还拎着个奢品服装袋。看样子应该是要去给路阔送衣服。两人迎面而走,褚云降微微颔首后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李沉迟疑了半晌,还是停下了步子,等褚云降从身边路过时,微微弯了弯腰。这番动作让褚云降愣怔片刻,眼睫倏地往上抬了抬。她在路阔身边的那几年,他身边的人一向待她比较尊敬。脚步微顿了片刻,她再次微微颔首,而后便径直擦肩而过。李沉立在原地,等人走远后才回头看了眼,而后微叹了声,重新迈开步子走了。*褚云降到家的时候,月姨正在给添添穿衣服,小家伙站在床上,抱着个小鸭子公仔,活力四射地上蹿下跳,就是不肯穿袜子。听见开门声,一脸期待地看向门口:“妈妈!妈妈是你回来了吗?”褚云降站在门口换鞋,微微一笑:“嗯。”随后又故作严肃地开口:“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不肯好好穿衣服啦?”话音刚落,房间内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她笑了声,穿好拖鞋往卧室走过去。小家伙这会儿已经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床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俩小手里揪着小鸭子的屁股,有些心虚地看着她。月姨都被他这前后的反差逗笑了,蹲下去给他穿袜子:“蹦跶一早上了,可算消停了。”穿好了袜子,又给他穿上鞋。褚云降笑着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小家伙的脑门。不烧。随后又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去吃早饭,待会儿雯姨姨接你去玩儿。”小家伙一听,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放光。雯姨姨那可是比禾禾小姨还大手笔的,每次接他去玩儿不仅好吃的尽他吃,连玩具都是他想要的都给他买。立马听话地点了点头:“好!”说完就蹦下床往客厅跑过去,爬上椅子后还皱着小眉头催道:“月奶奶,你快点呀,我饿了。”月姨呵呵笑不停,忙应答:“来了来了。”两人从房间出去,褚云降笑着看了眼,顺手理了理床铺。八点,陈雯准时出现在了楼下。褚云降送小家伙下去,还没出楼道门呢,牵着她手的小人就飞奔了出去,大喊着:“雯姨姨!!”陈雯刚从车上下来,就见一抹小身影朝自己飞奔过来,赶忙笑着蹲下去,一下子抱了个满怀。亲了亲他肉嘟嘟的小脸:“想没想我啊?”“想!可想可想了!”说着还伸出小手抱住陈雯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吧唧”亲了两下。褚云降从楼道跟出来,笑着看了他一眼,但还不忘厉声警告:“褚禾易,这两天不许乱吃东西啊,你前两天发烧刚好。”窝在陈雯怀里的小包子闻言瞬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吃,添添不乱吃东西。”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十分清楚一般妈妈叫他全名的时候,事态都比较严峻。陈雯笑着看了眼怀中的小人,才转头看向褚云降,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问了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褚云降愣了一下,笑了笑:“没事,昨天没睡好受了点凉,吃点感冒药就好了。”陈雯闻声笑得一脸意味不明:“昨晚约会受凉了啊?”褚云降白了她一眼,顾念着有小孩子在,也没接话。捏了捏添添的小脸,催促道:“赶紧走,把这个小猴子带走,我还能清净两天。”陈雯本就是说的玩笑话,也没打算细问。“行,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我给你儿子拐走了啊。”褚云降挥了挥手:“快走快走。”最后添添跟着陈雯上了车,被绑在儿童座椅上后还不忘将小脸伸出车窗,对着褚云降飞了几个吻:“妈妈再见,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褚云降笑着点了点头:“去吧。”车子启动,尾气喷薄而去。直到看着猩红的尾灯消失在拐角处,她才转身上了楼。月姨正在收拾餐桌,见她回来,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褚小姐,您是身体不太舒服吗,要不我今儿还是在这照顾你一天吧。”褚云降闻言赶忙拒绝:“不用,我待会儿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您放假吧,这两天添添不在家,我也清闲。”见她态度坚决,月姨也不好再坚持,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声:“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她点了点头:“好。”而后月姨便走了。一声关门声后,家里瞬间静了下来。褚云降忽热感觉有些乏力,靠着门前的矮柜站了会儿,才走去冰箱前,翻了两盒感冒药出来,看了看保质期后,倒了杯温水,吃了两颗。吃完药,她看了眼时间,也还早,便打算先去睡一会儿。*李沉来的时候,路阔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宿醉后的清晨,永远头痛欲裂。李沉将干净的衣物在柜子上叠放好,又倒了两粒解酒药在盖子里,放在水杯的旁边。路阔站在窗前,皱着眉揉了揉头眉心。昨晚白酒洋酒掺着喝,这会儿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李沉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您今天没有商务安排,待会儿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路阔低低应了声,走到床柜前,将两粒解酒药吃下。喝完杯子里的水,余光无意瞥见洁白的枕头下好像压着个黑色的东西。他皱了皱眉,伸手去将东西拿了出来。一个黑色的发圈,很素净的款式。他忽的愣了愣。大脑宕机了几秒后开始快速搜寻昨夜的画面。可这会儿的记忆却像是蒙了层纱,任他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回忆起具体的细节。他只记得李总约他来吃饭,饭局上遇到了褚云降,他喝多了,在甲板上喊她去说话,后来好像又再酒厅碰到了她。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记忆在这里出现断层,对后面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若不是刚刚细想,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喝多了,然后被李总他们送回房的,但现在这个形式,明显不是。李沉在一旁,看了眼皱着眉努力回忆的自家老板,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路总,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好像……看见褚小姐了。”这名字其实在这些年里都已经成了禁忌,知道路阔和褚云降那段的人,几乎都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这三个字。但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但没想到,不提醒还好,一提醒路阔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须臾,他站直了身子,将发圈捏在手心,单手卡住额头默了半晌。看得李沉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氛又静了片刻,路阔才将卡在额头前的手拿了下来。“你……帮我联系一下公司的法务。”李沉一脸懵:“法务?”他点了点头:“嗯。”而后神色一言难尽地憋出了一句话:“我要问问,如果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说到这,他顿住了。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李沉依旧一脸的茫然:“不知情的情况下怎么了?”“和一个已婚的女人发生了点不该发生的关系,犯不犯法。”李沉:“?”几秒后,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