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好久不住人,儿子催我去收拾,要带着老婆孩子去外省旅游一周。我点头答应,自己回了和江庆升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这地方老破小,铁门吱呀作响,灰蒙蒙的玻璃窗摇摇欲坠。擦完玻璃扫了蜘蛛网,我发现茶几下面的地砖裂开了。掀开一看,里面摞着厚厚一沓信纸。纸质已经泛黄发硬,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是江庆升写的。最早的时间是在三十年前,1995年。收信人处写着:“沈菁。”我心底咯噔一下,头上一阵眩晕。是江庆升从前放在心尖上的人,和他一样都是大作家,文采斐然。他们一人写信,一人回信,写了整整三十年。江庆升在信上写道:“你若青草般盎然,是我心中唯一一片生机......倘若你我未曾错过彼此,今昔定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心尖上的人啊......”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情话,“亲爱的”“宝贝”或是“爱人”这样的字眼,江庆升从没对我说过。却在和沈菁的信件,跃然纸上。说来也可笑,江庆升和我一样,都已经七十五岁了,他竟还说得出这么肉麻的话。结婚五十年,我和他一直相敬如宾,不怎么恩爱,搭伙过日子而已,我本以为他也这么想。再往后面翻,纸张是新的,信件停止在今年的四月份。江庆升说他被邀去北京当做作家协会的讲师授课,四月份一整月没着家,我没事了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报平安。他每次接电话都很慢,电话那头也很吵。原因已经显而易见。信上沈菁回信写着:“期待你我四月相见,玉龙山的景,与君共赏......”双手即使颤抖着,我也忍不住的继续往下看,越看,眼泪就越像断不了的珍珠一般,零零撒撒落在地上。五十年前,江庆升被迫和我结婚,因为父母安排我们都不得不从。村里的小姑娘们都羡慕我,说我嫁给了一个城里的大作家。江庆升靠写文章出人头地,他一直嫌弃我土,哪哪都土,只是表面不说,但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沈菁,他那个爱而不得的初恋。我叹气苦笑。他俩当真般配,有文化有气质,在哪都是被称赞的佳话。反观我,在他眼里只是农村出来的乡野村妇罢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江庆升要瞒我三十年,他耽误了我的一生!收起信,我抹了把眼泪继续打扫卫生。夜幕降临,老房子各个家中都泛着暖黄色的光。可是我家,这灯,再也不会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