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村,百年古树下。几个裹着青色头巾,穿着打补丁布褂的妇女坐在石凳上,穿针引线的纳鞋底。“宝珠是多想不开,放着好好的军官不嫁,要嫁一个知青。”“听说她要死要活的换亲,是看知青的脸长得好看。”“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还是苏浔那种专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命好。”“谁说不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苏浔,听到门外的议论声。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微闪,白净艳丽的脸庞,露出玩味一笑。前世,苏浔嫁给一穷二白的下乡知青。苏宝珠嫁给在军营有“玉面阎王”之称的军官。苏浔嫁的知青,一跃成为国内首富,她是人人羡慕的阔太太。两人养育了四个孩子,因夫妻恩爱成为典范,数次登报,被电视台采访。苏宝珠嫁的军官在任务中重伤,瘸腿毁容,还绝嗣。军官短命,没几年病死了。苏浔不知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冲进身后的房间。她爬上炕头,从掉了漆的炕柜里,拿出几个散发着淡淡药香气息的木盒。苏家祖上是医学世家,因医术高超,敢与阎王抢人,曾被封为国医。如今的苏家虽说走向衰败,上千年的医术传承还在。苏浔把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东西,用洗得发白的藏青布包起来。她自懂事起,能辨别百种药材,精通人体穴位,是苏家这一代最有学医天赋的孩子。因自幼跟随爷爷研习针灸药理,爷爷去世后,她成为苏氏中医第三十八代传人。如今,军官季铎舟重伤,瘸了腿,也毁了容。就差等死了。不知道他的伤势有多重,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希望不要太惨。好歹是个高级军官,治好了给她抱抱大腿。季铎舟的身份也不简单,是京市大院里季领导的儿子。苏家能与这等高门联姻,不是高攀两个字能简单概括的。追其缘由,皆始于已经去世的爷爷。三十多年前,季父还是个小兵,全身被炸得破破烂烂。是爷爷把濒死的季父,从遍地残肢断臂的战场上背下来并救活。那个时代的人,重情重义,救命之恩大于天。季父为报救命之恩,跟爷爷口头约定两家小辈的婚事。本该是苏浔嫁到季家,可苏宝珠眼红这桩婚事,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二叔一家先斩后奏,给季家发了苏宝珠嫁过去的电报。等苏浔一家知道时,一切已成定局。坐在炕头的苏浔,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世,拨乱反正,一切重回正轨。“笃笃——”“苏浔,你在吗?”刷着绿漆掉色严重的木门被人敲响。女孩洪亮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传进屋内。苏浔掀起微垂的眼睑,漆黑如墨的美目凝向房门。门外的人不等回应,直接推门而入。“吱呀——”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闯进来的女孩,头发编成两条麻花辫,脸上涂着不匀称的腮红,穿着宽松的碎花裙,腰上系着浮夸的红色腰带,脚上踩着一双圆头小皮鞋。不伦不类的穿着打扮,几乎闪瞎人的眼睛。来人正是苏宝珠。她看到坐在炕上的苏浔,不高兴地噘起嘴,说出来的话也理直气壮。“原来你在屋里,我在外面喊了半天,你怎么不理我?”苏浔扯了扯唇,冷淡地问:“有事?”与她气质如出一辙的娇媚嗓音,却仿佛沁了冰水般让人心生寒意。苏宝珠捏着辫子上的浅粉色丝质头花,用炫耀地口吻说:“你看,这是川哥从县城商店给我买的,漂亮吧?”她摸着漂亮的头花,笑容十分得意。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引得苏浔表情先是错愕,随即脸色如冬雪般逐渐融化,神色狭促且玩味。都重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鼠目寸光。苏浔几乎已经确定,苏宝珠前世过得很不好,捧场地说:“漂亮,很衬你。”又默默在心里补了句——衬得你像小丑。苏宝珠闻言心花怒放,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她瞥向苏浔脚下磨损严重的千层底方口布鞋,还有打了补丁的黑色长裤,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是城里姑娘最喜欢的头花,又贵又好看。”苏宝珠又抬起脚上穿的小皮鞋,用高高在上地口吻说:“还有我脚上的小皮鞋,花了十多块,川哥说买就买,我拦都拦不住……”她看向苏浔的目光充满了不屑,眼底深处藏着嫉妒与恶意。在提到知青杨云川时,她故作娇憨,拿捏着矫揉做作的腔调。简直令人作呕!苏浔忍下唇角的讥笑,淡声说:“是没见过。”丑人多作怪,的确少见。这般惺惺作态,成功把她恶心到了。苏浔的敷衍态度,让苏宝珠的表情怔了一下。这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她预想中的苏浔应该破口大骂,怨恨她抢走杨云川,跟个泼妇一样跟她动手撕扯。苏宝珠盯着苏浔白皙如桃花般娇艳的脸庞,眼底的愤怒被浓烈的嫉妒覆盖。前世的失败、痛苦与不甘将她彻底淹没,急需一个发泄口。苏宝珠的眼珠子一转,忽然明白过来。此时的苏浔,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又即将迎接怎样的地狱。她看不惯苏浔这副,万事惊不起波澜的狐媚子嘴脸。苏宝珠一时冲动走上前,凑近苏浔的耳边。“你还不知道吧,季铎舟快死了。”一张嘴就满满的恶意,兴奋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