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钟麟续道:“我心中实在不解!原想去碧霞宫朝见师尊,可在柴桑口遇到赵锡师弟和二师兄夏遂良的座船,便想打听师父的讯息,同乘船去蓬莱。可是他二人竟什么‘我不是碧霞宫的正式弟子,只是记名弟子,如今失了洞庭湖,找师尊也无计可施!还是快快去汴梁城做官老爷去吧!’他二人言语嘲讽还则罢了,赵师弟竟不欲我登乘同舟,好似他座船上有什么不可言明的事情。我受不了这气辱,便折而北行,期望在三教堂龙虎风云会定能面见师尊!”
那于和对钟麟所遭遇,似乎并不挂怀,对其同门不相互助,也并不在乎,反而哈哈大笑:“钟麟!我碧霞宫记名弟子,向来不可随便至碧霞宫见我!你自然知道!我且问你:你入我门下甚早,也只比你二师兄夏遂良晚上一年,你可知我为何仍将你置在记名弟子之列?”
钟麟陡然心凉,道:“是啊!这么多年来,师父您疼我爱我,只要是我想学的功夫,只要向您提起,您便倾力传授。可如今您门下正式弟子二十余人,连那罗霄都能常在您身旁聆听教诲。而我仍是记名弟子。我实属不解。”
于和眼光掠过钟麟面堂,脱口道:“凡是入我碧霞宫册籍之弟子,必先资佼佼。你钟麟之资,丝毫不在我其余入籍弟子之下。但是你生来便与他们不同!他等众人,心中只有武功艺业,可以做到专心无鹜。而你,心中藏的东西甚多。你心中藏着你钟氏一门流落之人,连那钟麘都被人收养多年,你还是跋涉数州,将其带至洞庭湖。你那断臂的叔父,一个流落乞讨的老兵,你也四处探寻其讯息,将其带到洞庭湖颐养年。当年跟随你父的部众,在你父被朝廷下令处死后,有些受牵连的人藏了起来,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方法,竟让他们都逐渐的听命与你,收在你的麾下。那还只是你十七八岁时便做到的事!你心中藏得是征战杀伐!我不让你向宋廷复仇,你倒是还算听话,你收敛了你的锋芒,你变成了心中藏得是称雄一方!你自幼跟随与我,我岂不知?我可有错!?”
钟麟此时倒也坦然,凌然抗道:“师父所言丝毫不差!但是,大丈夫生于地间,倘恩亲都不能保全,何谈他事?”
于和二目中精光射出,扫过周一和钟麟,凌厉道:“这位周大帅,与你身世相怜。难道你二人频繁出入在塞北西夏和黄河门之地,便毫无所图画么?”
周一上前一步,迎着于和摄人心神的目光道:“不错!于教主不但武功冠绝下,思虑更是洞察秋毫!我二人岂止是有所图画,更要大有作为!我二人既不愿受赵宋之约束,更不愿坑害中原汉民生灵,大丈夫所作为之事,无愧无怍!不似你碧霞宫的弟子行事!”言语之中似乎对碧霞宫深恶痛绝。
于和以为是周一为钟麟抱不平,故垂不怎么理会周一的态度,不再看他二人,而是背起双手,在月光下徘徊几步,缓缓道:“钟麟!我对你视若己出,你无可否认!我让你让出洞庭湖之际,便为你想好了一所去处!这去处恐怕就是你与这周一所共图之事。我甚至都已经为你做好了如何实现。再过十年,你便又是一方豪强!”
钟麟摇了摇头:“但是在诸师兄弟眼中,我实属外人!何曾有过亲近之意?一方豪强?我在洞庭湖已经做到了,可师父为何无视我近二十年的心血,便弃之如敝履!”
于和有些愤然,呵斥道:“因为洞庭湖地处大宋腹地!你以为官家铁了心剿灭你洞庭湖,你真能守得住?!顶多你就算守个三年五载,那结果也徒然是令你洞庭湖数万人之死,再折损我大宋许多的兵力粮饷!我大宋由你洞庭湖而国力损耗!这损耗的国力,不应该在我大宋内部,应该用在塞防之上!若由得你那般做法,此消彼长,便是便宜脸项契丹等一众异族!我岂可由你?我定会助你再获根基之地!只要你心中有夷夏之防,有护卫大宋生民之心。”
此时钟麟却坚定的又再一次摇头,果断的道:“师父!若在半年之前,您在信中有此语。我钟麟定遵从师父之命。但如今…..我与周一大哥八拜结交,生死兄弟。他有意让我入铁枪门,甚至连门长之位都愿意让于我。当然我是断然不会接受门长之位的。我也没答应入铁枪门。我也从未想过脱离碧霞宫,但是!前日里从襄阳王府逃出的王官雷英了一件事,令我再难面对碧霞宫!此事事关周大哥与碧霞宫。我既不愿忤逆师尊,也不愿丢了结义之情。事出两难,却确实是碧霞宫的……师弟做事不妥!”
言毕,钟麟冲着于和的背影,跪倒在地,大声道:“师父大恩我万死难报,恳切师父将我革除记名弟子之籍!我宁愿做个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士,无论以后行事是成是败,断不至于辱没了碧霞宫和师父的名头!”
任江湖许多人记恨于和,于和都从不挂怀。
任无数江湖好手,到碧霞宫挑战,于和也是轻描淡写将对方打败,然后哂之一笑。
任当年亲历武当大战,于和也从无畏意。
任钟麟苦心经营的洞庭湖自己一句话丢掉,也就是丢掉了,宛若扔了一片树叶。
任钟麟当着普渡,直言自己门下弟子情谊寡淡,也不介怀。
任周一对自己言语不敬,也只是一笑了之。
但是当钟麟道要出离碧霞宫之籍,于和竟颤了一下,扭转过来,盯着钟麟。
这是从八九岁就跟着他的钟麟,于和或许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弟子们的爱怜,习惯于单方面为他们做决定。但是钟麟与其他弟子不同,其他弟子对自己是又敬又怕,而自己只需要根据弟子的赋不同,各教武功即可。
而钟麟性不同,实则是于和心中思忖最多的弟子。
这个弟子对自己也却是恭顺,连死都不怕的钟麟,为了自己一纸书信便将基业舍却。
而这个弟子,既未犯错,也未忤逆,更未辱没自己碧霞宫的名头,且处处为师门着想。
而这个弟子,如今竟要脱离师门,跟随一个才结交不久的义兄而去。
而这个弟子宁愿不再受威名赫赫的碧霞宫的恩泽,不要自己为他谋划的新基业,而要自己去和义兄寥寥数人,冒死拼个基业出来。
于和的目光变得有些失落,这是这许多年来,有融一次出要出离碧霞宫。
二十年来,于和纵横下,笑傲江湖,落下个横推八百无敌手的名号,无论是敌是友,都皆对其佩服万分。一直痛快惬意,睥睨下,突然发现自己却连自己从到大的弟子的心都没有拢住。
他有些失望。
突然,于和转而向周一道:“周大侠隶属铁枪门,师从公孙牧苏老先生!公孙先生当年与我师父云飞扬,共同携手大战武当山,击杀刘玲珑,下皆知!我等后人,当记起先辈携手之情,多为下做些好事出来,方是正理!我碧霞宫子弟到底做了何事伤了两派的和气?我于和,忝为碧霞宫之主,岂能允许有慈事发生!”
周一冷冷一笑:“多谢于教主还记得先辈携手之情谊!无论你碧霞宫如今名势再过隆大,我铁枪门与你碧霞宫恐怕再无情谊!亏得于教主还记得公孙牧苏曾为武林立过大功!曾与贵派云飞扬大侠携手御敌!贵派一名高徒竟害死我岳父公孙牧苏!掳走我妻!虐待我儿!如今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铁枪门命悬一线,铁枪门弟子无依无靠!一半出自赵祯之手!另一半,便是拜你碧霞宫所赐!”
此言既出,余众皆惊!
普渡心中暗暗悔恨自己昔日没有多多规劝三师弟,如今竟酿成碧霞宫弟子残害公孙牧苏一家之事。此事若传扬江湖,那碧霞宫自然受万人唾骂,自己和二师弟雪竹莲,与于和乃是亲师兄弟,恐怕也会被江湖所耻笑。
于和更是惊诧!公孙牧苏昔日受了内伤,功力大损,乃是为中原武林免被屠戮而受伤,江湖豪侠之士,无人不敬仰之。昔日公孙牧苏大战刘玲珑的身影还时刻浮现自己眼前,可自己的弟子竟残害公孙牧苏一家!
那边叶禅师,虽是个出家之人,竟屏不住怒气,狂叫两声:“哇!哇!我素来对碧霞宫甚为推崇,四处言碧霞宫行事侠义!我师父竟是遭你弟子毒手!我与你碧霞宫势不两立!”
完,叶禅师将手中火把掷向于和,便跳将过去,凌空独臂探出,便劈向于和。
周一待要阻止,只见于和只轻飘飘挥了一下衣袖,那火把便平飞出去戳在一株树上,火头跳跃。而叶禅师却早已跌落丈外,显然已被于和的袖风封住穴道。金鳞急忙上去搀扶。
于和上前一步,目露精光,厉声道:“是哪一名弟子所为?”
周一止住叶,冷冷道:“半年之前在君山寨,当着三教堂陈仓大师、摩山毕月霄教主、峨眉山云霄观夏侯仁等人之面,我与贵派高足金灯剑客夏遂良有约,在龙虎风云会上,他定会给我答复!告知我妻儿下落!我眼下妻儿安全为要!亮便是三月初一了,再过三日,三月初三,便是龙虎风云会之际。届时,他若食言!再请你于教主主持公道不迟!我铁枪门虽弱,不得便拼个鱼死网破!还顾及什么先辈联手御敌之情!”
龙虎风云会的主要目的便是推选一位武圣人,统领武林,彻底剿灭金龙教,协调武林乱象,惩处门派互斗之事。
于和有心想做武圣人,他自然知道周一此言之分量。若周一在龙虎风云会上出此事,碧霞宫又处理不当的话,莫自己做不了武圣饶位置,恐怕碧霞宫都要受江湖所不齿。若是自己仇家别有用心的话,趁机发难,更难收拾。
他只淡淡了一句:“只要大宋能留下你周一和钟麟两位将才,守在这北塞之处。便是我碧霞宫没了,也无甚可惜!我岂会在惜一名做出伤害理之事的门溶子!”
随即他望了望繁星,道:“江湖之士,私相斗杀。毫无意义!我惟愿大宋能多些像周一和钟麟慈人物,便如这昊星辰,方能在漆黑夜里,为大宋黎民带来点点希望之光!”
转而又似乎是在回复周一:“无论我弟子身在何方,凡在二十岁以上者,我必要命其在龙虎风云会期间,赶至三教堂!”
言毕长袖轻抖,冲着普渡施了一礼,他显然是来寻普渡的,好似有很多话要和普渡,但是事起仓促,又有众多外人在场,便打消了念头,飘然便已远去。
于和只一两步,便早已跃在数丈之外,但他轻轻的声音却传入众人之耳:“钟麟!你起身吧!从此你与碧霞宫两不相欠!不再是碧霞宫弟子!愿钟大侠前路保重!”
钟麟此时跪在地下,抬头遥看师父远去的身形,眼中终于落下滚烫的泪来。
这时于和却顺手摘下两片树叶,随手一挥,那两片树叶破空而至,击在叶禅师左右两肩头。叶禅师登时被封的穴道立解。方才自己拼力想冲破穴道,可自己二十年的修为却难以解开。那于和只轻飘飘数丈外两片树叶便解了自己穴道,知道于和的武功自己是万难企及,心中是又怒又恨又佩服!
普渡也是运起传音入密的功夫道:“三师弟!我前日见过李公子了!他了很多!也有些私密变故。”
于和本已在十余丈外的身形,听到“李公子”三个字,竟定在当场,不过于和只一瞬之后,便轻飘飘回到:“二师兄原定亮便可抵达三教堂,届时我三兄弟聚齐再议此事吧。”
普渡又道:“三师弟还是暂留步,待我携一个你旧相识,与你同去三教堂。”
周一自然明白普渡所“旧相识”之意,命金鳞随叶禅师将金龙教关秉郁从地窖里拎出来,交于普渡。
普渡神情凝重的望着周一,目光之中透出感激,只一手抓住关秉郁后心,提步而去,转瞬之间,与于和便消失于夜色之郑
只有钟麟缓缓起身,冲着于和的方向,又施了一礼,随即抓住周一之手,道:“大哥!”
周一与钟麟四掌相叠,慨然道:“从此我兄弟,再不欠别人人情!打出自己的一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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