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玉一会儿望着远处的天,一会儿又望着脚尖,她的眼前多了几道身影。
她慢慢抬起头,撞上一张柔美的笑脸。
竺玉在她面前总是手足无措的,不知怎么才好。
她磕磕巴巴:“贵妃娘娘,周大人。”
周遭无人,可以不用那么拘谨。
也不用怕被人瞧见。
周贵妃抬手替她拂去肩上落下的粉白花瓣,她眼神温柔,静静望着她:“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竺玉嘴笨,紧张之余脱口而出:“无聊。”
周贵妃莞尔,周淮景也笑了。
周淮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很可爱吗?
怎么姑母和兄长的表情都那么柔和,甚至还有几分宠溺?平日对他可没有这么温柔!
竺玉说完就开始懊悔,她润了润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沉稳大方,她补充道:“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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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短短几句话,周淮安在一旁已经非常不耐烦,他的兄长对太子和颜悦色也就罢了,先前还要他在国子监多多照顾太子,这会儿对她有个好脸色也不奇怪。
周淮安也不能催。
姑母和兄长都在这儿,轮不着他造次。
周淮景看这位表妹如今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哪怕她手足无措的傻样,在他眼中也是顺眼又可爱的。
周淮景笑的如沐春风:“围猎场这边是什么好玩的,回了京城,殿下若是得空,可同淮安他们一同去射风筝,春日风大,风筝飞得远,你们争起来也有意思。”
她自小被当成男儿来养,应当没怎么玩过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周淮景记性好,以前没特意注意过她,也还记得她面红耳赤同别人争执谁的风筝射得远的样子。
瞧着柔软,还是有好胜心的。
嘴上服气,心里头还想争出个高下来。
若不是淮景开了口,周贵妃都不知道她乖乖软软的女儿喜欢去射风筝。
也是。
她一直被拘在宫里,束缚多,规矩多,闷得慌。而且……
周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锋利无情,陈皇后那样的蛇蝎,怎么会让她的日子有多好过?不会叫她有喘过气来的机会。
周贵妃冷下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冷艳更甚,她笑的时候犹如那枝软白的梨花,冷着脸就是那寒意凝结会伤人的霜花。
竺玉一直眼巴巴望着她的母亲,能碰上面的次数总是少的,能说上话的时候就更少了。
每次都得偷偷摸摸的,好像做贼一样。
如今她也大了,贵妃娘娘也不能同从前一样,正大光明的抱抱她。
周贵妃意识到她在看她,也不想吓着了她,立刻敛起眼中的冷意,她也笑了笑:“春光正好,你们这个年纪是该多出去走走。”
周淮安听着不是滋味。
姑母同兄长三两句话就将他给安排了,也不问他愿不愿意同太子去射风筝。
竺玉重重点头,怕自己说错话,因而就有点小心翼翼,她说:“我喜欢射风筝的。”
可能也想证明自己并不差。她笨拙又认真的解释:“我每次都能射飞到很远的风筝,淮安兄有时候也比不过我。”
周淮安:???
她好端端怎么还好意思贬低起他来了?虽然她也没说错。
周淮安气不过,在家里人面前总是要争一争的:“你也只侥幸赢过我几次。”
竺玉抿了抿柔白的唇:“好几次。”
周淮安冷笑了声,被噎得不想说话了。
周贵妃没忍住,笑出了声,轻轻的一声,眉眼跟着笑了起来。
竺玉听见这声笑,脸上一热,不知道脸上为什么这么烫,很不好意思似的。
“从前倒是不知道殿下如此厉害,下回有机会我可得亲眼去看一看。”
“嗯。”她声如蚊讷:“贵妃娘娘得了空,想来便来就是。”
说罢。
她也红着脸腼腆笑了起来。
周贵妃抬起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红红的鼻尖,轻轻柔柔的触感,叫她颤栗了一下。
周淮景也想碰碰小表妹,毕竟男女有别,即便是兄长,也不太好说碰就碰。
不知内情的周淮安的心情简直不只是以惊愕太形容的。
他是眼花了吗?
周淮安双腿灌铅了似的僵硬在原地,后背一阵发麻,他悄悄看了眼姑母,这么多年,何时见姑母笑得如此开怀过?
他的兄长亦是。
哪回不是笑里藏刀,今天眼中的笑那就不像是装的。
他都怀疑他的二哥自己成婚了也未必笑得这么高兴。
更邪门的是,太子脸上的笑意竟然有几分……羞涩?!
他在害羞什么?
周淮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不禁有了个最坏的猜想。
他还记得太子几个月前,厚着脸皮陪他去探望生病的姑母,那时候她就在勾引他的姑母!暧昧缠绵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万千情意,丝丝缕缕,黏腻得很!
难不成姑母真的被太子的相貌勾引了?
这也太荒谬了!
他们可是……背德的关系!
有违人伦!
思及此,周淮安的心情无比复杂,看向太子的眼神也变得奇奇怪怪。
这叫什么事!
这种事他还说不得什么,更要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能吐露。
他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这张脸,姑母到底看上太子什么了?
哪里值得她喜欢?
别的不说,太子可是皇后的儿子。
血海深仇的仇人。
那边来了人,马车上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半晌都没瞧见太子的人。
平宣就派了人四处的找人。
竺玉只得先行离开。
周淮安见姑母目光眷恋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失落、依依不舍,简直叫他觉得惊世骇俗。
太子那张脸,果真就是个祸害。
兄弟两人将姑母送了回去。
路上,周淮安憋不住话,“二哥,你…不要忘记太子的身份。”
周淮景淡淡嗯了声。
周淮安直接问:“姑母喜欢太子?”
周淮景停下来,看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周淮安顶嘴:“你为何不说你们刚才有多奇怪?姑母过界了,让陛下的人瞧见,她会死的。”
他的话,也很沉重。
周淮安很费解:“姑母喜欢谁都可以,她勉强也算是太子的母亲,隔着辈分,有违人伦。”
周淮景已经习惯了这个蠢弟弟,简单的头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可你不肯同我说实情。”
“你只需记着,太子是我们周家的人。”
“姑母就那么喜欢他?!都将他当成我们周家的人了?!他是陈皇后的儿子!”周淮安冷着脸:“我的姑父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周淮景被他怒火冲天之下说的话给气笑了。
周淮景沉默想了半晌,瞒着他,也得瞒,他不是个能把事情藏得滴水不漏的。
告诉他,也得说,不然他的猜忌永远都不会消停。
周淮景看向他:“你附耳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周淮安乖乖将耳朵凑到兄长那边。
周淮景说:“此事说来复杂。你记住太子是你的弟弟,所以我才叫你护着她。”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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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周淮景不打算悉数告诉他真情,他远不如国子监里另外几人细心,让他知道后,即便他保证能守口如瓶,也不见得能瞒得住。
“他是我们的表弟,所以我才叫你多照顾着他一些。这事你自己烂在肚子里就成,不能往外说。”
周淮安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太子怎么就变成了他的表弟了?他深深吐了口气,眉心微拢:“他不是皇后的儿子吗?”
到底是怎么就变成了姑母的孩子了?
原本没觉得。
兄长这么一说,周淮安竟然还真的觉得太子的眉眼同姑母有几分相似。
周淮景没有耐心给他编一个来龙去脉,他微微颔首,淡淡道:“此事内情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知道许多对你也没好处。我说着,你听着,不要多问。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周淮安也算是兄长带大的,听着兄长这种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已经很不耐烦。
旁人兴许就怕了。
周淮安总归没那么畏惧,他看着兄长,欲言又止几回,还是没忍到最后:“她不会是姑母同别人生的吧?”
周淮景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叫你不要多问,就是把嘴闭上。”
周淮安抿直了唇,多少有点不服气:“二哥,你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为何你能知道,我就得被蒙在鼓里。”
周淮景似笑非笑:“不服气?”
他虽没回答,脸上的表情却是给了答案的。
周淮景接着不太客气地说:“不服气我也是你哥哥,给我忍着。”
*
春日宴过后。
该上学的还是得去上学。
周淮安倒是没有再抗拒过父兄的叮嘱,要他在国子监里多看顾着太子,不要让她被人算计欺负了去。
周淮安没有梗着脖子说不要之类的话。
但是他清早去国子监瞧见太子,看着她还是觉得别扭,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她。
说讨厌,的确没有以前讨厌。
他以前看她不顺眼,也只是因为她是陈皇后生下来的孩子,是陈家的依仗。
他实在没想到她竟然是他姑母的孩子。
难怪长得这么好看。
周淮安回过神来,上前去不动声色挤开了她身边的人,与她肩并肩进了院子。
周淮安想找两句话同她套近乎,但从前对她爱搭不理,更是从没有过主动和她攀谈的时候。
这会儿竟有些相形见绌。
走廊宽阔。
竺玉却被周淮安挤得要贴墙走,他好像偏要同她肩并肩,她往里,他也往里靠。
竺玉停了下来,不知道哪里又开罪了这位小将军。
惹得他如此幼稚的同她过不去。
周淮安随她一起停了下来,四周看了看,又奇怪的看着她:“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竺玉看他的样子好像又不是故意的,她无奈道:“周兄,你撞着我的肩膀将我往里挤,我迈不开脚往前走。”
周淮安哦了声。
他往边上捎了捎,落后了几步,望着她的背影,虽没多高,勉强到他下巴,但胜在身形很板正。
春衫薄,日光透,扶光映着单薄的绸缎透出少年清绝的的脊椎线条,莫名诱人。
周淮安头一次觉得她漂亮的外表不再是一无是处的东西,而是真的怪叫人容易心生喜欢的。
他忽然有些理解李裴了。
不过意志力坚定,绝不承认自己对她有多深刻的改观。
怯懦的弱者,活该被人看轻、被人欺负。
周淮安摁下对她的偏见,看在父兄还有姑母的面子上,勉强才问了句:“近来可有人欺负你?”
竺玉心生疑窦,周淮安今日很不对劲。
平时瞧见了她,都将她视之无物,但凡两人不是马上要碰上面,他都能装作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话。
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她的事情。
沾上半点都嫌晦气。
“没有。”
“哦。”
周淮安撇下不自在:“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同我说。”
竺玉就更奇怪了:“和你说?”
她语气疑惑,眼神怀疑,似是全然不信他。
周淮安被她这种目光看得心头窝火,她在围猎场的时候,都知道对姑母还有他的兄长傻兮兮的笑。
他也是她的表兄,怎么留给他的就只有怀疑?
周淮安抓住她的胳膊,握紧了手,怔了一下,这小子还真够瘦的,胳膊这么细,骨头好似都是柔软的。
男人回过神,穿过拱门,将她拽到一旁的遮阴处,他弯腰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你不要同我装了,兄长什么都告诉我了,既然你是我的表弟,就算我看不上你的做派,在国子监,我也会护着你的。”
兹事重大,马虎不得。
周淮安紧紧贴着她的耳朵,将嗓音压得最低,就怕除了两人之外的人,听见这番话。
竺玉往后躲了躲,她揉了揉发麻的耳朵,语气探究。小心翼翼冒出两个字:“表弟?”
周淮安冷冷注视着她:“怎么?你不想认?”
竺玉半知半解,周淮安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又好像…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她思索半晌,猜到了二表哥兴许没有同周淮安说全部的实话。
她摆手:“没有。”
周淮安面色稍霁。
树影重重,阳光透过满目的鲜绿,枝叶的影子落在她瓷白的小脸,一缕薄薄的金光恰好吻在少女粉白的鼻尖,她低低垂着睫毛,脸上的神情像这个春日般柔软。
周淮安的喉咙忽然有些干,嗓子发紧:“总之有什么事你就同我说,我虽不大乐意,可既然我是你表哥,自然是会顾着你的。”
竺玉点点头:“知道了,多谢你。”
她缓缓抬起头来,有点不大放心:“这件事…你不要说漏了嘴。”
周淮安不大高兴:“我有那么蠢吗?”
竺玉行事谨慎惯了,多提醒两遍总不会出错:“你就当是我胆小怕事。”
周淮安不情不愿嗯了声。
他还有别的事想问,兄长不肯告诉他实情,他不信还撬不开她的嘴巴。
“上回我姑母生了病,你跟着我去探望她,那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我的姑母才是你的母亲?”
竺玉点头:“嗯。”
周淮安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你是如何得知?”
竺玉垂下脸,装聋作哑了起来。
周淮安不耐烦她的沉默,冷下了脸,眉眼的厉色同严刑拷问的主审官也没什么分别:“你同我说实话,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竺玉半晌都没理他。
周淮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同她说话的态度不大好,他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何况,兄弟之间,争执起来,哪有动不动就生气的。
他二哥时常冷声斥责他,真没了耐心,还会对他动手,他若是动不动就生气,早就被二哥给扔出去了。
“你…”
“快上课了,我得回去了。”
周淮安连开口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他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几次张嘴想要缓和气氛,就是死活说不出来。
而后也忍不住心生恼火,她摆什么脸色?问两句就生气,都是被娇惯出来的脾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思学堂。
窗门大开,屋内敞亮,微风挟着淡淡的书卷墨香。案桌上方的白瓷花瓶里落了枝悄然开了花的粉玉兰。
也不知是谁折下来的花枝。
枝头的花苞,一簇簇绽开,香气四溢。
上午的几节课,竺玉听得认认真真,即便听多了也会觉得枯燥乏味,却没有再犯困。
离秋闱也没有几个月。
国子监里的学生比起从前更为刻苦认真,不过思学堂里这几个还是一如既往,沉稳如常。
仿佛今年秋闱下场考试,于他们而言,考中并非难事,才能如此闲适自得。
不过读书天赋高,往往是旁人再勤奋都补不过来的。
竺玉白日里认真上课,读书写文。
不懂的就去请教太傅,她的进步几位老师看在眼里,颇为欣慰。
李裴也十分高兴她只顾埋头读书。
反正只要她不与别人走得更近,不与他们搂着肩膀称兄道弟,其他怎么着都行。
怕她读书辛苦,李裴每日都叫人炖了补汤送到国子监,他悄悄给她带进来,还热乎着。
竺玉没有拒绝李裴。
陆绥自从被她戳破假面之后,是彻底装都不装了,有时候练着字儿,她也不知怎么就坐到他的腿上去,被他抱在怀中,没一会儿气喘吁吁。
唇瓣发麻,舌根微痛。
陆绥的贪婪,让她后怕。
他并不是浅尝辄止就能满足的人,她像被摁在他刀板上的鱼,男人料理起来,不急不缓,还有足够的耐心。
可怜的只有她,时常缓不过气来,喉咙也会痛。
竺玉回过神,她喝完了李裴带来的补汤,沾着水润的光泽,唇色滟滟:“李裴。”
李裴浑身一凛,许久没有被她这样好声好气的叫过一次名字,都有点不习惯了,面上有些热。
“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嗯。”他别扭,却又有点得意洋洋的哼出了声。
竺玉望着他:“你也是我觉着这世上最好的人。”
李裴被哄得身后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大尾巴甩来甩去:“你知道就好。”
竺玉对他笑了笑,有些话还不能明说。
她斟酌一二,刚准备开口,影壁后缓缓走出一道修长身影。
她望着陆绥,目光一僵,当即把原本想要挑拨离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段时日,竺玉在国子监,看见了陆绥就当没看见。
起先她还担心陆绥会在监学里胡来,过去了相安无事的几天,他什么都没有做,哪怕看见她故意避着他,也什么都没说,仿佛并未放在心上,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如此,竺玉才能松懈了几分。
可夜里回到她的别院,陆绥就原形毕露。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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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明面上,竺玉和他是没什么往来的两个人。
陆绥每天离开国子监的时辰都比她要早,她磨磨蹭蹭,人缘还可以,又不像其他将内院外院子弟分成三六九等的权贵,渐而渐之,好说话的名声在国子监里是出了名的。
勋爵世家之子瞧不上她有意讨好寒门之士。
外院的学生却对她这般做派交口称赞,有什么问题、出了什么事,便都敢厚着脸皮来她面前问一问。
几个问题,就耽误了时辰。
她回别院的时辰也就晚了,自从同陆绥撕破脸之后,竺玉也有意磨蹭到天黑,才打道回府。
这也让她见识到了陆绥的耐心,还真能耗,就在她的书房里等她。
她逐渐发现,这样做于她而言简直得不偿失。
回去的早,写完了大字儿,陆绥也就被她打发回去了,她回去的晚,陆绥顺理成章借口晚了留下来夜宿。
两人挤在一张床榻。
尽管拔步床宽敞的足以容得下第三个人,可她始终感觉很逼仄,转个身都是他的气息。
陆绥很喜欢亲她,更进一步的逾越,倒是不会去做。
可他对亲吻的索取,就足够弄去了她的半条命。
李裴没发觉两人的猫腻,有几分被陆绥的出现打断的不快,她显然是有话对他说,兴许马上就要同他互诉衷肠了。
陆绥出现的太不应景了。
竺玉沉默着,她也不敢保证陆绥刚才听到了多少。
怕他瞧出来她的打算,到时候离间计可能也没那么好用了。
*
春日遥遥,转眼就到了浓夏。
待到八月,便是开恩科考试的日子。
竺玉不必下场考试,比起其他埋头苦读的学子也不得清闲,太傅布置的课业越来越繁重。
她常常得熬上半宿才能写得完,伏在案桌前,手里握着狼毫毛笔,小脸不知不觉就趴在桌面上,脸上染了漆黑的墨水,抬手擦了擦,越描越黑。
她一觉都睡醒了。
陆绥还很精神,眉眼不见疲倦,听到她缓缓醒来的动静,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笔,朝她看了过去。
她被他这样盯着看,身体慢慢僵硬了起来。
陆绥帮她擦干净了脸上的墨汁,干干净净的一方帕子染上墨水,也不大能看,洗也洗不干净。
烛火微动。
男人慢条斯理抽走了她手里的毛笔,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亲吻,他几乎将她裹在他的怀里,被迫仰着脖颈,透着几分可怜却柔美的弧度。
她有些咽不下,唇瓣发麻。
他的怀抱牢固的让她心生恐惧。
这样的夜晚,总是多的。
他的欲念都在深夜里,白天好像换了个人,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平静的冷眼旁观她同李裴或者是周淮安过度的亲近,等到晚上,再逐一讨要回来。
这个年纪,如狼似虎。
尽管没有越过雷池,但是有一回他喝了药酒,又吃了大补之物,那玩意耀武扬威的顶到她的后腰。
她头一回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一张脸又红又白的。
陆绥比她淡定许多,爱不释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从身后抱着她,下巴轻轻落在她的颈窝,他嗓音喑哑:“抱歉。”
竺玉一把将他推开,自己钻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过了会儿,她被闷得有点透不过气,慢慢从被子里钻出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却黑漆漆的,格外漂亮,她诚恳的建议他:“这会儿花楼还开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也省得他缠着她。
花楼里的女子,若是有能被他看上带回家的,也是幸事。
陆绥面无表情,好像比刚才还要不高兴。
竺玉又想了想,她这个提议多少有些不妥当了。
她一直都有听说,宜和郡主这大半年一直在给他物色亲事,相看了不少女子。
先成家后立业。
如无意外,陆绥榜上有名是铁板钉钉,他如今也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不信陆绥有了妻子还敢这么胡来。
陆家还算家风好,后院里没有妾室。
陆绥语气平静地说:“殿下懂得真多,还知道能去花楼寻欢作乐。”
竺玉感觉他话里带刺:“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别去,我又不会强逼你。”
陆绥自己也不大清楚,为何会如此不快。
可能是她这种将他当成破布垃圾随手敷衍出去,随便塞给谁的态度,叫他心生恼火。
可是陆绥从前就很清楚,她对他,从来就没有过多余的感情。
从生疏到亲近,又到现在这种恨不能远之的态度。
她先前依赖他的那段时日,也不是喜欢他。
她从来就没有对他动过情。
这没什么。
陆绥并不是很在乎,他只需要像父亲一样,把喜欢的人锁在自己的怀里,铸造的牢笼足够不让她飞远就够了。
他喜欢亲她。
愿意听她说一些无聊的、枯燥的、甚至有些蠢笨的话。
也想日日夜夜都缠在她身边。
他并不需要她回报什么。
不用她喜欢他。
也不用她回应他。
可是他变得愈发不满足,像那贪得无厌的恶鬼。
吃掉了肉,就想连魂一起吞了。
*
八月,暑气未消。
刚入了秋,天不冷不热的正正好。
入场考试的前两天,京城的各大酒楼都住满了人,气氛紧张。
竺玉不用参加考试,上辈子,乡试过后,父皇便随手给她指派了个职务,在翰林院里,没什么实权。
父皇既想历练她,又怕她真的得了权。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得诸多防备。
国子监难得清净了一段时日。
正式开考那日,竺玉去了考场外凑了个热闹,考场门前有禁卫军把手,盔甲在身,腰间别刀,一排雄壮的士兵往那儿一站,将看热闹的百姓和考生隔绝开来。
人挤人的,竺玉被挤到最前排,后背已经被挤出了汗。
考生依次入场,还要脱衣检查,怕偷藏了作弊的器物。
没一会儿,竺玉就站不住,身板小在这个时候就有了好处,轻而易举就从攒动的人群里挣脱了出来。
只不过衣服乱了,头发也乱了。
她看完热闹出来的时候,正巧在门前碰见打算进场的李裴他们。
他们似乎都不想再等下一个三年,年纪这么轻,就要试试。
陆绥的兄长——陆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