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徐白到家,妹妹也刚刚到家。
这日却只冯苒一个人听无线电。
“……荣参谋家的老太太做寿,伯母和西西都去吃酒了。”冯苒告诉她。
荣参谋府上住在八号,紧邻徐白的家。
听母亲说,当年徐家搬离雨花巷的时候,荣太太和韩太太送行了。
这就差不多维持了表面的情分。
如今搬回来,她们又热情上门做客,徐母与她们重新走动起来。
在徐家落魄时,没有避而不见、落井下石,已经算有点情分,不能苛求更多。
况且,徐母还要求荣太太帮冯苒做媒。
“……荣太太介绍那个司法局的,何时见面?”徐白问。
冯苒:“后天下午。”
又叹气,“天热,真不想出门。”
“凑巧,后天我是半日的课。要不,我带着阿宝去陪你?”徐白问。
冯苒:“行。”
“约在哪里见面?”
“茶楼。不过那家茶楼下面的咖啡厅,有冰室,你可以带着阿宝去吃冰淇淋。”冯苒道。
彼此说妥。
萧珠很乐意去。
她半日文化课,直接旷掉后面半日的武艺课。
吃了午饭,小睡二十分钟,两人就直接去了冯苒说的地方。
“他们约好了下午三点。”徐白说,“如果聊得很好,就一块儿去吃晚饭;晚饭吃得满意,就去看电影。”
萧珠:“好多名堂。”
“我姆妈听荣太太讲的。荣参谋有七个孩子,好几个是最近几年结婚的,荣太太很有经验。”徐白道。
萧珠:“荣太太生这么多?”
“荣太太一个都没有,全是姨太太们生的。”徐白道。
萧珠:“……”
沉默了一会儿,萧珠跟徐白说,“我听苏宏和我阿爸说,北方政府打算颁布法令,军官不能纳妾。不知何时落实。”
徐白偶然看报纸,知晓北方政府最近动荡不安。
大总统换了四个、内阁总理换了两次。
年初,萧珩得到了北方的支持,不到半年那些支持者都下台了。
萧珩与滕勇结盟,在军政府内部拥有不小的权威,哪怕没有北方政府也照样与萧令烜平分秋色。
“四爷会反对这条法令吗?”徐白问。
萧珠:“他不反对。他又没妾。”
徐白:“……”
冯苒等人还没到,徐白也依照约定好的,先去咖啡厅等。
她给萧珠叫冰淇淋吃。
刚坐下不久,有几个人推门进来,嬉笑热闹。
徐白随意扫了眼,不认识。
一碗冰淇淋还没吃完,冯苒进来了。
她还没落座,旁边有人叫她:“冯苒!”
冯苒望过去。
她朝那边点点头,先走到了徐白她们这桌。
“人到了,咱们过去吧。”冯苒道。
徐白颔首。
“那边有认识的人,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坐一下。”冯苒又道。
压低声音,“穿白色缠枝纹旗袍的,是罗绮。”
徐白不用再看。
刚刚那群人进门时,她就瞧见了一个高挑娇媚的女郎,正是穿白色缠枝纹旗袍。
传言说罗绮美丽高贵、才华过人。如今看她,外貌这一块的夸奖是恰如其分。
“……不如你漂亮。”萧珠随意瞥一眼,很不屑说。
徐白用巾帕给她擦擦嘴:“别说旁人了,不与咱们相关,闲事莫管。快吃吧,吃完咱们去茶楼坐坐。”
萧珠把剩下冰淇淋全部挖出来塞嘴里。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显得稚气。
冯苒打了个招呼,与徐白和萧珠一起出了咖啡厅。
身后有人议论。
“她就是徐白?”
“应该是她。外面站两个高大随从,肯定是萧四爷的人。那个小女孩,长得很像萧四爷嘛。”
“我真没想到,徐小姐长得这么楚楚动人。男人瞧见她,都想要保护她吧?”
他们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徐白。
印象中军政府门第的小姐们,似乎个个健美开朗;而徐白,高挑纤薄,似一朵开在春雨里的梨花,肌肤白得透明。
这样柔弱的娇花,无人不怜惜。
有人同情看一眼罗绮。
怪不得萧珩不放手,至今还称徐白是他未婚妻。
这样的小娇花,哪怕没有名分,男人也舍不得丢弃。
罗绮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见识过这种模样的女子。自家父亲叔伯、兄弟房内,都有这样的姨太太。
看似不争不抢,但轻不得重不得、碰都不能碰。她落一滴泪,比得上一把刀。
很难对付。
以柔克刚的人,似藤蔓,她缠绕着男人这株树。伤她,就是伤了大树——这谈何容易?
罗绮起身,去补个妆。
好友跟随,低声安慰她:“等事情落定,萧珩就是大帅。你做大帅夫人的人,容一朵小花不难。这种人,怂得很,一般不敢招惹夫人的。”
罗绮眼波里,多了一抹愁苦:“我三婶吃过这种人的苦。三婶投缳死了,我三叔至今还说她‘活该’,仍执迷不悟护着那姨太太。你小瞧了这种女人。”
“你三婶是傻,一心指望你与三叔白首偕老。你又不同。”好友说。
罗绮深吸一口气。
她从不承认,她有多喜欢萧珩。故而家人朋友都以为,她心里在意是“大帅夫人”的位置。
整个南城,寻不出比萧珩更英俊、气质更尊贵的男子了。
罗绮曾经以为,滕明明是劲敌。
其实滕明明不足为虑。因为罗绮见过内宅争斗,像滕明明那等火爆性格,对付起来很容易。
况且滕明明已经“消失”,彻底出局。
也正是见过内宅的纷争,罗绮一眼就对徐白生出戒备。
“……你与萧珩,打算何时订婚?”好友问,“此事聊得如何?”
罗绮轻叹一口气:“他父亲刚刚过世,他说‘三年不改父志’,否则军政府的老将们人心惶惶。他不能失了人心。”
“那是军事。婚姻呢?”
“婚约也是他父亲与徐家老师座定的,他肯定也不会改。”罗绮说。
好友想了想,附耳对她说:“……那个徐小姐,瞧着好瘦弱,一场小病都能要了她的命。”
罗绮大骇:“不可胡来!”
第111章
初识还是重逢?
茶楼雅座内,搁了冰,凉爽宜人。
清茶幽香。
糕点精美、入口即化,萧珠很爱吃,她默默在旁边啃了起来。
“……你平时差事忙吗?”冯苒问男方。
男方叫乐至景,司法局次长秘书。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与美貌活泼的冯苒很登对。
“不算忙。司法局是应付北方政府的,是个闲衙门。如今的律法,还是军政府说了算。”乐至景说。
武夫当权,律法都要给军纪让步。
警备厅与法庭的高官,都是军中出来的将领担任。
“司法局名声好,这个闲差也挺有用。”冯苒说。
乐至景听了这话,没有恼火,而是笑着说:“英雄所见略同。有个差事,家长满意、世人高看一眼。”
“你父亲是市政厅财政总长。这样的家世,你哪怕闲散着,世人也不敢轻瞧你。”冯苒道。
乐至景:“自身立得稳,才有尊严。”
“你不在乎家里?”冯苒故意打趣。
徐白便感觉,冯苒非常自在,没有上次去跑马场那样紧张。
原因无他:这次相看,没戏。
男方长得英俊,比冯苒小一岁,家中富足有权,门不当户不对。冯苒的父兄没死,她都未必攀得上这样的婚姻,何况如今?
冯苒时常混交际圈,她在这方面是很现实的。
脑子清醒,故而她权当认识一个朋友,自然又轻松。
“……在乎的,我薪水一个月四块大洋。不在乎家里,这顿茶水我都请不起。”乐至景笑着说。
众人都跟着笑了。
气氛很好。
荣太太给徐母使眼色。
徐母也只是笑笑,安静坐在旁边,没什么表示。
徐白一句话不说;萧珠对茶点更感兴趣。
只荣太太偶然接几句话。
闲谈了将近一个钟,竟是无一冷场。
男方便问:“冯小姐,你吃淮扬菜还是甬菜?”
冯苒笑道:“是这样的,我进来之前遇到了几个朋友。上次他们帮了我一个忙,非要我请看电影。我一再推脱,他们说我小气。我今天得还这个人情。”
“可以早点去吃晚饭。来得及,电影总得六七点才开场。”乐至景说。
冯苒依旧推辞。
她求助荣太太。
“改日再吃饭,乐少觉得如何?”荣太太问。
乐至景:“留个电话。”
冯苒把徐白这边的电话留给了他;他也把自家电话留给冯苒。
徐母与荣太太回家,邀请荣太太去家里吃饭;徐白等人则去吃甬菜。
“……荣太太也不知怎么回事,介绍这个人。”冯苒说,“条件这么好,年纪又小,咱自讨没趣。”
“他很友善。”萧珠突然说,“阿苒姐,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
“没有吧?”
“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一眼看你,特意寻你。像是重逢你。”萧珠道。
冯苒笑道:“你真是个鬼机灵。”
又道,“他可能见过我照片。荣太太做媒的,要么给过相片,要么形容过我的模样。”
徐白也好奇:“这个人是市政厅的,荣家是军政府的,荣太太怎么认识他?”
“不知道。”
“也不亏。人很有涵养,说话也讨喜,茶水和点心都好吃,算是一次很愉快的相看。不枉大热天出趟门。”徐白说。
冯苒点头:“对,长得还好,爽心悦目。”
说罢,两人都笑起来。
晚饭结束,徐白先送萧珠回同阳路。
萧令烜刚吃完饭。
苏宏和一个赵峥眀的人站在旁边,似乎是有事情要回禀。
萧令烜却朝徐白和萧珠走过来。
“吃饭了吗?”
“吃了。”萧珠回答他,“有一道烧河鳗,不如你做的好吃。”
徐白:?
你吃的时候明明停不下筷子,还叫我和阿苒也尝尝,怎么转头就贬损人家?
萧珠人小鬼大,似看穿徐白心思,补充说:“当然也很好吃,比外头其他饭店的味道好。”
“烧河鳗也有讲究。改日有空了,给你做。”萧令烜说。
“说话算数!”萧珠说,“徐姐姐,你有口福了。”
徐白捧场:“我觉得今日的烧河鳗,已然绝味了,还有更好吃的?哪天做,我提前空出肚子。”
“说得这么热闹,明天吧。你明晚留下来吃饭。”萧令烜道。
徐白应是。
一是不扫兴,二是有点馋。
“还想吃什么?”萧令烜又问。
“排骨。”徐白答。
说完才觉自己十分不客气,有点蹬鼻子上脸。
还好,萧令烜没有不悦。
就此说妥。
女佣端了茶。
茶水是凉的。徐白这杯,特意加了点冰糖,消暑解渴,甜丝丝得很好喝。
“……今天相看如何?”萧令烜问。
“不算成功。”徐白答。
“男的不行?”
“不不,处处优秀,家世也好。阿苒自觉高攀不上。”徐白说。
“这个世道,还讲究家世?论起家世,你三年前比谁差,如今又比谁好?”萧令烜百无禁忌。
徐白:“……”
她甚至听不出,萧令烜这番话是损她,还是安慰她。
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您说得对,起落一时间的事。”
“不止普通人。那些军阀,今日坐金银山,明日葬乱坟岗,一样是朝夕的事。”萧令烜说。
徐白看一眼他。
她心想,嚣张如他,也有隐忧吗?
她没敢问。
时辰不早,徐白喝完茶起身告辞。
回到家,冯苒还在徐母的正院,还在聊今日的相看。
“乐少很满意阿苒,要给荣太太谢礼。荣太太看得出阿苒有点不中意,没收。”母亲说。
徐白:“乐少自己满意没用,他父母怎么说?”
“他没有母亲,家中是祖母当家。他说要不是天热,老太太也要出来坐坐的。还想邀请阿苒改日去他府上做客。”徐母道。
徐白略感诧异。
冯苒见惯了世俗的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阿苒,你以前跟他真不认识?”徐白也问。
冯苒:“我认识的人多。以前家里有权势的时候,狐朋狗友也很多。最近几年又流行男女交朋友,生日宴、春宴什么的,成群的人。
都是南城的,又只比我小一岁,见过是很有可能的。但我毫无印象。他长得帅,气质又出众,见过不至于忘记。所以我想,应该是不认识。”
徐白:“……”
她只有一个疑问。
第112章
握住她的手
徐白问母亲:“荣太太怎么和乐家认识的?又怎会给阿苒做媒?”
“是亲戚。荣太太是乐家老太太的远房外甥女。她去看望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提起孙儿婚事。
荣太太热心肠,随口说阿苒借住我们家,我要她帮忙留心姻缘。乐家老太太就说,冯家从前也是大户门第,姑娘肯定不错,可以看看。
又问了乐少爷,他也说可以见见。荣太太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她一向心善,愿意做这个媒。”徐母道。
徐白和冯苒都略感意外。
没想到如此顺利。
“……您怎么想的?”徐白问母亲。
母亲笑意收敛,有点无奈:“如果不是乐家人好,祖孙俩都悯贫恤苦,就是别有内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少爷,又不罕见。”
冯苒一时不知想起自己听过的多少八卦。
她打了个寒颤。
“再找找吧。”冯苒说,“我姐还说,他们医院也有年轻医生要找太太呢。医生薪水不错。”
两次挫败,冯苒一时歇了“年底必须做太太”的宏愿,打算从长计议。
“……算命的不是说你晚来富贵?你今年才二十二。不到三十岁,都不能算晚婚姻吧?”徐白说。
冯苒:“你养我到三十岁?”
“我养!”
冯苒笑起来:“我嫁到你家算了。”
可惜徐白没有兄长,只一个弟弟、
又想到了徐白的弟弟,随口问:“阿皓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