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和裴筠舟成亲的第七年,他带回了一个罪奴,是他的白月光。
他费尽心思抚平了她流放时的伤害。
戈壁滩上,当发疯的野骆驼朝我和白月光冲过来时。
裴筠舟没有一丝犹豫抛下我,紧抱着白月光齐齐滚落在沙漠上。
我心中的火苗彻底熄灭,决意离这两人越远越好。
我牵着刚套回来的野骆驼,忽然想知道它能带我跑多远。
重逢时,我已带着骆驼商队穿过大漠,带回了无数西域珍宝。
裴筠舟指着我身边的男人,一脸委屈和受伤:
「敦宜,你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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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裴筠舟从黄沙弥漫的戈壁滩上回来时,相熟的守城官冲着裴筠舟嬉笑道:
「裴百户,京城又来了一批罪奴,其中有一个长得天仙似的说认识你,说是叫什么素词的......」
听到这个名字,裴筠舟微怔,勒住缰绳的指节发白,骆驼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裴青州双腿一夹,火急火燎地朝罪奴营赶去。
只留给我一个匆忙的背影和一嘴的沙子,连句话都没留。
我也赶了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一人身影格外突出。
衣衫褴褛,难掩绝色,盈盈下跪,抬眸间水光潋滟。
「筠舟哥哥,救救我。」
向来冷静的裴筠舟,一下子慌了神,颤抖着手给她披上了外袍。
他轻拭素词脸颊上的泪水,郑重承诺:
「我再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恍惚间,我好像想起了初见裴筠舟的情景。
冬日飘雪,我穿着单薄透风的衣衫,跪在地上,重重磕头,磕得雪地里也染了红,求他:
「这位大人行行好吧!罪奴受族人犯事牵连,罪奴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啊!」
裴筠舟俯视着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这人,平生最厌恶罪奴。」
「既已是罪奴,何谈无辜。」
既享权势的富贵,落难时就莫谈无辜。
这是裴筠舟教我的第一课。
「她可是罪奴!裴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下子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裴筠舟怒视喊话的路人:
「我最了解素词不过了,她定是无辜的!」
素词猛地抬头,如乳燕投怀般扑进了裴筠舟的怀中,裴筠舟轻拍着她的背。
外袍跌落在地。
那件外袍是我亲手做的。
前些年,裴筠舟和我一起去戈壁滩套骆驼时,遇上了一群狼,他把头狼杀了,我便花了七天的时间把那头狼皮鞣制成了外袍,冬日里穿上再暖和不过了。
裴筠舟的同僚羡慕,值守时想借来穿穿,他也是不肯的。
平日好生宝贝的衣服,怎地掉地上也不管了呢。
我上前捡起了外袍,裴筠舟也看到了我。
「敦宜,回去收拾一间房,素词......顾娘子以后便在我们家住下了。」
「对了,再置办一桌好菜,清淡些,别放茱萸,素词吃不了辣。」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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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筠舟带着顾素词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酸菜炖排骨,萝卜炖兔肉......都是过年时节才舍得吃的好菜。
我在厨房里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奶白鱼汤。
裴筠舟走了进来,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
「素词是我旧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当罪奴。」
我点头:「我晓得的,她......也是个可怜人。」
裴筠舟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敦宜最是大度了。」
一番梳洗过后的顾素词美得惊人,虽然她盯着桌上的肉眼睛都在冒光,但依然恪守礼仪。
我劝她:「流放途中少见荤腥,还是多吃素菜为好。」
她一边点头一边夹肉。
「敦宜姐姐做菜真好吃,难怪能抓住筠舟哥哥的心。」
我听着这话觉得心里有些堵,于是不再说话。
吃着吃着,顾素词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
我上前想看看她。
手却被人狠狠甩开,重重砸在桌角上。
钻心的疼。
裴筠舟额头都冒了汗,他一言不发,直接打横抱起了顾素词就往外赶着找大夫。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把我脚步生生定在了原地。
「霍敦宜,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他在怪我。
可明明要置办好菜的是他。
放着满桌大半素菜不夹非得夹肉的是顾素词。
被裴筠舟甩开的手还很疼,我却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月上枝头,裴筠舟和顾素词一夜未归。
第二天起来,我看着满桌冷掉的饭菜。
想起了之前在戈壁滩时,裴筠舟难得露了笑容,说今年我生辰他给我准备了惊喜。
今天便是我生辰了。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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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敦宜姐姐,是我自己贪了嘴......」顾素词虚弱地躺在床上,当真是我见犹怜。
裴筠舟对着我时浑身的冷硬,一碰到顾素词都柔和了不少。
「她自己曾经也是罪奴,能吃什么她不知道吗」
顾素词惊呼一声,好奇打听我的过往,裴筠舟言简意赅地讲了。
那段最不堪回首的过往,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脆弱,怎地就被他轻飘飘地当作了谈资呢。
我爹因生不出儿子,受族人排挤才跑去当马商。
价格公道,为人坦荡,一步步把生意做大,也不忘冬日施粥。
甚至时不时会在沙漠上救几个迷路濒死的旅人。
可族人犯罪,却连累了我一家三口流放,有福不曾同享,有难却要同当,这又找谁说理去
其实我知道裴筠舟说的惊喜是什么。
前些日子,布庄的王大娘拉着我促狭地笑道:「你家相公昨天来扯了布,说是要做条大红的石榴裙呢。」
又捂着嘴压低声音笑着:「我还看到他买了支金钗,想是你生辰将近,专门给你准备的。」
我当时整颗心都像泡在了蜜罐里,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可一直等到晚上,我都没等到裴筠舟的惊喜。
他几乎一天都待在顾素词的房间里,大大方方地开着门。
他们谈起京城的人和事,上到朝堂党争,下到世家联姻,我听都听不懂的话,顾素词应对自如,和裴筠舟聊得津津有味。
裴筠舟性子一向都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又冷又硬,可他今天对着顾素词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都多。
我过来轻轻敲门,谈笑声立马止住了。
「该吃饭了。」
裴筠舟小心地陪着顾素词出来,我的视线定格在了她身上。
她今日真的好漂亮。
穿了一身簇新的石榴裙,鬓边一支金钗,把她的皮肤衬得越发白了。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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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素词走了过来,火红的裙摆如行云流水般散开,她拉着我的手。
「谢谢敦宜姐姐的裙子和钗子,我很喜欢。」
她嗔了裴筠舟一眼,道:「这红裙子跟姐姐不搭,显得姐姐皮肤更黑了。」
顾盼间,她鬓边的金流苏丝毫不动。
「姐姐平日穿的衣服太素了,配金钗可就格格不入了。」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布衣,和她身上的石榴裙一比,更显得灰扑扑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说原本那是我的裙子,我还没穿过。
说我平常穿布衣是方便下地干活,石榴裙那般脆弱娇贵的料子,我从来舍不得买。
裴筠舟见我的视线停留在顾素词的石榴裙上,嘴唇张了张,最终憋出了一句:
「素词穿不惯布衣。」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
或许,石榴裙和金钗并不是裴筠舟准备的「惊喜」。
我轻声问:「那我呢」
「裴筠舟,你之前说的惊喜......是什么」
裴筠舟似是回想起来了,眼神有些闪烁。
「敦宜,明天我去给你买一匹新骆驼,也不用你冒险去套了。」
可我之前说想套匹新骆驼,是为了方便他上值,也为了运地里割下的黍杆。
一匹家里本来就要用的骆驼,算得上什么惊喜
太阳一点点落下了,霞光照在石榴裙上,那抹红越发像天边的晚霞。
裴筠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皱眉:
「敦宜,不过是一条裙子,别让人看笑话。」
不过是一条裙子。
可我的衣橱里,从来没有这般好看的裙子。
我的妆奁,也没有这般大的金钗,便是成亲那日,也是没有的。
当年红盖头一盖,就嫁了。
如今,却是连一条裙子也不配了。
我扭头回了房,抹了抹眼睛,又擦了擦脸。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曾经心像泡在蜜罐里,却好似一下子就烂掉了,又酸又涩。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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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我便看到了裴筠舟连夜准备的「惊喜」。
一条簇新的水蓝流仙裙和一支碧玉簪静静地躺在床头。
「敦宜,别生气了。」
裴筠舟从外面走进来,坐到床沿,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待素词如妹妹,她从小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一朝落难,我又怎么忍心看她吃苦。」
我把裙子放到一边。
店里的成衣和专门扯布定制的裙子,还是有区别的。
打了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儿。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顾素词一出现,就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当初裴筠舟不待见我,我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把这块坚冰捂化了。
我忘不了当年走在街上被扔臭鸡蛋,我趴在他肩头哭得稀里哗啦时。
他第一次回抱了我,红着眼说:「敦宜,我去挣军功给你脱奴籍。」
那时候,我觉得我是苦尽甘来。
可最近,我眼看着他瞧着顾素词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对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从前能做的事,如今在他看来哪哪都能挑刺。
我在窗边坐了许久,想起了不久前在茶馆的一场谈话。
「霍娘子,我是真的很有诚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商队。」
「我知道你祖上是有名的大马商,对相马和饲养骆驼都有自己独门的技巧,我需要你。」
关之月,拥有全西北唯一的女子商队,在关内外都素有名气。
这般有本事的人,竟向我发出了邀请。
关外走商往往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关之月商队常驻城池更是在本城数百里以外的——燕门。
当时的我,虽然心动,但为了我和裴筠舟这个小家,还是拒绝了。
关之月也不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说:
「霍娘子,我在燕门,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
我提笔写了一封信,按照她留给我的地址,寄了出去。
如今这个小家已经容不下我了,倒不如去一个更需要我的地方。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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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那匹老骆驼还是在一个晚上咽气了。
我不顾裴筠舟的反对,准备了绳套、豆萁和干粮,牵起家里一匹骆驼就打算往戈壁滩走。
顾素词好奇心起了,便闹着要一起去。
裴筠舟只好向上峰告假,又问邻居借了骆驼,陪我们走一趟戈壁滩。
主要是陪顾素词,她只见过驯好的骆驼,她不知道发情的公骆驼有多可怕。
一路循着蹄印和骆驼粪追赶,我们很快追上了一对落单的骆驼。
只是不巧,我们刚好赶上了骆驼交配的时候。
我平静地看着,琢磨着要怎么下手。
顾素词低声叫了一声,裴筠舟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乖,别看。」
我转头和裴筠舟四目相对,半晌,他先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眼睛酸酸胀胀的。
许是风沙迷了眼。
骆驼的动静小了,我开始生火,把豆萁烤熟了,风裹挟着诱人的豆香飘远。
我和裴筠舟对视一眼,他哄着顾素词去远处躲起来。
两只骆驼朝着我们的方向跑来,我一把扔了诱人的豆萁,和裴筠舟配合一起拉直了绳子。
着急吃豆萁的骆驼被绊倒,我瞅准了时机甩开了绳套,准确地落在了骆驼脖子上。
套脖子,捆四肢......我和裴筠舟合作过无数次,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番安抚后,骆驼不再挣扎,我和裴筠舟相视一笑。
远处的顾素词脸色沉沉,看不真切。
第7章
7
顾素词扬起明媚的笑容冲过来,狠狠地夸着裴筠舟如何能干如何英武。
裴筠舟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趁着他绑骆驼的功夫,她拉着我去一旁说要跟我说说话。
一走远,她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沉声道:
「你一个西北罪奴,可能不知道,筠舟哥哥在京城有多受欢迎。」
「他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惊才绝艳。我和二皇子定亲后,他远走西北才遇上的你。」
话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圣上,探花郎,二皇子。
顾素词说的人,离我好像隔了两辈子的远。
更让人在意的是,顾素词话里的意思。
所以,裴筠舟是因为顾素词定亲了,才放弃京城的一切来到西北的吗......
从探花郎到无名小卒,远走西北十年。
只是因为顾素词要嫁人了。
顾素词面无表情,话语却像针一样准确地扎进了我的心。
「你不过是他失意时碰上的慰藉罢了,七年前,他收到我的信,本来是打算回京城再拼一个前程的。」
「可你求他救你,他就回不来了。」
「霍敦宜,你还要耽误裴筠舟多少个七年」
第8章
8
我还在沉思,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我们靠近,高高的啼叫声和裴筠舟的呼喊声互相交织。
「快!快躲开!」
我扭头一看,瞬间毛骨悚然。
体型硕大的公骆驼不知何时咬烂了绳结,眼神疯狂,以疯狗一般的速度,直直朝我和顾素词冲来。
被疯骆驼冲撞和踩踏,不死也伤!
我下意识地想拉着顾素词躲开。
可比我和骆驼速度更快的。
是裴筠舟的身影。
他一把扯过了顾素词抱在怀里,两人紧抱着齐齐滚落在沙漠上。
我呆立在原地。
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凭着本能躲开了骆驼,抬手,弩箭准确地射在了骆驼的脖子上。
沙漠上的云向来稀薄,月光照亮了沙坡下。
顾素词在裴筠舟的怀里哭花了脸。
「筠舟哥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筠舟眼圈也红了。
他一言不发地抱紧了顾素词。
濒死的公骆驼在哀鸣。
沙漠凛冽的风吹过。
我的心空落落的。
这些年的爱意和不舍,好像都在一瞬间。
随风而去。
母骆驼不声不响地走到我身边,沉静的大眼似饱含着慈悲。
我抬头。
往西是沙漠,往南是看不到边际的戈壁滩,往北是连绵的雪山。
也不知道,这匹野骆驼,能否带着我安然跑到燕门。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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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铃悠悠,葡萄酒香,宝石、香料、瓷器、茶叶、丝绸......琳琅满目的中西方商品在此交汇,胡商汉商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凭着出色的相马技巧和驯养方法,我把商队里的骆驼养得毛色光亮,又帮关之月拿下了几匹好马,很快融入了商队。
关之月兴奋地抚摸着刚买来的新马,看着我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敦宜,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下个月商队要出关去大宛,买真正的汗血宝马,我希望由你来带队。」
出关吗......
离开李朝的疆域,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去看看是怎样的水土养出了金发碧眼的胡姬,怎样的土地孕育出了强壮的马驹。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是我以前从未体会过的,真是......太棒了!
只是我没想到,第一次出关,就碰上了这种事。
夜宿野外,一声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狼......有狼来了!」
眼冒青光的狼群从黑暗中显形,冲入人群如入羊圈,寻找自己的猎物,一时之间,惨叫声四起。
我和所有人一样,拔刀迎战狼群。
一番激烈的打斗后,狼群死绝,但商队中有人受了伤,其中不少都是关之月买的男私奴。
有一位手臂上被咬了一口的私奴振臂高喊:
「妈的老子受不了了!兄弟们,你们甘心一直待在一群女人手下吗」
「跟着商队拼死拼活的是我们,她们吃肉我们喝汤,凭什么!」
慢慢地,有人拿起武器,指向了商队中的女子。
我眸光一冷,甩开绳套,准确地落在为首的那个私奴的脖子上,猛地收紧。
私奴憋红了脸,像死狗一样被拖到了我面前。
「你们受伤居多是因平日练武懈怠,商队每趟生意也没少你们的分红,关掌柜平日好吃好喝养着你们,竟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狼嚎、草原、血腥味......总让我想起流放那一年。
爹爹和娘亲因护着我被狼群咬死,其他罪奴眼见我没了人护着,想趁此占我便宜。
我生生从第一个人脸上咬下了一块肉,就此震慑了所有人。
今日,对私奴的处置事关我的威望。
「刷」地一声。
我拔出了腰间的刀,指向私奴的脖子,冷声道:
「私奴叛主,论罪当诛。」
全场寂静。
突地一阵马蹄声传来,来人训练有素地把我们这群人包围,一位骑着黑马的军士在人群中簇拥而来。
男人深邃幽深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沉声问:
「何人在此闹事」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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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简单把事情说了。
私奴叛主,主家便是当场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果然,听我说完后,男人面色缓和了不少。
「既如此,娘子便处置了吧,宋某绝不多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私奴已经跪下求饶了。
我面无表情地把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血流如注。
看到商队中每个人的表情,我知道,我算是彻底在商队里站住了。
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兴味的笑意,突地向我拱手:
「燕门关都尉,宋昭扬。」
「未请教娘子芳名」
我有些疑惑,这等大人物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但还是恭敬行礼:
「关家商队,霍敦宜。」
宋昭扬颔首,命令手下在附近扎营,又说:
「既是本朝百姓,宋某自有保护职责,今晚便安心休息吧,宋某会派人值夜的。」
他又命人送上了上好的金创药。
我再次行礼感谢,他却已从马上下来,竟亲自扶了我起来。
「霍娘子不必多礼,此乃我等军士之职责。」
一夜平安无事,翌日一早我们便和宋昭扬分道扬镳,再次踏上旅途。
一路上,我看见了黄沙尽头雪山飘雪,长河奔腾水草丰茂,草木葳蕤牛羊成群,方知从前困于一亩三分地的眼光有多狭隘。
我们顺利从大宛买了一批正宗的汗血宝马,一路精心伺候,长途跋涉之下,未曾损耗马驹的品相。
只是我并未想到,时隔大半年,我竟再一次遇见了宋昭扬。
男人一身玄色便服立于城门之下,听到驼铃就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扬起了商人标准的热情笑容上前打招呼。
「宋大人,好巧啊。」
宋昭扬眸光微动,似有万千波涛在翻涌,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不巧,我在等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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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扬说他想向我买马,自得知我们商队要去大宛后便一直留意着我们回来的日子。
我松了一口气,认真地和宋昭扬一番讨价还价,一半的马驹被他以高价买走了。
一入关,品相上乘的汗血宝马果然吸引了所有商人的目光,汉商胡商一拥而上,争相询价。
我一边应对熟识商人来打听消息,一边用流利的胡语委婉告知宝马要带入京城再卖。
商人们有些失望,许是身旁那人的存在感太强,他们并未多纠缠,纷纷告辞而去。
我转头看向宋昭扬,坦荡道:「今日是我狐假虎威了,宋大人,民女请你喝一杯吧」
宋昭扬本来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闻言轻笑道:「即便我不在,这场面你也应付得来,本是要去京城卖高价的马卖给了我,是宋某应请娘子才是。」
这宋都尉看着不近人情,没想到还挺会说场面话。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忽地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敦宜」
风卷起了金黄的胡杨叶,纷纷扬扬落下。
我看见裴筠舟自漫天黄沙中走来,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