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就那么娇气了?”尔晴笑着嗔了他一眼。
闻言,弘历眉头微舒,走到尔晴身边坐下,“你怀着孩子,自然比旁人更加辛苦些。”
尔晴靠进弘历怀里,抓住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垂眸道。
“为人父母不都这样吗?说起来,臣妾前日在永寿宫的小佛堂里,发现了尊鎏金童子像,格外精致,好像是你四岁时的东西。”
见弘历若有所思,她又轻笑,“想来是太后将皇上幼时玩物都留着呢,臣妾也要提前给咱们孩子留些念想才是。”
弘历闻言,神色微动,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当晚他照常在永寿宫,三更刚过,尔晴还在熟睡,想起白天的事情,弘历鬼使神差踏入了小佛堂。
蒙尘的檀木箱里,那尊鎏金童子正静静躺在里面,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他的记忆里却并没有这段往事。
没有半点头绪,他正要合箱,却见箱底露出一角褪色红绸——扯出竟是件婴孩小衣,右下角绣着精致的“弘历”二字,想来是自己小时候穿的,可让他疑惑的是这二字竟是用的汉文。
疑惑与恐惧在心底渐渐升起,他开始细致地检查起这件小衣,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处异样,仔细一看,竟是一行以同色丝线绣成的“钱”字。
为什么?
为什么回忆里的摇篮曲唱的是江南小调?为什么自己小时候衣服上文字是汉文?为什么会有一个钱字?
弘历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他死死盯着手中的肚兜,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思绪凝固之际,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他匆匆将东西塞回箱底,转身出了小佛堂,看见守在外面的李玉。
李玉一见他,顿时松了口气,“皇上,贵妃娘娘方才醒了,没找到您,派人过来问了。”
弘历闻言,点了点头,快步走回寝殿,就见尔晴披了件外衣正坐在床榻上,面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
尔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轻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醒了,看不见你,有些害怕。”
“别怕,朕在这儿呢。”弘历心中一软,将她拥入怀中。
尔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知道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还需要等待。
永寿宫的琉璃瓦上凝着晨露,尔晴倚在窗边,指尖漫不经心拨弄着一串翡翠珠链。
清溪进来低声禀道:“娘娘,听说太后身边的老太监王允海病得厉害,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尔晴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病得可真是时候。”
养心殿偏殿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德全像条死狗一样被扔了进来,他猛地咳嗽起来,抬头却见弘历一身玄色常服立在阴影中,目光如刀。
“奴才参见皇上……”
弘历没有看他,状似回忆:“朕找到了当年王府的记档,一切都很正常。可有一样,若皇额娘抚养朕,所得份例应比同位份其他人要多,可为何朕刚出生那几年,并不见增加?”
王德全瞳孔骤缩,哑声道:“奴才、奴才是太后娘娘入宫后来分来伺候的,王府之事实在是一概……”
“一概不知?”弘历冷笑,“还能嘴硬就说明朕的手段太软。”
一旁候着的慎刑司嬷嬷会意,将人拖下去施以极刑,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之下,他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吐了个一干二净。
弘历面色铁青地听完王德全的招供,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丝丝痛楚,却远远不及心中的撕裂感。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不是太后亲生!
当年他出生之后,钦天监算出他命格贵重,所以深受皇玛法喜爱,小小年纪还未记事就被接进宫中抚养。
而那时的钮祜禄氏入府五年未有所出,心急的她看上了自己,便买通王府侍卫,在皇阿玛带钱氏外访太行山时,故意将人留在山中被土匪所欺,以至于钱氏心死自尽。
他成了无母的孤儿,钮祜禄氏便趁机将他养在膝下,借口为保皇室颜面,改了一切记档。后来更是借着他的荣光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大清的皇太后。
第19章
承诺
弘历坐在空荡荡的偏殿,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皇上……”李玉小心翼翼地唤道,生怕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出养心殿。冷风吹过,吹散了他的发丝,也吹散了他的思绪。他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想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养心殿的烛火已经点燃,弘历盯着案上更加详细的密报,指节捏得发白。
尔晴端着一碗杏仁酪进来,瞥见那叠泛黄的纸页,故作惊讶。
“皇上脸色怎么这样差,太医开的安神药可有好好用?”
弘历抬头看向她一眼,猛地将人抱住,额头抵在她肩头,声音沙哑:“尔晴,若你最亲的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你,该如何?”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尔晴稳住心神,轻轻回抱住他:“这是怎么了?”
她柔声细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在用实际行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弘历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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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三,太后“突发急病”。
弘历亲自侍疾,将一碗药汁递到她唇边,眸中暗潮翻涌:“皇额娘,这药能止痛。”
太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已无力挣扎。药入喉肠,她死死抓住弘历的衣袖,喉头咯咯作响:“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后很快“病逝”,被追封为孝圣宪皇后,举国哀悼。
当夜,养心殿的烛火彻夜未熄,弘历坐在御案前,神情莫测。李玉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殿外忽有窸窣响动,尔晴披着雪狐氅衣推门而入,身边下人手中的食盒飘出淡淡香气。她未戴护甲,素手掀开盒盖,将一碗八宝鸭汤轻轻搁在案上,挥手屏退了殿内所有下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太后娘娘去了这几天,皇上就瘦了一圈,岂不让人担心?还是再用些东西吧。”
弘历未抬头,嗓音沙哑似浸了雪:“放那儿吧。”
尔晴却径直绕到他身旁,直接捧着脸将他的头抬了起来。四目相对,她清澈的眸中映着他满是疲惫的容颜。
弘历微微一愣,任由她用帕子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终于卸下了心防:“尔晴,你知道吗?朕……我并不是钮祜禄氏亲生的孩子。”
尔晴闻言,手中的帕子微微一顿,故意面露惊色:“那……皇上的生母……”
“早在钮祜禄氏的毒计下丧生,我却还要追封杀母仇人。”弘历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挣扎。
尔晴轻轻搂住他的腰,柔声道:“还是那句话,逝者已矣。此时已成定局,皇上若难受,不如追封生母,再善待其家人。”
烛火爆出“噼啪”一声,弘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堂堂一国之君,不会被轻易打倒。
“你说的对。”他紧紧握住尔晴的手,仿佛握住了唯一的救赎,“尔晴,我......只剩你了。”
抬手抚上他后颈,指尖没入冰凉的发丝,她低头附耳轻笑,“咱们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呢。”
仿佛听懂了在叫自己,尔晴腹中的孩子轻轻踢动了下,让两人都惊了一下,相视而笑。
“尔晴。”
“嗯?”
“叫我弘历。”
“弘历。”
弘历直视尔晴的眼睛,态度真挚:“等生下这孩子,无论男女,你都将是朕的皇贵妃。”
“皇上圣明。”尔晴眉眼弯弯,看向桌上早已凉透的鸭汤,“还喝吗?都凉了。”
“不喝了,去你宫里蹭些吃的。”
弘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两人携手走出养心殿。寒风吹过,带来阵阵清冷之气,却也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温馨。
与此同时,富察家里却是一阵剑拔弩张,青莲的痛呼声不断从房中传出,屋外众人都一脸凝重。
许久,大夫才满头大汗地出来:“夫人、少爷、少夫人,老朽学艺不精,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
听到大夫的话,富察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但还是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等回来却变了副面孔。
“你们干的好事!”富察夫人怒目圆睁,指着傅恒的鼻子骂道,“青莲是你的人,你非但不护着她,还让她在府里被人害成这样!”
傅恒一脸疲惫,心中也是五味杂陈:“额娘……”
“闭嘴!”
富察夫人根本不听他解释,调转枪头开始攻击魏璎珞:“魏氏!你身为正妻,不顾大局,让有孕的妾室罚跪,青莲怀着不到三个月的孩子,怎么能遭这种罪?”
“她犯了错,借着孩子多次顶撞我这个主母,难道还不能加以惩处吗?”魏璎珞眼睛瞪得老大,也是满脸不忿,当即顶了回去。
第20章
算计
原来是因为青莲一个月前诊出了身孕,自此之后就处处跟她争宠找不痛快。
魏璎珞本就因丈夫的妾室先怀孕而醋意十足,刚开始还能故作大方,日子久了终于忍不住罚了青莲一次,谁不过一次,那孩子就这么没了。
“你!”富察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手指着魏璎珞,气得浑身发抖。
傅恒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额娘,璎珞她也不是故意的,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富察夫人怒不可遏,“傅恒,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好妻子!目无尊长,善妒成性,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窍了!”
说起这个儿媳妇,富察夫人也是一肚子气,虽说前一个尔晴有些作风问题,但家事、场面上都是样样出众,这个魏璎珞不光家世低微,礼数不通,而且自从嫁进富察家,就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额娘,璎珞她……”
“你住口!”富察夫人打断他的话,“今儿个我就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媳妇!”
说着,她扬起手就要打魏璎珞。
魏璎珞也不可能在那等着被打,赶忙往屋里跑,抽出箱子装起行李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傅恒跟进来,看着她气呼呼地收拾东西。
“去找皇后娘娘!”魏璎珞头也不抬,“没道理尔晴在时,能随意入宫,到我这就不行了!”
“璎珞,你别这样。”傅恒拉住她的手,“额娘她只是一时情急。”
魏璎珞甩开他的手,“傅恒,我告诉你,我魏璎珞可不是好欺负的!”
门外又传来富察夫人的声音,她显然是被气得口不择言:“尔晴进宫是去找姘头,你在皇宫里也有?”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陷入死寂。
尔晴和皇帝虽说是公开的秘密,但富察家都对此讳莫如深,没有人敢放在明面上说。富察夫人也清楚自己说错了话,急匆匆离开了。
留下挂不住面的傅恒脸色阴沉,魏璎珞也不嚷嚷着入宫了。
十二月初八,紫禁城裹挟在纷扬大雪中,永寿宫的炭盆烧得极旺。
尔晴斜倚在贵妃榻上,清溪捧着红木托盘匆匆而入:"娘娘,太医说您这两天就要生了,刚熬的安胎药,快趁热喝。"
接过青瓷碗,尔晴指尖微顿,突然觉得今天的药闻着不太对劲。
“这药……”尔晴蹙眉,将药碗放在鼻下细细轻嗅。
清溪立马警觉起来,“娘娘,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奴婢去请皇上吗?”
“去请,但别声张,只说我想他了知道吗?”
清溪点点头,小跑着出了永寿宫。
不一会儿,弘历就匆匆赶来,见尔晴好端端地坐着,才松了口气:“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瞧瞧。”尔晴指着那碗药,“在你的地盘上,我和孩子都要被毒死了,你这皇帝还是趁早别干了。”
弘历脸色一变,自己拿起药碗闻了闻,他闻不出什么,却也知道尔晴从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随即沉声道。
“你放心,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身后李玉带着那碗药,急匆匆想要跟上弘历,却又怕走快了会将药汁弄撒。
当晚,弘历坐在养心殿,脸色阴沉得吓人。
“查清楚了?”
李玉弓着腰,头也不敢抬:“回皇上,那药中多了一味红花,娘娘如今即将临盆,此药若是用下,孩子或许无事,只怕贵妃娘娘会……”
“砰——”
弘历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溅:“谁?”
“皇上息怒。”李玉噗通一声跪下,“红花是富察家送进来,不过似乎送到了……钟粹宫。”
“皇后?纯贵人?”弘历冷笑一声,“李玉,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皇上,娘娘,贵妃娘娘要生了!”
弘历闻言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道:“先派人去把长春宫和钟粹宫都围上,等朕回来再做处置!”
说完他疾步冲进风雪,到了永寿宫,便见产婆们端着铜盆进进出出。他抬脚要闯,却被众人拦在门外:"皇上,产房污秽......"
"放肆!"
他顾不得许多,径直冲进偏殿产房,就见尔晴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尔晴!你怎么样?”
尔晴疼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憋出一句:“出去!别在这碍事。”
委屈巴巴的弘历被赶出产房,只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他来回踱步,不时地望向紧闭的房门,每一次里面传出的痛呼声都让他心惊胆战。
许久,一阵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产婆满脸喜色地出来跪在弘历面前。
“恭喜皇上!贵妃娘娘生了个小阿哥!”
第21章
结局(完)
弘历终于被允许进去,随便瞥了一眼孩子,就快步走到尔晴床前,发现人已经眼睛都睁不开,昏昏欲睡了,
他轻笑一声,温柔拉住尔晴的手:“辛苦你了,睡吧。”
尔晴没有说话,她实在是太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很快沉沉睡去。
看着尔晴熟睡的容颜,弘历满眼都是心疼。他转身吩咐宫女们好生照料着,便匆匆离开了永寿宫。
他还要给自己的爱人一个交代。
此时的长春宫和钟粹宫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宫人们都被押解到了一旁,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弘历大步流星地走进长春宫,他目光冰冷:“你有什么要说的?”
早早被看守的皇后却满脸错愕:“皇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弘历冷笑一声,“贵妃安胎药里的红花是怎么回事?”
“红花?”皇后仍然是一头雾水,“皇上明鉴,此事与臣妾无关啊!”
“那富察家为何会送红花进宫?又为何会送到你的长春宫?”弘历步步紧逼。
“那红花是怎么送进宫的?”弘历冷笑一声,“你别告诉朕,是富察家自己送错了地方。”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皇后急得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臣妾也不知道母家送来了什么红花啊皇上。”
弘历脸色阴沉,死死盯着皇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破绽,半晌,他才想起什么,向外吩咐道:“去把纯贵人带过来。”
纯贵人被押到长春宫时,头发散乱,神情疯癫,一见到弘历就开始大笑:“皇上,您还能想起我来,您终于想起我来了,哈哈哈……”
弘历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紧皱,心下已经明白:“是你干的?”
“是我。”纯贵人突然停止了笑声,瞪大眼睛看着弘历。
“你们男人都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她喜塔腊尔晴一个二嫁妇能得到你的宠爱,我却被降位受尽折磨!我就是嫉妒她,我就是要杀了她!”
闻言,弘历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竭力遏制下去才问道:“你怎么说服富察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