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女子会喊得这般柔弱委屈……
那原本守在门口的侍从红着一张脸还想抬头再看上一眼,便对上了一双带着警告的眼睛,如同被一头恶兽盯上,霎时间侍从全身冷汗直冒,哪怕匍匐下身去不敢再动作,那逼人的视线也依旧时不时停在他的身上。
“这般急匆匆,也不让下人备件披风,到时若又着了风寒,岂不是又要喝上几日苦药。”兄长接过下人取来得披风仔细替你系上,末了指尖还刮过你微凉的脸颊,将凌乱发丝别在你小巧的耳后。
下人轻声退出,走时还不完关上门,彻底隔绝了院外的视线。
你眼尾微红,声音依旧委屈,“兄长是不是恼我了?”
兄长牵着你坐在一旁小榻上,闻言不禁笑出了声,“阿瓷伶俐乖巧,我本就喜爱又怎会恼阿瓷。”
话音一顿,兄长压下眼,大手执起你因在寒风中小跑而微凉的手心,“……阿瓷是不是在怪为兄前几日不来看阿瓷。”
你没说话,长睫还坠着泪,一如小时候遇到什么委屈就容易哭的样子,哭得叫人心疼。
兄长将你的心思猜对了大半,但你却不是因为兄长不来看你才委屈,反而是心虚自己将裙子弄丢的事,那日你贪杯醉在了宴上,后面的事早已记不清,小厮只说是兄长将你送回来得,回来时穿得也不是出门的那身,你那时就猜测是不是兄长送你回来时叫人给你换了身衣裙,再想到你卧床这几日,一向疼爱你的兄长也不曾来看你,顿时心中便慌乱起来,猜想兄长是不是因为你不珍视他送你的衣裙而恼怒了你,如今见兄长反过来安慰你,你微微松了口气,应当不是因为裙子的事。
见你沉默不语,兄长叹了口气,将你的手紧紧握着,“前几日你二姐在弥因寺礼佛时受了风寒,父亲派我给她送东西,一来一去耽搁了几日所以才没来看望你。”
“二姐?”你抬头,话音讶异,“去……礼佛??”
不怪你惊讶,只是二姐自诩风流性子跳脱,向来对烧香拜佛这类事敬而远之,要她来说便是心不诚恐惹来祸事,倒不如一开始便不做,如今二姐却到弥因寺礼佛去了,可真是少见。
兄长笑着揉了揉你的脑袋,“她心思不静,明年就是科考,正好让她去弥因寺静静心,省得又闹出什么祸端来。”末了,又补上一句,“这是母亲的意思。”
你若有所思,若是母亲的安排,那就不奇怪了,母亲向来在二姐的课业上没少操心,让二姐礼佛静心这事以前便提起过,但每次都让二姐打哈哈混过去了。
可兄长为什么说“又”呢?
“可是……二姐姐犯了什么错惹得母亲不快?”你踌躇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是她做事荒唐得罪了陈家,被人家找上门来了。”兄长嘴角笑意淡下,语气依旧温柔,“阿瓷可莫要学你二姐,若平日里见到陈家的人要记得绕道,免得他家因二姐的事来寻你麻烦。”
你点点头,又小心道:“那……晏礼哥哥呢?”
陈晏礼是陈侍郎家的大公子,陈府与池府比邻而居,就算母亲与陈侍郎政见不合关系僵持,两家的小辈因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往日走动也算密切。
池长宴与陈晏礼两人关系便极好,你因着兄长的关系,也识得这位哥哥。
池长宴虽然依旧在笑,眼底冰冷却一闪而逝,手中力道慢慢收紧,直到耳边传来你的痛呼,才惊觉般松开手。
“……他已入了大选名单,这几日陈府上下都在备着他的进宫事宜……这段日子你应当是见不到他了……”
女皇守孝三年期满,因后宫空虚膝下无子,所以这场选秀办得自然盛大,以陈晏礼闻名京城的才学,被选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闻言你有些泄气地低下头。
你之前就听晏礼哥哥的名已早已在入选名单上,但那时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听到连见都见不到了还是有些难过,仿佛记忆中那个会温柔给你喂桂花糕的哥哥已经离你远去。
兄长看出你的失落,手指温柔地揉了揉你的手背,这他惯常安慰你的动作,“此次大选非比寻常,宫中来得教习男官也是太后身边的人。”
言下之意,宫中的人很看重陈晏礼。
“马上就是进宫之日,此时最忌讳什么风声草动,阿瓷莫要任性……”兄长双眸微动,指尖带着微动的风落在你的眉间,抚平你皱起的眉心。
你默了半晌,双手合拢,像那些行礼的大人一般朝池长宴拜了拜。
“阿瓷都听兄长的。”
顿时,兄长还未离开的指尖在你眉间重重一戳,失笑道:“怪里怪气。”
你作势捂着眉间向后倒在榻上,裙摆铺在榻上,朝兄长怪道:“兄长弄疼我了!”
兄长不理睬你自顾站起身行至窗前,满头鸦发被一支造型朴素的白玉簪束着,只是简单的背影都好看得像是画中的人,只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
“阿瓷今日过来,我瞧着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得,但说了半天又不说自己是为何事而来,所以只能由兄长来开这个口了。”
你闻言慌乱从榻上爬起身,“!兄长为何这般说!”
兄长转过身,熠熠黑眸像是揉碎了夜空的星光,“以阿瓷的性子,若生了气只会一个人待在房中,等着那人上门道歉——”
“所以,阿瓷这般急匆匆地来找我,绝不是因为你卧床时我没来看望你……况且阿瓷也不是那般无理取闹的性子”
你瞪大双眼,还是没想通兄长为何能猜到你心中所想。
“阿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兄长倒了茶水放在你手侧的小几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因着心虚,你视线忍不住四处乱晃,踌躇半天还是没有开口,反而望着墙壁上的一幅画,下意识开口夸道:“兄长这诗作得真好啊!”
兄长顺着你的视线望去,墙上横挂一幅他在去年浇红之宴上亲自题写的惜香诗。
赋诗不是兄长的长项,这诗虽然没在浇红之宴上拿下魁首,但也引得大部分人的称赞,池母虽是个京官,可在京城中到底家底薄弱,因此家中书房里挂得最多得还是山水墨画而非大家之作。
因着这次兄长这次在浇红宴上出了风头,那诗特意被主父吩咐挂在兄长房中。
池长宴曲起指节在你额上敲了一下,笑骂道:“马屁精!有什么话快说。”
你揉揉额角,小心地开口,“那兄长答应可不能怪我。”
兄长温柔视线落在你身上,缓慢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得到兄长的保证,你小心地将衣裙丢失的说了出来,说话时手指紧紧扣住掌心,也不敢抬头去看兄长,十足的小孩子模样。
正因低着头,你只听到兄长话中有片刻的僵滞,随后又恢复正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那时的你什么都不懂。
“那日……衣裳被换下后,我见裙边被绣落了一处……”
兄长喉间话语干涩至极。
“待我补好,再给阿瓷……”
一听兄长没有生气,你欣喜抬起头就对上那双墨黑浓重的双眸,毫无笑意。
你呐呐开口。
“兄长……”
兴许是意识到吓着你了,池长宴敛目,淡淡声音传来。
“若是旁人问起,你只说在我这里……”
你懵懂地察觉兄长在生气,但很快他又揉揉你的脑袋,笑道:
“阿瓷……莫要多想……”
莫要多想……
莫要多想……
可到兄长出事前,他也没有将那衣裳给你。
……
常宁殿中,你跪坐在殿中死死抱住怀中的衣裙,又怎能不多想。
一瞬间,甚至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这衣裙怎会出现在宫中……是兄长吗……”
“不!不是!不是……是他!是他!”
像是寻找答案般你的目光最后落在碎了一地的桂花糕上。
那碎得不成型的糕点就像是你那段破碎的记忆,那种咽不下哽在喉间般窒息感的痛苦。
那段腌臜、恶心的往事连带着那个人一并重现在你面前!
平适靠近你时,只听见你瞪大双眼,一个名字从你紧咬的齿间迸出,带着厌恶至极的恨意。
“陈——”
“晏——”绮蛾群??柒????????六壹
“礼——”
第53章0053
替兄进宫的你(女尊np)16
民间话本中惯爱写些皇宫之中的香艳风流之事,有时还会给后宫中的妃子排个名,而后宫中最有盛名之人要数当年世家大族竞相追捧的君后,还有以容颜冠绝天下的贵君,而四君中又以书君的才学而闻名天下。
书君名陈晏礼,是陈侍郎家的大公子,未入宫前便以才学闻名京城,每年浇红之宴有他时必是魁首,入宫后更是三年内从贵侍升至四君之首,风头之盛时连向来盛宠的温贵妃都要退让几分,如今女皇虽是病弱少入后宫,但书君仍是后宫中众人巴结的对象。企峨?柶七一?⒐??六陆依
……
夜色将褪,暗淡天际逐渐被苍茫天幕拢盖。
常宁殿的烛火点了一夜,常双尘踏着清晨第一缕霞光而来时,便见你呆呆坐在木桌前,绰绰烛光凌乱了你满是泪痕的面颊。
“一直未睡?”常双尘皱眉发问:“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答。
一旁守着你的平适也是低头不语,眉间的凝重让气氛越发压抑。
常双尘走到你面前,绷直的嘴角对上你发红发肿的眼圈后陡然放松下来。
他大掌扶着你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给你,仿佛给你依靠一般,往常僵冷的语调也温柔了下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
你罔若未闻,只是痴痴看着不断跳动的烛火。
常双尘性子阴沉不喜他人接近,也不善长哄人,但见你不想开口,便同平适般在一旁默默陪着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烛台中的芯子“啪”的一声,烛油燃尽熄灭,你才梦醒般转过身看向身侧的人。
“是陈晏礼——”
你紧抓常双尘的衣角,一双通红的眼睛大大睁着。
面对你突然的惊动,常双尘却明白你的意思,
“是他。”他紧紧包着你冰冷异常的手,确认了你的猜想。
哪怕沐浴熏香过了,常双尘周身也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昨夜不管是常宁殿还是尚宫局都不太平。
“昨日常宁殿来了个哑巴宫人。”一旁站在角落的平适出了声,“腰间挂着尚宫局亲制的令牌,但送来得东西中带着一件小侍未入宫时的私物。”
常双尘沉吟道:“是翎羽宫的人,进宫之人必然会经审查,有缺陷之人一律不得进宫,但翎羽宫有位宫人是个例外。书君刚入宫时曾遭人陷害,他身边一忠心宫人为救他饮下了一碗毒药,后面虽然被救回了一条命,但却被毒哑了嗓子,书君怜他忠心,便特让他在宫中继续伺候。”
“来常宁殿得应当就是翎羽宫得那个宫人。”
翎羽宫正是书君陈晏礼所居的宫殿。
“那他身上带着得令牌?”平适皱眉道。
常双尘扭头朝平适所在的方向冷冷瞥上了一眼,“……书君曾帮过我,那令牌是我答应给他得,有那令牌也不过是在后宫出入自由了些,也无甚作用。”
“我也没想到他会派宫人过来。”后一句话说得无力,任谁看都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毫无关系。
一旁的平适冷哼了一声,嘲讽意味明显,显然不信。
这事常双尘心中本就有鬼,只能强压火气不做应答。
便是再傻,常双尘此时此刻也察觉出你与陈晏礼之间的关系复杂,往简单里说更像是仇人,常双尘不禁暗暗后悔之前上错了陈晏礼这条贼船。
之前后宫中势力焦灼,他顾虑着你的身份不敢正大光明地将你从文子洛手中掳走,这时是陈晏礼主动结盟,两人才在除夕宴上暂时联手设局扳倒文子洛,虽然机缘巧合下文子洛只被禁足宫中,但也给了他们靠近你的机会。
而他之前与平适所说得贵人便是书君陈晏礼,文子洛被禁后飞羽殿曾派人数次往常宁殿递消息,但都被常双尘与陈晏礼截住。
但让常双尘没想到得是,他不过独占你的日子多了些,那头便忍不住了,不禁派人带了尚宫局的令牌招摇往常宁殿来,明显想拉他下水,而昨夜尚宫局中也发生了件事,让他忙活了一夜才勉强应付过去,还死了几个手下,可谓打蛇打七寸,让他如鲠在喉般难受。
思来想去,敢在这时出手对付他得便是陈晏礼了。
这是警告。
发生在尚宫局的事是警告,送到常宁殿的桂花糕和裙子也是警告。
他已经不想再掩着身份了,陈晏礼在等着你主动去寻他。
常双尘能想到得,平适自然也能想到,他是你在进宫时才陪在你身边,但也听过一些内情。
三年前池家大公子池长宴在陈家大公子进宫前几日,手持长剑硬闯了陈府,据说那日两人大打出手,若是众人再晚来一步池长宴手中的剑就要砍在陈家大公子身上了。
这事知道得人甚少,后面不知是何原因陈家也未再追究,平适随你进宫前还被池母特意交代过,若是进了宫见到书君都要绕道走,只怕被人惦记着寻仇。
可如今看来不只是寻仇,也不知如今陈晏礼究竟要做什么。
旁人不清楚,你自己却是清楚得。
因此你拉住常双尘的衣袖,一双哭红的眼紧盯着他。
“我要见他。”
常双尘与平适皆是沉默,他们皆知你口中的他是谁。
“我要见他。”你再次重复。
“不行——”
“你可要想好。”
两人一齐开口,具是一愣。
平适上前,伸臂将常双尘推开后,紧紧将你护在身后。
“那人心思歹毒,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常双尘被推得退后几步,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骂道。
“咳——蠢货!”
平适被骂也不气,仍是皱眉警惕地将你挡在身后。
“你去了的确是凶多吉少…咳…因为人家要得是你家主子…咳。”常双尘冷笑道。
“你——”
两人正僵持时,你疲惫的声音传来,“你们若要吵便到外面吵完了再进来……反正我是一定要去见他得……”
攥紧手心将怀中的裙子抱得越发紧,你埋在其中哭得无声。
你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为何这件衣裙会在宫里,为何会在他那里?
他好像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事,就等着你去见他。
……
夜深沉,深宫里的人早已醉倒在一方孤云之下。
“我便知你会来见我。”
幽幽声音从八锦如意屏风后传来,其后隐约透出一个人的身影,斜倒的酒杯洒出一片酒液,乱了一室的寂静。
半柱香前,你在夜色笼罩下跟着常双尘一齐行走在宫道上,因身穿尚宫局宫服还有常双尘在侧,一路上也没引起什么怀疑,行至翎羽宫门前早早便有一个宫人等候在那。
那宫人正是昨日给你送东西来得哑巴宫人。
他见到你眼睛亮了亮,但动作依旧胆怯地朝你拜了拜,便带着你进了翎羽宫。
进去时,你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常双尘,却见他拦在了宫门外。
沉默的宫人安静地扶住你的手臂,如同伺候宫里的贵人一般,扶着你进了翎羽宫。
进了殿中,门就被关上,有人在屏风后朝你招手,唤道。
“阿瓷,过来。”
病弱无力的声音因见你染上点点雀跃,似与回忆碰撞,回响在你脑海中。
你慢慢靠近,每走一步,心便提起一分。
直到走到那人面前,停在与他咫尺的距离。
你不说话,只静静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