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总最终选择了不道歉。
傅景川抬眸朝电梯上方看了眼，拉起时漾的手，转身出了门，一直到门口才停了下来。
他仰头看向写字楼顶部，“筑界精英”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时漾不知道傅景川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谈判桌上见”代表的是什么，但看傅景川面容微微绷紧，不由拉了拉他的手，软声对他道：“这不是多大的事，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不用为我抱不平。”
傅景川收回视线，看向她。
“你不在意，但我在意。”傅景川说，晃了晃手中的设计案，“他可以选择不要，但不能糟蹋。”
时漾朝那份设计案看了眼：“也不是什么值得珍视的项目，就一个工作……”
解释的话又在傅景川看过来的眼神下慢慢弱了下去。
傅景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时漾看了看他，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她自然知道他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
她只是觉得他没必要为她费这个心神。
傅景川也没再说什么，手臂揽过她：“走吧，瞳瞳还在那边等着。”
时漾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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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总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办公室，傅景川话里的警告让他没来由地升起些许烦躁。
他并不认为他刚才有什么错，一个纠缠不放的设计师和上门的推销员没任何分别。
【通知：最新更新被审核了出不来，预计明早八点多才会被放出来了。】
第1029章
若有所思
苏特助看到他黑脸进来，担心叫了他一声。
“伍总？”
伍总黑沉着脸没有应，手中的文件“啪”的一声狠狠砸在了桌面上。
“出什么事了？”
苏特助小心翼翼地问道，跟在伍总伍天成身边多年，他多少了解他的脾气，也不敢多问。
伍天成只是沉着脸，没有说话，人已经一把拉开座椅，坐了下去，另一只手也跟着把电脑开了机。
电脑刚启动完成，邮件便一封接一封地涌了进来，“shiyang”的邮箱名字落入眼中时，他压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点开了邮件，果然是时漾发过来的设计案。
他脸一沉，想也不想便直接把邮件给删了。
苏特助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删邮件，诧异问了声：“怎么删了啊？时漾这个设计师蛮厉害的，建筑系世排第一的名校毕业，大学就参与了不少知名建筑的设计，研究生期间在国外也参与了不少当地的项目，人一回国就拿下了辉辰集团国风度假村项目……”
他不提辉辰集团还好，一提伍天成的脸又黑了几分。
要说他对时漾有多大的意见倒不至于，一个素未谋面的设计师而已，能有多大恩怨。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她这种推销员式的行为，是傅景川的态度让他将这份不满变成了迁怒。
筑界精英和辉辰集团的子公司虽有一些简单的生意上的往来，但他和傅景川没有接触过，不了解他，原本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喜恶，他单纯是对傅景川刚才表现出来的气势反感。
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谁不是看在他身世地位的份上礼让他几分。
苏特助也注意到了伍总陡然黑沉下来的脸，吹捧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间，不敢再多言。
他那天在机场见时漾的时候并没有认真了解过她这个人和作品，但交流过程比较愉悦，时漾是那种说话轻声细语不紧不慢很温柔的人，态度也谦逊有礼，并没有因为他的临时要求面谈而有任何的不满，作品也是他喜欢的，因此他对时漾印象不错，事后还特地去详细了解了一下她的履历，才发现她的履历这么惊人。
他是想为时漾说话的，但看到伍总这个脸色，也不敢再多言，最终在伍天成一声不耐的“出去”后走出了伍天成办公室。
他的微信上还有时漾昨天感谢他的话。
想到时漾千里迢迢特地飞过来想要挽回这个项目，怕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想了想，他还是给时漾回了条信息过去。
“时小姐，伍总下定决心的事从不会随便更改，您也别忙活了，就当来旅游吧，在南城玩得开心。”
时漾收到信息时正在餐厅里，正和傅景川和瞳瞳准备吃饭。
傅景川正在点餐，看到她拿起手机看信息，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伍总的助理给我发信息，委婉劝我放弃。”
时漾说，顺道给苏特助回了个信息过去：“好的，谢谢苏特助，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这才放下手机。
“这样的人不值得合作。”傅景川说，把菜单递给她，“看看还想吃什么。”
“好。”时漾接过菜单，翻了起来。
瞳瞳就坐时漾旁边，人正无聊着，也赶紧凑了上前。
傅景川没打扰两人，朝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手机没什么重要的工作信息。
时漾那份给筑界精英的设计案就放在一旁的桌上，傅景川放下手机时看了眼，便顺手拿了过来，翻了开来，俊脸随着慢慢翻开的设计案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时漾一点完餐就看到了傅景川若有所思的神色，不解看向他：
“怎么了？”
第1030章
敏锐
“这个设计案伍天成看过吗？”
傅景川。
“哈？”时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伍天成是谁。
“伍总。”傅景川提醒。
“哦。”时漾恍悟，“应该没看过。我过去之前看邮箱邮件还是未读状态，刚才又发生那样的事，我估计他都把邮件删了。”
又忍不住不解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前些天研究过‘筑界精英’的所有竣工项目，有大致了解伍天成的风格喜好。”傅景川指腹摩挲着设计案，看向时漾，“那些成品项目全部属于中国古典主义风格，对细节要求很高，尤其对具体的朝代风格有一个很具体的呈现，比如他们家在宁市的海上度假村项目，就是很典型的唐风，从整体到细节都属于唐代风格，不掺杂任何其他朝代的元素。”
他说完把手中的设计案朝时漾晃了晃：“他对你们的要求应该只是说什么国风、古典主义，对吧？”
时漾点点头：“对。”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的设计案能通过他的审核。”傅景川开口，“国风也好，古典主义也好，是一个很泛的概念，大多数人对此的理解就是融入国风元素，但不会考虑到这个元素是属于汉朝风，还是隋唐风，亦或是宋朝风格。我虽然不知道伍天成到底什么来头，但我记得北市有个伍家是大家族，祖上几辈都是专门进行史学研究的，我怀疑伍天成属于北市伍家，从小耳濡目染下对这些史学细节相当了解，所以才对你们的设计方案相当挑剔。”
一个某领域的资深专家很轻易就能一眼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脾气好的会耐心指正，但傲慢如伍天成，一个电话就把人踢出竞争队伍，是不可能再给对方机会的。在他那里，细节出错就等于不专业，他不会和不专业的人合作。
时漾很是意外地看向傅景川，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
她其实有专门研究过筑界精英的竣工项目，但并没有傅景川这样的敏锐细致，只是知道对方偏爱古风，却不知道是个对朝代细节精准度这么吹毛求疵的人。
在她受伤在家的这些日子，傅景川大多时候是陪她在家办公的，在她研究那些建筑资料的时候，他也会随手拿起来看一两眼，她以为他只是消遣，没想到是在帮她比对。
“你这脖子上顶着的是人脑还是电脑啊？”
时漾忍不住开口。
感觉这所有的信息一进入他的大脑便被自动排列组合筛选，最后得出结论，关键是，没有那么丰富的知识储备和细致的观察力，根本不可能发现筑界精英的每一个项目都是精准落地到每一个朝代的风格。
她估计伍天成自己都可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如若不然也不会一个项目磋磨了大半年没半点进展。
他要是自己清楚，早把需求梳理清楚了。
“也可能是被植入了芯片的人脑。”
面对时漾的嘀咕，傅景川笑笑应道。
时漾又不由朝他看了眼：“真羡慕你这颗脑袋。”
难怪能领导这么大个集团还精神奕奕。
“你也不差。”傅景川说，看了眼正大睁着眼睛眼巴巴看他和时漾的瞳瞳，“只是把心眼子都使在了别处。”
时漾：“……我怀疑你在内涵。”内涵她瞒了他瞳瞳的事。
“嗯哼。”傅景川直接回了两个单音节。
“会不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时漾打量了他一眼，“你这人机脑不像有bug的样子。”
没有bug，她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火眼金睛。
“你对自己认知有误。”傅景川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道。
时漾：“……”
傅景川已经把话题重新导回到手中的设计案上：“你这份设计案和别人的比，除了设计风格更奇诡独特，最明显的优势是，你的元素很统一，全部是魏晋风格，没有任何错处，这对伍天成来说是惊喜，他一定会回头找你。”
第1031章
旧事：傅景川，我敬你一杯吧
时漾狐疑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设计案翻了翻。
“真的假的？”
她怀疑问道。
她这一稿的修改就是统一了所有的元素风格，倒不是因为知道伍天成有这么个习惯才这么做的，纯粹是她的强迫症犯了而已。
傅景川并没有直接说真假，只是看着她笑道：“你可以等等看。”
时漾也不由笑笑：“不等了。反正我也努力过了，伍天成不愿意回心转意把项目给盛凯，那秦盛凯只能自认倒霉，眼瞎招了我。”
完全是自嘲的语气，倒没什么不开心的。
傅景川是乐于看到她这样的不在意的。
她责任心重，很容易把一些不是东西归因到自己身上，并尽可能去弥补。
“那就别管他了。”傅景川倾身从时漾手中拿回那份设计案，“放着这么个天才设计师不要，不管什么结果，都是伍天成和秦盛凯应得的。”
“就是。”
时漾笑着道，她喜欢他说她是“天才设计师”时的样子，眼神有种骄傲又欣赏的感觉。
“这个项目就到此结束了。”时漾说，“本来过来就是为了找珊珊的，找伍天成只是顺带的事，既然他是这样的人，没有他这个项目也当是给前同事造福了。”
说完她举起饮料杯，冲傅景川敬道：“祝我脱离苦海。”
傅景川也端起饮料杯和她碰了一下，看着她端着饮料喝了一小口。
他并没有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时漾敬他酒那次。
那时她作为国风度假村项目的首席设计师出席项目开工仪式，在随后的晚宴上，她特地端酒过来说要敬他一杯，谢谢他对她学业和事业的成全，也为曾经对他说过的过分话道歉。
他那时就知道，她在和他告别。她要走了，带着还没机会相认的女儿，再一次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那次的事有了阴影，她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要敬他一杯时，他心脏竟莫名紧了一下，明知道现在的她不会离开。
“怎么了？”
喝完饮料发现傅景川正盯着她出神，时漾不由困惑问道。
“没事。”傅景川冲她笑笑，把饮料杯放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旧事？”
时漾看了眼他轻放下的杯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端着的杯子。
“傅景川，我敬你一杯吧。”
“怎么突然想要敬我？”
“谢谢你……让我有了今天。”
“还有，就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那时对你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我很抱歉。”
“你累了，先去休息室休息会儿吧。”
……
某些零散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凌乱起伏，端着高脚杯的她，面色淡冷平静的傅景川，她执意想敬的酒和他强行取走的酒杯，凌乱的画面相互交织。
时漾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额头。
傅景川面色一变，倏然起身，上前一手取下她手里的杯子，一手轻托住他的头，急声问道：“又开始头疼了吗？”
时漾低垂着头轻轻摇了摇，没有说话。
第1032章
瞳瞳的敏锐
“我们先去医院。”
傅景川看她不说话，嗓音一下急沉了下来，手臂横过她的腰就要将她打横抱起。
时漾手掌压住了他的手，微微摇头，但并没有说话。
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傅景川看不清她的神态。
瞳瞳也被时漾突然的反应吓到，人一下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抓着傅景川的衣袖，“妈妈，妈妈”地着急叫她。
时漾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傅景川。
她脸色是苍白的，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极其复杂的。
不知怎么的，傅景川一下就想起了失忆前的时漾，那次要敬他酒被他强行取走酒杯时她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眼神。
他扶着她双肩的手掌一下失控收紧。
时漾吃痛地皱了眉。
傅景川回过神来，当下松了手，但并未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同样复杂。
瞳瞳年纪虽小，但还是敏感察觉到了她爸爸妈妈之间的气场变化。
她困惑地看了看傅景川，又看了看时漾，小嘴一瘪，整个嘴角都耷拉了下来，不安看向一旁的高姐。
高姐同样是被这突然的气氛变化给闹得一头雾水，但看小朋友快哭了，赶紧上前抱过她。
“没事，宝贝别怕，妈妈没事。”
她抱着瞳瞳连声安抚，一边安抚一边不时担心看向时漾和傅景川。
时漾似是稍稍回过神了些，慢慢转头看向瞳瞳。
她的目光刚和瞳瞳对上，瞳瞳小嘴再次一瘪，两泡眼泪迅速涌上了眼眶，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时漾也一下乱了手脚，赶紧上前抱过她：“妈妈没事，瞳瞳别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瞳瞳的情绪感染道，她安慰到最后时，嗓音也有些不受控地哽了哽。
傅景川已经顾不得瞳瞳。
他所有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时漾身上，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动也不动。
但瞳瞳的情绪变动显然是在他和时漾的情绪变化上。
时漾的安抚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只是一边抽噎一边抬头看傅景川。
看傅景川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漾，她又抽噎得更厉害，小手紧紧攥着时漾的衣服。
时漾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她哭得红了眼眶，眼泪也有点不受控地想往眼眶外涌，又被硬生生给忍了回去。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傅景川，眼神里已经不自觉带了丝求助。
傅景川看了她一眼，人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