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脊被大掌轻轻的安抚,好似有一股暖流暖了她的躯体,渐渐舒缓起来。
“那对母女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为的就是那一场‘神迹,’盛愿,你今夜游街,当众救‘活’一个死人,绝无仅有。”
前面的游街,乃至到花厅上香都无事发生,是因为谢云霆调用了所有的手段防止出现意外,提前将那些可能犯浑出现纰漏的人带走。
却没防住盛愿自个走了出来。
“这里是京中,这些百姓怎么会如此……愚昧。”
盛愿声音也轻了不少,肩轻颤,又落下些泪水。
终于后知后觉觉得胆寒。
她觉得无比可笑,她怎么就成了神。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一切都是按照吩咐做的事。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不过就是如同唱戏的人扮演戏中人物,说书的人,演绎书中故事,她今夜也不过是扮演好一个女夷罢了。
“若无事,何必说出来要你受惊。”
谢云霆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到底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他出去这几日,到处都是新起的女夷庙,民间传的都是女夷水祭的那场雨。
盛愿的模样早就被人画成了像,贴在遮风挡雨的地方,为的,就是求雨。
幽州查贪污不过是引子,如今大旱,各地灾情肆起,地里颗粒无收,没了粮,饿肚子的百姓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早晚会起暴乱。
官家需要这么一个神,来给百姓希望,压住他们心头的饥饿,重新给他们一个希望。
京中今日的游街,不过是最后一步。
若今夜游街砸了,官家第一个不会放过盛愿。
如今出了那对母女,盛愿这个女夷无疑会让官家满意,若这雨迟迟不下,这些饥饿,不甘早都会化成怒火暴乱。
第一个撕碎的,便是被捧在神龛上的盛愿。
届时大不了推她出来祭天。
死的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女子。
谢云霆抿着嘴角,极力藏着眼眸里暗潮汹涌的怒气。
忽然巷子口又传来一声惊呼。
“在这里!”
“找到女夷了!”
“女夷在这里!”
谢云霆戒备的将她拉到角落。
两人紧贴着墙,借着昏暗的天色避开巷子外的人群,这身上的衣衫此时成了最拖累人的存在,上头坠着的珠宝只要有一丝光便会折射出炫目的光环,全靠谢云霆将她完全护在身下才能隐匿住身形。
脚步声层层叠叠随时都有可能有人闯进来,盛愿紧张兮兮地拉住谢云霆目光紧盯着巷口,浑身因为恐惧颤抖不已。
原先落在她腰间的左手忽地离开,转而轻覆住她的眼。
视线被遮,感官便跟着放大,方才没在意,此时才察觉两人几乎完全叠在一起,就连呼吸都会不小心在某一刻同频,紧贴的更紧。
绵密灼热的呼吸让她耳际烧烫,习惯的青草气息更是让她终于有了真实感。
长翘的睫毛颤了几下后,眼帘落下。
远处那些人好似追到了什么人,脚步渐渐远去。
“二少爷,咱们该往哪走。”
“城门下了钥,他带着你哪都去不了。”
不远处传来轻笑声,熟悉的嗓音带着陌生的冷意。
拐杖轻轻敲击在巷子发出不紧不慢的敲击声,和外头的乱象格格不入。
黑暗里逐渐走出来谢云笙清雅的身影,一身玄色的长袍停在两人面前时,他没看谢云霆,只将目光落在盛愿头上。
毫不掩饰的惊艳:“今日的装扮,很适合你。”
第116章
一问一答
目光随即往她头上探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怎么没带我送你的簪?”
“大少爷,奴婢……”
看到谢云笙盛愿第一反应是惊讶,没想他的关注点是这个,随后才想起她此时和谢云霆的姿势不妥。
难为情的想要挣脱开,却被谢云霆就这么扣着重新按回到怀里。
有意无意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你不必解释。”
谢云霆开口便打断了她后头的话,从她的袖中摩挲出她的手,毫无顾忌的扣住一起手牵着手走到谢云笙面前。
“是我准备带她离开,求大哥成全。”
没有解释,更没有躲闪,只是陈述。
一口气忽然就这么吊在心口上,盛愿想去看大少爷的表情又没有勇气,这么一会的功夫手心潮湿黏腻,却无法从谢云霆的手中抽出手掌。
谢云笙目光微微凝结,只凝视着盛愿:“你想好了?”
这目光看不出喜怒,和平时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昏暗,这里无光,眼前人的眼瞳深不见底。
后背僵直,盛愿喉咙咽了咽,莫名带着心虚的紧张:“您答应过奴婢,放奴婢走的。”
虽然那时候她没想过和谢云霆一起离开。
“可我也让人知会你在巷子相见,你这是打算不辞而别?盛愿,平日我从没这样教过你规矩。”
“那人,是您派来的?不是二少爷的人?”
盛愿被他的质问吓的心头一震,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谢云霆,他也听出了异样,黑着脸沉默等着谢云笙的后话。
谢云笙嘴角一挑,偏偏又笑的温和,好似刚才不过是玩笑,故作的严厉:“幽州事繁杂,算了算时间回京时你刚好路过这条巷子,现在看来虽然出了意外,但我算的大差不差,果然等在这就能见到你。盛愿,你要走,也该和我好好辞行才是。”
“大哥,有什么……”
“二少爷,大少爷说的没错,这事是奴婢失礼了。”
盛愿打断谢云霆的话,乖巧的从他霆身后走出来,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辞了行:“奴婢多谢大少爷往日的照顾,奴婢知道欠您的一辈子都还不上,对不住您,定会日日夜夜祈祷大少爷日日安康。”
她说的真诚,腰肢弯了又弯,抬头不仅从头红到了脖子,就连眼眶里都转着水汽,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谢云笙并不意外的受了她的礼,谢云霆也没拦着,抿紧了唇目光始终沉沉的,只是在她起身时,上前将人扶在怀里。
“你这要离开,可有和鸿鸢姑娘说过?”
他语调缓缓,盛愿越发摸不着他的意图。
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没再找机会出门,也是为了避免人多眼杂,万一漏了风得不偿失。
更何况也不用让鸿鸢替她提心吊胆,不如找到了安定的地方再给鸿鸢写信。
“想好去哪了么?”
盛愿依旧摇了摇头,可心里却忍不住愈发异样,若是在府里,或是平日这样问答没什么,只是她如今是要逃走的婢女,谢云笙淡然的就像随意问她今日吃什么的闲聊,实在有些怪异。
尤其,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思重,总觉得谢云霆一直被他有意冷着,就像根本看不见这么个人一样。
身后嘈杂声渐渐又大了,很明显外头迷了心的百姓又跑回来了,发现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拖久了,真的就走不了了。
第117章
她在这,那是谁
盛愿忍不住向前踏了一小步,但看到眼前谢云笙的身影怎么都迈不下第二步。
四周明明暗暗的烛光愈发印出四周影影绰绰的人影。
盛愿脸色愈发苍白,连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不住的四处张望。
“大少爷,奴婢该走了……”
谢云笙瞧得分明,轻笑一声唇瓣微动:“就算我此刻让开路,你也走不了,我方才说过了城门上了钥,忘了?”
他说的淡然,但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可是……可是……”
盛愿欲哭无泪,腿都要软了。
此时若是被抓住,那些百姓又会如何呢。
谢云笙玉杖轻轻点在地上,话语一转,淡淡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想好,将我之前说的话置之不理?当真一点都不介怀?”
盛愿心里一疼,知道他说的意思。
若是她同谢云霆离开。
那就代表,她又成了另一个璎珞,成了谢云霆用来攻击他的武器。
她当真想这样做么?
盛愿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两步。
从谢云霆身边走出。
站在两人中间。
天色忽然阴沉,头顶的云层彷佛千斤重,随时都会猛地轰压下来。
烛火摇曳将她影子拉的修长,狂风卷席着她的裙摆,好似随时都会踏风而去的碎掉的羽鹤。
她不过是被卖身进府的无根小草。
什么时候有过能选择的机会。
谢云霆唇线紧抿,半眯着眸子看盛愿。
见她面色犹豫痛苦,一如那日在茅草屋里见过时那样,心里顿时有些异样。
这些日子府里果然发生了许多他不知晓的事。
盛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奴婢没想好,但奴婢真的想离开。”
谢云笙并无意外笑而不语,垂着头摆弄着玉杖上的新补的鎏金花纹,好似只是眸子似笑非笑从她的小腹意味深长的略过。
“好,不过我说了,游街完成了你就能走,如今还差最后一截没有完成,你就要偷偷跑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更何况,我只答应了你离开,旁的人可没答应。尤其是谢家的血脉,有谢家承担的规矩。”
盛愿秀气的眉头皱着,听着这话不管是游街还是谢家血脉的话题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心已然不受控制的一颤。
上官青说的话就在耳边。
谢云笙真的是在说谢云霆么。
还是说……
盛愿将手放在小腹上,心一狠微微张开唇:“奴婢……”
身后谢云霆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忽然冷笑一声:“原来大哥在这儿等着我呢,放心,只要能让小愿离开,我留下便是。至于游街,还有这个必要么?”
“女夷,女夷在那……”
不知是谁在巷子口喊了一声,数十道人影顿时涌到了后头的巷子。
“妈的,抓错人了,是个疯子。”
“滚开,真晦气。”
“这套衣服我见过,女夷像上就是这身,怎么被一个疯子穿着,扒下来。”
一墙之隔,这些人说些什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盛愿喉咙发紧。
疯了。
全都疯了。
这些人抓错了人都不放过无辜的人。
好似看到是她在这些人的手下被撕扯凌辱。
这些人认错了人,该是她。
绣花鞋在地上捻出一个印子,盛愿刚抬起头,立刻被谢云霆看出念头,牢牢将她拉在身旁。
“他们找错了人,不能这样的。”
“小愿,清醒一点。若真抓了人,怎么听不到那女子一点求救的声响。”
谢云霆咬紧牙,压着嗓音提醒。
盛愿忽然顿住。
是啊。
为什么听不到那姑娘一点声音。
还有那画像上一样的衣服又是哪来的。
画像是昨刚贴出去的。
谢云笙微微勾了勾唇。
忽然挪开步子,身后的墙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将那边通天的烛火露出一丝光来。
盛愿不受控制的上前,贴近墙壁。
一眼认出被人压在地上的人穿的衣物。
那衣服是是独一套,若不是今日临时换了装扮,该是她穿的,出府前就挂在竹影院。
“哑姑……”
第118章
城
盛愿扶住墙壁,想要看的更清。
但那小小的缝隙昏昏暗暗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其他再也可分辨不清。
怨不得听不见求助声。
怎么就跑出来了,还正好穿着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