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卫樹邱宝珠 本章:第67章

    他看着卫樹把自己的手拿到大腿上,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捏着玩着。

    对方仍旧凛然,白衬衫让他穿得像某种军队制服,居高临下又旁若无人。

    “你的毯子带了吗?”卫樹动作停下来,忽然问。

    邱宝珠没有一下反应过来,“什么毯子?”

    “你的阿贝贝。”

    “带了。”邱宝珠点头,阿贝贝当然不能忘,他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过夜都会尽量带着它。

    卫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我之前不该扔了它,对不起。”

    异国他乡,他不能跟在邱宝珠身边,就剩一件他熟悉的旧物,他竟然也感到了些许安心。

    “……也能全怪你,我当时也故意刺激你了。”邱宝珠弯弯唇角。

    当时他半夜和卫济冬一起从山上跑了,还是走的山路,在乌漆嘛黑的山里钻来钻去,最后当然是没跑出去,卫樹的车就停在山下,等着他们。

    邱宝珠和卫济冬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卫济冬接住他,抱着就往卫樹面前飞奔。

    不管真假,卫樹总归担心邱宝珠,没有当即和两人算账,先把邱宝珠带了回去,请了医生诊治。

    邱宝珠是装的,卫济冬知道,卫樹也知道,但没想到,真装出了毛病——他回去没多久,浑身就开始长疹子,疹子挠了之后变成成片的水泡,皮肤红通通,水泡亮晶晶,双腿、后背、腹部、颈项,就连脸上都有,接着高烧不退。

    医生查了过敏源,卫樹又给邱宝珠换了新的房间,床品床具窗帘全部都换了材质,阿贝贝当然也不能幸免,哪怕卫樹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向日葵毯子,也瞒不过去。

    “还给我。”邱宝珠顶着一张还在过敏的花猫脸,他既害怕卫樹秋后算账,又生气卫樹再再再再再…次自作主张。

    卫樹:“这……”

    邱宝珠打断他,从床上爬起来,“这个世界很危险,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把毯子还给我。”

    那天,邱宝珠一定要那张毯子,卫樹越是拒绝他,越是不肯拿出来,他就越一刻都等不下去,他当时甚至想,他下半辈子宁愿就跟自己的毯子过完下半辈子,也好过和卫樹在一起。

    从因为萧游而第一次吵架后,尽管恐惧,邱宝珠还是压抑不住怒气,他站到地上,举着枕头对着卫樹乱砸一通。

    枕头虽然砸不痛人,但砸痛人本来也就不是邱宝珠的目的,他就是在发泄满肚子的气和怨。

    卫樹退了两步,他臂弯还挂着西装外套,一派清贵冷漠,被砸偏了头,又回头重新看向邱宝珠,在看着邱宝珠泪水充盈的眼睛时,他差点就点了头。

    邱宝珠也看见他差点就点了头,卫樹甚至都还没有做完点头的动作,他当即就提前在心底原谅了对方的一切,卫樹还有救,自己原谅他就是。

    卫樹没有点头,他看的不止邱宝珠的眼睛,还有邱宝珠身上成片的红痕,裸在空气里像是被火烧灼过的脖子和两条手臂。

    “已经丢了。”卫樹越过邱宝珠,他若无气质走到落地窗边,找到遥控器,打开窗帘,“医生不是说要注意通风吗?怎么又关上了?”

    邱宝珠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他牙齿打着颤,等着窗帘合上,他转身,“卫樹你现在还爱我吗?你不爱我了吧,以前念书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对我好,你说我的心愿就是你的心愿,现在我做什么你都不让,你连我的毯子你都要抢走,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求你把它还给我。”

    他拥有的旧物所剩无几,有的是他自己丢的,有的则是不见了,卫樹也丢了一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可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些旧物意味着什么——他丢掉的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邱宝珠不再是邱宝珠了,邱宝珠已经焕然一新了”这个想法一旦在脑海中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邱宝珠恐惧得朝卫樹歇斯底里,“我恨你,我讨厌你,我不爱你了,我不要你了。”

    卫樹身形一僵,他转身朝邱宝珠大步走去,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风暴即将席卷。

    邱宝珠往后退了一步,压在内心深处的抗拒和畏惧,让他想也不想就举起柜子上的台灯朝卫樹砸过去。

    卫樹偏了下头,但台灯的底座还是刮到了他的额头。

    害怕被清算,邱宝珠拉开门转身就要跑出去,迎面撞上听见动静正往楼上赶的卫济冬。

    “阿冬,救……”

    卫济冬看见邱宝珠身后卫樹那张满脸是血的脸,吓了一跳,连上楼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停下了。

    卫樹冷冷地看了卫济冬一眼,把邱宝珠捞回了房间。

    温热的鲜血滴在邱宝珠的脸上,卫樹动作温柔地抹开,抹不干净,他低下头,用舌尖舔舐,可却又有更多的血继续往下滴。

    “宝珠,我不能没有你,你也是,你不能没有我。”

    邱宝珠梗着脖子,“我可以没有你。”

    卫樹的平静在听见这句话以后再难以维持下去,他大喘了一口气,眼睛通红,“那你杀了我。”

    满脸是血,吓到邱宝珠牙齿打颤的卫樹开始模糊,邱宝珠的视线又回到了机场,他脱口而出,"你变了好多。"

    “你喜欢这样吗?”卫樹扣着邱宝珠的手指,笑着问道。

    “喜欢。”邱宝珠喜欢正常的健康的恋爱,上一次实在是太不正常太神经质了。

    卫宵举着机票朝他们跑来时,卫樹眨了下眼睛,他看见时间,拍拍邱宝珠的肩膀,“可以走了。”

    邱宝珠把书包背到肩上,“我会回来的,你好好治病。”

    卫樹似乎在强压着什么,半晌才开口,“我陪你到安检口。”说完,他直接牵住邱宝珠的手,带着往前走,卫宵惊惊惶惶地跟在后面。

    被卫樹牵着的手心很快就被汗浸湿了,黏黏的,他以为是自己被热出了汗水,可他浑身又是凉的,机场里冷气很足,他甚至都觉得有些冷了。

    手心在出汗的肯定是卫樹。

    少年快走了两步,与卫樹十指相扣,他声音很轻地说话,“阿樹,我爱你。”

    卫樹脚步猛地一顿,埋头猛追的卫宵差点就撞上两人,但卫宵瞅见卫樹神色不太对,行云流水地转弯先钻进通道里了。

    “到了。”卫樹理了理邱宝珠有些乱的头发,“过去了注意安全,你可以住在卫家的房子里,更宽敞,更舒适。”

    “卫宵手里有不少味道不错的餐厅,要是想出去吃饭,就让他带你去。”

    “放了学就早点回家,要出门可以带上卫宵。”

    “你母亲请的厨师如果不合口味,就到卫宵那边去吃饭,厨师都是按照你的口味聘请的。”

    “冷要记得加衣服……”

    邱宝珠听着卫樹罕见的絮叨,他知道卫樹不放心,耐心听完后,他扯了扯卫樹的衣袖,“走之前,你不想亲我吗?”

    卫樹手指抖了抖,“公共场合,你不介意?”

    “碰一下。”邱宝珠往前走了一步,鞋尖跟卫樹的鞋尖撞到一起。

    卫樹眼神越发稠深,他捏住少年的下巴,带着浓浓不舍与狠意吻了下去,唇舌一触即燃,卫樹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挑了起来,在身体叫嚣着留下面前的人,不择手段。

    心脏急速泵血到麻痹,卫樹面色如常地放开了邱宝珠,在通道入口跟对方挥手告别,少年很高兴,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灵透灵透的绿眼睛比两世加起来的全部时刻都要明亮,就连正午的日光都无法比拟,卫樹心甘情愿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这一瞬间。

    过了安检,到休息室休息时,邱宝珠怅然若失地窝在沙发里。

    他得偿所愿了,他高兴了,他终于撇开卫樹了。

    但现实跟他想象得有一点出入,他以为他会是断了线的风筝,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之间飘荡。

    其实并不是,活着的人但凡心有一丝挂念,就永远是拴着线的风筝,线也永远不可能断。

    卫宵拿着零食凑过来时,表情比邱宝珠的看起来还要沉重。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之前不好说,说了会挨揍。”

    邱宝珠用绿汪汪的眼睛看着卫宵,像发呆的猫,“现在就能说了?”

    “现在我哥管不到我了啊,而且他需要我在国外帮他看着你,他不好意思整我,他整我,我就整你。”卫宵笑哼哼说道。

    “……”

    见邱宝珠默不作声,卫宵不笑了,换回之前的沉重,语出惊人,“我哥在打镇静剂。”

    ?

    “镇静剂?”邱宝珠重复着这几个字,他还没明白过来,心却已经开始往下沉。

    “是的,镇静剂,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只知道他每天都要吃药,后面又开始输液,我问过医生,医生也没瞒着我,说输液袋里就是盐水、葡萄糖,骗我哥的,因为我哥有臆想症,”卫宵挠着脑袋,“不止臆想症,还有分离焦虑、强迫,分离焦虑和强迫有口服药。”

    “今天我哥迟到,是因为他昨晚注射了过量的镇静剂,今天出门之前他又注射了一支。”

    “医生说,我哥很爱邱宝珠,爱得快死掉了,你们在一起也不是很久啊,他为什么会这么爱你?”

    卫宵手指把饼干捏碎在盒子里,慢吞吞说道:“他其实比你还害怕你今天走不掉。”

    信息量太大,邱宝珠在慢慢消化,但他消化的速度很慢,先回答的话不痛不痒,“我知道卫樹在吃药。”但是他不知道对方已经到了需要打镇静剂的地步。

    第72章

    正文完结

    “邱宝珠,你现在要不要掉头回去啊?我哥肯定还没走。”卫宵嚼着饼干,吊儿郎当里藏着几分正经之色。

    神经从邱宝珠的耳际开始一根根麻掉,他开口,喉咙里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喉管里炸开了一个气泡,阻塞了他的发言,他往下使劲咽了咽,却如同咽下一块巨石般艰难。

    “放假我会抽时间回来的。”他不知道在自己说了句什么。

    卫宵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邱宝珠深吸一口气,“他是他,我是我,他生病了应该看医生,我现在要去读书了。”

    卫宵已经开始不可置信了,并且越发地感到不可置信,因为邱宝珠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可是,我哥是因为你才生病的。”卫宵停下了咀嚼饼干,似乎是在惊异邱宝珠明明被卫樹那么热烈地爱着,却能在卫樹生病的时候摆出事不关己的的无情姿态。

    邱宝珠:“他是生病了,但不是因为我生病,我是诱因,但我不是病因。”

    卫宵张了张嘴,没能发得出声音来。

    过了很久,在机场不断的轰鸣声中,卫宵悄悄抹眼泪,“那我哥怎么办?”

    邱宝珠也想不到,邱宝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回去,起码不能在即将离开即将彻底与上一世做切割的时候转头回去。

    他已经走出了笼子,卫樹应该也要学会走出他的笼子。

    夜晚,飞机在伦敦的希斯罗机场落地,机场依旧热闹,不断有飞机落地又不断起飞,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耀如繁星。邱宝珠在天上的时候就看见了大本钟。

    邱宝珠和卫宵一起出关后,卫宵拉住他,“跟我一块儿,卫家有司机等着。”

    邱宝珠心不在焉,上了车后,连与国内迥然不同的市景也只是草草扫了几眼。

    司机是亚洲面孔,对方自我介绍,却是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让邱宝珠没想到的不是对方,而是卫宵,卫宵的口语居然也很好。

    见邱宝珠诧异,卫宵朝邱宝珠打了个弹舌。

    “……”

    “那你英语成绩怎么那么差?”少年问道。

    “我只会说,我不会写。”卫宵说道。

    卫家楼房所在的城区有价无市,就连售卖都是在几个熟面孔之间倒来倒去,穿着管家服的中年男人像是早就收到了消息,他等在院子里,眼看着就要停车,邱宝珠倾身,“我不住这儿。”

    卫宵算盘落空,不情不愿给司机重新报了一个位置。

    两家距离不远,只是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伦敦这时候有点冷,邱宝珠下车时,穿上外套,他没让司机和卫宵帮忙,自己从后备箱取下了行李。

    卫宵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着,“哎。”

    邱宝珠回头。

    “那什么,你弄好了给我哥打个电话,他肯定想死你了。”

    邱宝珠绿色的眼珠变细,他眼睛眯起来,“那你和他谈?”

    “……”卫宵赶忙说,“不不不,你谈你谈,我不谈。”

    车刚驶离,漂亮的红房子的门被推开,穿着睡衣的潘胜安出现在门内,他激动地走下台阶,“宝珠,你终于到了!”

    风很大,邱宝珠进了屋,潘胜安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先喝着,动作之间难掩兴奋,“你之前在手机上跟我说饿了,我把菜都切好了,现在就能做!”

    厨房是开放式的,潘胜安很快就在里面忙活了起来。

    邱宝珠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室内,房子跟国内的比起来差不多宽敞,维多利亚式的内饰风格,白色流苏边的波斯地毯,红色的铁艺餐椅,白色风铃壁灯,绿色书柜搭建的角,仍旧极具英式风格的壁炉,挨着转角上楼的地方,长廊与浅黄的橱柜朝后院延伸,几盆绿植摆在楼梯与橱柜之间,他只认识龟背竹和千年木。

    那几盆绿植被养得很好,邱宝珠一向不会养活物,动植物都是一样,养什么死什么。

    邱宝珠很清楚自己透过那几盆绿植到底在看什么。

    他拿出手机,打开跟卫樹的对话框。

    [阿樹:到了吗?]

    这条消息是两个小时之前的,还有新的,接着看。

    [阿樹:你那边天气不好,卫宵说很冷,你到家后吃点热的。]

    又过了一刻钟。

    [阿樹:吃了吗?]

    邱宝珠磨了磨后槽牙,给卫樹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接了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邱宝珠就压低声音问:“你没喝中药吗?”

    尽管卫樹只给他发了三句消息,还全是关慰之话,但对方的急迫和焦虑已经溢出了屏幕,直击心灵,令人心慌。

    接到电话的卫樹,却先笑了一声,“喝了,但好像没用,你吃饭了吗?”

    “安安正在做,他没睡觉,还在等我。”

    “嗯。”卫樹听着邱宝珠低软的嗓音,心底泛起的狂浪逐渐平息,他仰头,看见药水瓶里的药偶尔冒一个泡上去。

    “我知道了一些有关你的事情。”邱宝珠靠进沙发里,沙发很软,云朵似的。

    电话里静了许久。

    “然后?”卫樹出声道。

    “你不问我知道的是什么事,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猜到了。”

    邱宝珠觉得卫樹才应该来伦敦,他的声音融进今天晚上的风里也毫无违和感,有些冷,有些疲惫。

    “你会死吗?”

    邱宝珠记得上一世,卫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紧跟着卫樹又说“你不要死”,他当然不想死,只是跟着卫樹在一起生不如死。死多容易,眼睛一闭,万般情仇皆抛脑后,但活着,跟卫樹一同活着,就像被夹在一台绞肉机里,削皮绞肉碾骨。他没有觉得自己甘之如饴,他只觉得痛,觉得辛苦,爱辛苦,恨也辛苦。

    现在轮到卫樹辛苦了。

    可其实,再辛苦也不过如此,因为卫樹只要拥有邱宝珠的爱,就能一直苟延残喘。

    “你爱我,我就不会死。”卫樹后脑枕在了沙发抱枕上,他开了免提,能听见一些电话那边的声响,偶尔还能听见一声邱宝珠的呼吸,药水灌冷的血管于是又回温,像是春天。绿树上的花被风带去了遥远的土地,却又飘回来隐约的香气。

    -

    开学后,邱宝珠和潘胜安开始了课程,课不算多,对邱宝珠来说也几乎是0难度,比较麻烦的是小组作业,小组成员不止他跟潘胜安两人,国与国文化之间的差异经常让邱宝珠觉得难以沟通,其实他知道还是人与人之间的问题。

    终于,在组员用电焊枪烧毁了邱宝珠做到一半的作业时,邱宝珠跟人吵了起来。

    再之后,沟通一类的任务就全落在了潘胜安头上。

    作品被毁的委屈,邱宝珠黯然神伤许久。

    才开学没多久,大大小小的磕磕绊绊他就已经遇到了不少。

    即使坐在卫家更豪华的大房子里吃着几名大厨烹饪的美食,他也好不起来。

    这个世界就是很危险,人还很癫。

    “我哥待会儿到。”卫宵过得比邱宝珠滋润,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他也不怎么提卫济冬。

    邱宝珠一怔,“他没跟我说。”

    “可能怕太忙,临时又过不来,提前说了担心你失望吧。”卫宵切开了牛排,用筷子夹着丢进嘴里。

    “这么忙……”邱宝珠睫毛扇了扇,不动声色。

    邱宝珠翌日没有课,他在二楼戴着护目镜滋滋啦啦烧电焊,比起金属一类,他总是更喜欢石头,喜欢更贴近自然的东西,这次小组作业的也是以保护环境为题。

    晚上一时睡不着,不如做作业。

    而且,卫宵不是说卫樹会来么。

    凌晨,邱宝珠熬不下去,给卫樹发了一个问号过去,摘下护目镜,挂着通红的一对眼睛走进了浴室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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