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深扫了一眼我放在桌子上的协议，轻笑了一下。
连脚步都没有朝我这边挪动，就带着宋柠之离开了诊室。
我和协议就这样被遗落在原地。
下班之后，我和晓晓讨论起离婚这件事。
她从一开始的不解，到愤怒，最后到了心疼。
离婚之后，你和孩子打算怎么办?
去父留子，现在这种做法不少。
晓晓是我的发小，她亲眼看着我和林景深从恋爱到结婚。
婚礼的时候，她拉着我和林景深的手，哭成泪人，你以后要对听月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本是一句威胁的话，可是如今却成真了。
只是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忙。
晓晓毫不犹豫，你说。
她在这座城市有个出名的律所。
离婚协议有些地方可能需要商榷。
一阵尴尬的笑声传来，我现在在酒吧呢其实，你要是不介意，就来酒吧找我。
酒吧不远，晓晓正坐在卡座招呼我过去。
我落座调笑道，这个点你还清醒着还挺难得的。
晓晓竖起食指左右挥了挥，太不了解你姐们了，今天是纯奶局。
这时我才发现，桌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牛奶。
纯牛奶，巧克力牛奶，牛奶……
考虑到你不能喝酒，我贴心吧。
贴心。我将离婚协议拿出来，将离婚之后财产五五分这句圈了出来，我想把这里，改成让他净身出户。
晓晓看了下协议，将协议装进了她的包里，明天我带去律所，让我所里最好的离婚律师接手。
有她这句话，我悬着的心基本落了地。
卡座突然来了八个清秀的男生。
我向晓晓投去疑惑的目光，晓晓却冲我眨了眨眼睛。
庆祝你即将恢复单身，来享受享受我的快乐。
我不得不承认八个模子哥落座确实让人观感很好，但是接下来的声音却让我的心情差到极点。
这不是向姐姐吗?怎么和这么多男人坐在一起?
宋柠之出现在我们卡座旁边，她声音尖锐，让路人纷纷侧目看了过来，包括在她后面的林景深。
林景深和我对视一眼，他环视我的周围，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吧?晓晓歪头看向宋柠之，她是谁啊?
不想让晓晓把事情闹大，这样不光彩的事还是明天留在律所慢慢说，我伸手拦了拦晓晓却被她忽略。
是三姐吧?晓晓高声道，林景深，不是我说，你这审美能力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
宋柠之又急又气，连续说了几个你却没有后文。
而我这时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杯酒。
想起今天一直到我下班都没有等到宋柠之拿着验血报告过来，我的心中泛起了疑影。
宋柠之，如果你怀孕了，是不能喝酒的。我提醒了一句，晓晓却顺着我的话头骂了一句，原来是因为怀孕了才上位。
林景深将宋柠之护在身后，听月，让她把嘴巴放干净一些。
结婚十年，林景深从未这样在公众场合维护过我。
甚至在平常的家庭聚餐上，她妈妈嫌弃我工作太忙，觉得我平时不能时常来照顾她，在众亲戚面前说我没用的时候，他也不曾维护过我分毫。
我曾向林景深提过这件事，但他只是抱着我，呼吸洒在我的耳畔，别人说什么是她们的事情，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看着宋柠之躲在林景深背后得逞的笑，也许把事情闹大一些也不错。
八个模子哥都把手上的酒泼向林景深。
他不可置信地将我看着。
我将宋柠之从林景深背后揪了出来，看着她奢牌的外套。
你知道你这外套怎么来的吗?
不等她回答，我继续道，是给我的包配货来的。
你这件外套只是我的包的配货。
配货，是不值钱的。
林景深急了，他一把将我推开，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我护住肚子，不是宋柠之先来挑衅的吗?
他阴沉着脸，那算我们挡你的道了，我们走，行了吧?
红着眼眶的女人娇小地蜷缩在男人的臂弯里。
抛开个人情感不谈，确实是很郎才女貌的一幕。
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样放过他们真的太简单了。
等等。
林景深转头，你又要干嘛?
我指了指宋柠之身上的衣服，衣服还我。
宋柠之冷笑，你不是说配货的东西并不值钱的吗?既然不值钱你为什么还要把它要回去！
看来是时候给你普个法了。
林景深给你花的每一笔钱，都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
按照法律，我随时可以要回来。
指尖划过她的衣服，
你是自己还给我，还是我来拿?
衣服被扔在我脸上。
我第一次看见了林景深暴怒的脸。
不要欺人太甚。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你想离婚我同意了。你别针对她。
松手的时候，我脖子上已经出现了红色的指痕。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气，看着晓晓和八个模子哥挡在了他们面前。
让他走。
用力挤出这三个字。
我把自己埋进外套。
原来十年是真的敌不过三个月的激情。
*
第二天早上特意请假来到了晓晓的律所。
林景深来了之后，二话没说连协议都没看就签了字。
这些钱对我来说都是小钱。
最重要的是以后我和你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你自求多福吧，别等了以后没人给你养老。
他放下了自以为是的狠话。
我却对单身富婆这个词产生了实感。
下午，上班。
我抬手按下叫号的按钮，上面熟悉的名字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阴魂不散。
宋柠之拿着验血报告进来，她将报告拍在了桌子上。
我老公说你是最有名的妇产科大夫，还烦请你照顾我们母子了。
最有名不敢当，我查看着验血报告，我对所有病人都是一视同仁。
宋柠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样最好了。
我仔细地看着宋柠之的验血报告，却发现了一些奇怪。
按理来说，怀孕的人血液里的hcg指数应该会略高于正常值，但是宋柠之的hcg指数却很正常。
你没有怀孕。我说完这句话后，宋柠之的脸色变了一瞬。
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没有怀孕！
我明明月经不调，又恶心呕吐。
你是庸医才这样说的吧。嫉妒我怀孕?
我懒得理宋柠之对我无意义的人身攻击，你可以去其他医院看，但是这份验血报告反馈给我的信息就是你没有怀孕。
啪的一声响起，宋柠之打了我一巴掌。
我歪着头·，保留着最后的理智喊了保卫科。
宋柠之被保安夹着送了出去。
我拿了冰块在脸侧消肿。
职业道德让我没有还手，但是医闹的行为让宋柠之成为了医院的过街老鼠。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举报了我。
被举报的时候，我正准备开车去医院，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主任的声音出现在听筒，小向啊，今天你还没来的话就暂时可以不用来医院了。
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主任支支吾吾，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应了下来，可是右眼皮却一直在不断地跳动。
果然，当我打开了短视频软件，便看见有人正在直播。
她一双泪眼，可怜得让人心疼。
宋柠之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我要实名举报这所医院里的向听月医生，没有医德，行医不端！
我验孕棒测出来明明都是两条杠！就因为在酒吧和她相遇，她不满我和我老公感情好，对我们进行推搡！
第二天再检查，我肚子里便没有小孩了。
她哭的真挚，直播间的观众都十分动容，势必要将我这个无良医生揪出来，为宋柠之讨个公道。
一群激愤的弹幕中突然闪过一条疑问。
【验孕棒不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吧，是存在误差的呀。】
在这条弹幕发过之后，大家的想法都重置了一遍。
【好像是。】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些药物吃了也能让验孕棒变成两条杠。】
看着本来还在激愤发言的弹幕转为质疑，宋柠之拿出手机截图。
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向听月医生还涉嫌勾引病人的老公。
截图在屏幕上一张一张地显示着，上面是我和林景深的聊天记录。
大多都是我这边发出来的消息，大多都涂上了厚厚的一层马赛克，只有部分可以透过马赛克看出【来家里】三个字。
医院里的正规医生竟然公然勾引患者的丈夫。
刚刚还对宋柠之说的事情有疑问的人这下全都一边倒站在了她这边。
之前便有某些医院的妇产方面公众号给孩子妈妈推送母婴，给孩子爸爸推送按摩服务的丑闻。
热度还没降下，又出了女医生勾引患者老公。
大家都纷纷给宋柠之鸣冤，势必要找出是哪家医院。
宋柠之也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
她将手机架在三脚架上，我现在就在这家医院的正门口！
这种事光靠主任处理是不行的。
我开车去往了医院，车上我还放着宋柠之的直播。
有许多感同身受孕期被丈夫出轨的女性纷纷给宋柠之刷起了礼物。
【姐妹，没事。就当我们认清男人了。】
宋柠之却拉过镜头外的林景深。
十指相扣。
不要误会啊姐妹们，我老公可没有被那个女人蛊惑。
我们很恩爱。
弹幕停滞了一瞬。
直播间的热度骤然下降了三分之一。
如果宋柠之聪明一点，她就会发现，在知道她没有怀孕之后，林景深和她牵手的时候轻轻往外面移了一步。
他产生了抗拒的肢体语言。
看着直播间热度的下降，我关闭了直播间。
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
医院门口。
宋柠之甚至还拉了个横幅。
主任正在交涉，宋柠之却撒泼打滚，甚至指甲还抓破了主任的脸。
见我来了，主任不断朝我使眼色。
我知道她的意思。
刚怀孕的人不能动气。
但是我已经动了。
我摸着肚子，孩，忍一忍。妈必须要出了这口恶气。
我的出现让宋柠之更加癫狂，她把手机举在我脸面前，大家看看！就是这个人！当小三！
在来之前，我已经让晓晓实时关注直播间。
所有的证据都不会有遗漏。
直播间的弹幕疯狂地滚动着，
【这女的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查到了家人们，是康正医院的向听月医生！】
【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医生！】
所有弹幕群起而攻之。
我淡然地从包里拿出了我和林景深的结婚照以及离婚证。
既然都闹到大众了，那我就让大家看看。
我和林景深，也就是刚刚直播里的那个男人，结婚十年，在昨天离婚。
这个女人是前天来的孕检，并称孩子是我当时的丈夫的。
知道这件事我离了婚。她却诬陷我害她失子。
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宋柠之的瞳孔逐渐放大。
她以为会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我样样都准备齐全。
我对着镜头微笑，
本人刚刚说的均可提供有效证据为支撑。
那你说的呢?也可以提供证据吗?
宋柠之脸色微变，她仓惶将手机拿下关闭直播间。
林景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看着宋柠之的动作。
他脸上的嫌弃更甚。
我在来之前报了警，警察很快来到了医院门口，医院安保有了警察的支撑，迅速将宋柠之压在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宋柠之并没有反抗的动作。
她眼神死死地盯着林景深。
这个男人亲眼看着她被安保压在地上，她的脸划过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皮，可是林景深却毫无反应。
连皱眉都没有。
他冷冷的，仿佛他并不是这场闹剧的参与者，而是旁观者。
警察示意安保可以放开宋柠之。
毕竟一个女生被当众当成恐怖分子被压在地上确实说不太过去。
但警察却低估了宋柠之。
她被松开束缚的那一刹那，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的撞向了我。
我被撞击到了地上，猝不及防的冲击让我在地上又回弹了一次。
再次摔落的时候，我听见了现场围观的人群惊呼的声音，警察的呵斥声，主任的关心声。
还有林景深。
他大喊了一声听月！。
随后我便陷入了黑暗。
醒来的时候，我闻到周围消毒水的味道。
这让我的心悬了起来。
林景深在我的病床旁边坐着，他紧握着我的手，按响了呼叫铃。
他眼睛里含着眼泪，嘴唇微微颤抖，
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无心跟他说话，主任很快就来了。
她对上了我询问的眼神，孩子没事。
林景深的手在这时抚上了我的肚子，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
感到他温热的抚摸，我下意识的躲避，头上却传来剧痛。
现在最好别乱动。主任提醒。
主任，可以让无关人员离开了。
听见我这样说，林景深像被点了炸药，什么叫无关人员?谁是无关人员?我吗?
我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怎么会是无关人员！
我知道了听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我和宋柠之的事情。
我和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之前的事情只是我被鬼迷了心窍。
他急于撇清和宋柠之的关系，涨红了脸，丝毫不在意现在自己的形象有多难堪。
见我沉默，林景深继续道，我跟你十年的感情，这几个月只是暂时被迷了眼睛，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林景深的音调说到后面都染上了颤音。
而且孩子也需要爸爸，不是吗?
他抬头，满脸充满了向往。
我知道，这份向往是给我肚子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并不是给我们未来的生活的。
谁有孩子，他就爱谁。
当初，他以为宋柠之有了孩子，可以毫不在意地将我推倒在地。
如今，他因为我有孩子，可以没有一丝留恋地抛弃宋柠之。
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是他自己。
他看向我和宋柠之，眼睛里并不是出现的我们的脸或者内心，而是我们的子宫。
宋柠之现在怎么样了?
林景深没想到我会再提起宋柠之，他脸色臭臭的，你提她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在沉默中开口，
我把她辞了，因为寻衅滋事她现在暂时被关在了警察局，出来也不会太好过吧。
林景深摸了摸鼻子，她是孤儿，没什么钱，也很缺少关爱，我和她断了之后可能回她孤儿院的小县城?我也不清楚。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另外一个人的命运。
我不顾还在输着液的手，打了他一巴掌。
林景深被我打蒙了，却下意识看向了我手上的输液管到底有没有回血。
打吧。他笑着，手痛不痛?另外一边还要不要打?
林景深，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贱得发慌。
被我骂他也不在意，我才发现结婚十年原来我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就这么确定，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你的?
林景深还是在笑，只是他笑得越来越扭曲。
骗人的吧听月。
你本就不易孕，怎么可能。
没有骗你。我打断他，从头至尾没有生育能力的人，是你。
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瞒下了这件事，你是天生的弱精。
只是，视线扫过他的裆下，被我踩了一下，恐怕现在连弱精都算不上了吧。
你骗我！林景深冷静自持的面具第一次破碎。
你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主任将林景深拉出病房，她该休息了。
静养期间，我没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可是我的手机上却传来了无数消息。
宋柠之在公共平台向我道歉，她还乞求我给她一个容身之处，想让我跟林景深说几句好话让她继续待在公司。
我跟她说了我和林景深已经离婚，今后也没有任何关系，她绝望地跟我道了句谢便再也没有给我发过消息。
宋柠之的名声已经臭了。
她自以为能扳倒我成为公司老板娘，但她却忘了她的乌托邦都是基于男人给她的易碎泡沫之上。
林景深不停地给我发着消息。
一开始是肮脏的咒骂。
骂我不知检点婚内出轨。
这些，也全都是我想对他说的。
但很快，他发现了我根本没有出轨。
像精神分裂一般，又开始对我道歉。
听月，孩子不跟我姓也没关系，我是他生理学上的父亲，至少得让我一个月见一次面。
他太渴望有后。
在我没理他之后，我听说他连去了好几十家男科医院，连外地的出名医院也连夜坐飞机去问诊。
只是可惜，十年来，我能想尽的办法都想了，都没能让他的小蝌蚪恢复活力。
更何况他现在年纪越来越大，本就力不从心。
这个孩子，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不是给我们的礼物。
我没告诉任何人，悄悄地出了院。
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我辞了职。
带着孩子去了北欧的一个小镇，之前我父母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我也怀念这里的生活。
并且这里，没有我讨厌的人可以烦扰我。
我在这个小镇开了一家中餐馆，生意很热络。
我和国内的朋友都还有一些联系，他们跟我说着最近的大事。
听月，你前夫的公司出问题了。
听见这件事，我并不意外，他本就不擅长管理公司，之前的事宜基本都是助理在帮他处理。
他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之后，整个人的性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助理离职之后，他的公司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
不仅如此，他好像还有些精神失常，经常听见有人说他在问下属愿不愿意给他生个孩子。
因为这种事层出不穷，他还吃了好几个官司。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些所有的官司都是晓晓的律所帮忙打的。
甚至还推出了套餐。
只要是关于顾景深的案子，第二件半价。
出国之后，我第一次打开了国内的手机。
开通了漫游，顾景深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求求你听月，告诉我你在哪儿好吗?
能让我见孩子一面吗?
照片也行……
我嘴角扯动。
按下了关机键。
我不拉黑，不删除他的联系方式，就是为了让他一直有个希望。
万一，万一我能给他发孩子照片。
万一，万一孩子有什么事需要他。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妈妈！
向好背着小小的书包跑进了餐厅。
我望着向好脸上八分像我的五官，将他拥在了怀里。
饿不饿，今天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