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静心阁内除了必修课会有弟子来,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人,冷清又寂寥。
这种日子,清静子就会煮一壶灵茶上手拿本心法慢慢参悟。
道家心法多有清净心神之效,读久了便可忘记从前的尘缘旧事。
桃子跑进来时惊扰了竹林外正在散步的灵鹿,“师叔,我听说玄羡师弟要带领弟子去攻打魔界,这是怎么回事?”
怎地她才被关了几天出来后外头就变天了。
之前为避免生灵涂炭,樊光师叔得了老祖仙令亲自出山去制止这场战争,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真要打起来双方定然都有伤亡,谢九清秉性其实不坏,他执掌魔界以来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打架呢?
清静子见来人,握住茶杯的手一顿,并未着急回答,温和的笑笑,“先将身上水珠拭去吧,外头风露重,我这里的灵草可娇贵的很。”
秋日来的这场雨下的又急又快,像极了某些人现在的心性。
桃子低头这才瞅见自己已经浑身湿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马上施了烘干术。
清净子抿一口茶淡淡开口,“玄羡没有讲于你听吗?据说各大门派失踪的弟子都是被谢九清抓去吸干了修为,玄羡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正道联盟现在要清理门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件事恐怕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如今的正道联盟不同以往,自上真掌门上位后就开始变得浑浊不堪,纵然人已经消逝,可当初留下的那些弊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清理干净的,尤其是凤墨声不在的情况,玄羡救人心切,也许会做出许多急功近利的事。
他不是没有开口劝过,但玄羡执拗的可怕,根本听不进去。
桃子简直不敢相信,“之前天罡阵检测到的天魔气根本不是谢师弟的,谢师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不,这不是真的。
谢九清本就天赋极佳,以前在归一门时修炼速度就很快,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提高修为,而且做这种事是要种下业障的,这些业障都会在晋升渡劫的时候被天道清算!
清静子撮一口茶也没有再开口。
现在讨论真真假假已经没有意义,正魔大战一触即发,这回没有樊光尊者出来息事宁人,如果真要老祖出山那便是剿杀镇压。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桃子不是蠢笨之人,这样被点拨一番大概明白了,此事的关键在于谢九清。
玄羡是因为不堪凤墨声被囚*禁*受*辱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解决,想要真正平息这件事,就要想办法让谢九清放了凤墨声。
可谢九清现在因为误会以及种种原因不肯,对方觉得凤墨声伤过他亏欠他的,其实在这方面凤澜歌要比凤墨声过份得多。
之前她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敢问师伯,当初凤澜歌是不是因为您的卦象才收养谢师弟?扶华仙尊就是被凤澜歌害成现在这幅样子,他陷害师尊服下丸药废丹,污蔑师尊背着谢师弟与旁人有染,师尊体内有一团排不出的气血,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腹中是一个活生生的孕*胎!”
“凤澜歌仗着自己对谢师弟有抚育之恩,行尽恶事!弟子恳求师伯此次一起前往说明当年真相揭露凤澜歌嘴角让其无所遁形!”
如果录灵珠不管用,那清静子便是最好的证据,她不信,谢九清在得知当年真相后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凤澜歌千依百顺!
清静子垂眸,沉默半晌,轻轻叹气。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此事杀戮太重,有因必有果,我已种下恶因,不想再埋下恶果。”
当年若不是他好心多嘴,凤澜歌也不会收养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孩童,更加不会遭此一劫。
如今他若跑过去揭露此事,对方遭受的种种都是拜自己所赐,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再害一次对方,因为这个他也已经决定不再进行任何卜卦测算。
桃子顿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您去了,拯救的可能是天下苍生啊,谢师弟若知道真相后就会放了师尊,正魔便不用开战了,您不是最怜爱这世间疾苦么,如今怎地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不管呢?”
原来凤澜歌当初带着目的才收养谢九清的事情是真的。
清静子摇摇头,“正魔不会罢战,我这里有一物件你可以拿去交给小九,他到时看到自会明白这一切。”
说着用控物术直接丢了个储物袋过去。
“待你们想打开时再打开罢,日后无事不要再来烦我,我已经不能再帮你们更多。”
言罢直接关门谢了客。
这样做,他也不知对还是不对。
但桃子很开心,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将储物袋郑重的收起来,转身出了静心阁。
雨下的很大。
秋风中的枯枝残叶落了一地,被雨水冲刷的鲜亮动人,也许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93.你到底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最近,正魔两道都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连同宋茵茵也忙了起来。
上回太阴老祖给她想了个贼损的法子,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很兴奋。
无极魔宫中人人都在为合卺大典忙碌着。
对于谢九清要娶一个正道门派峰主做魔后的事情众人都颇有微词,只是敢怒不敢言,不过现在,她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谢九清在无形中解决这件事!
她手中拿着那宝贵的储物袋,瞅着里面残缺不堪的各种法器两眼放光。
心情好,就连往日极讨厌的净月地在她眼中都变得可爱起来。
净月地这地方灵气充沛,对于正道之人来说是风水宝地,于魔道中人来说只是鸡肋,甚至看到这里的灵气就会想到正道那些人表里不一的虚假嘴脸。
凤澜歌正装作一副卧床不起的模样,对于宋茵茵的到来觉得非常惊讶。
侍女将他扶起来,他就倚在榻上淡淡问,“宋小姐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宋茵茵为魔门之女,向来瞧不上正道,她来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宋茵茵看到人这幅样子就泛恶心!
她不是聋子瞎子,最近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都知道,寝宫那位快要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这其中恐怕少不了这位的手笔。
看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一朵绝世大白莲,“仙君大人是我们魔界未来的魔后,属下特来看望一二,怎么魔后这么小气还不许人来啊?!”
说完她也不管旁人如何,坐在椅子上招呼侍女上茶。
凤澜歌心里不痛快,却并不计较,“宋小姐自便。”
该说的总会说,该做的也会做,这人不可能白跑一趟,他只需静观其变。
宋茵茵一听这话乐了,她先是目光环绕厅内一周,四下打量而后挑起眉毛,“唉,我还以为你这个魔后有多受宠呢,你看看你这房里的布置,这玉石砖比石头都硬,再瞧瞧你这桌子椅子,坐在这我都嫌硌得慌!”
“你不知道寝宫什么样呢吧?地上铺着瀛兽皮毛,床上软枕月光纱,就那玉龙榻比你躺的这张穷酸床不知还要宽敞多少倍,同样师出同门你俩在魔君心目中的地位怎就差别如此之大呢?!”
她知道对方去过寝宫,故意这样说。
果然,凤澜歌一听这话脸色开始阴沉,“修炼之人无须那等奢靡之物,宋小姐若有事还请直接道明,若无事就自行离开,本仙尊累了。”
宋茵茵来当然是有事。
还是很重要的事。
要不是这事儿关系到这朵大白莲能否从此滚出魔界请她来她都不来,“倒是有一件,按照我们魔界的习俗,合卺大典上要祭拜祭司,你用来祭拜的法器可要提前一日加持,你可加持好了?”
思来想去,还是先解决掉这朵大白莲,寝宫那位根本没有战斗力。
凤澜歌不知所以然,没人告诉他这件事,只道了句,“多谢宋小姐提醒,届时本仙尊自会准备好。”
谨慎起见,他还是要问问遂容。
总觉得这事不会这样简单,他与宋茵茵素日没有交集,对方怎会突然好心跑来告诉自己这些?
宋茵茵冷哼,“不必谢我,你还是赶紧问问旁人该如何准备吧,合卺大典可象征着我们魔界的门面。正魔殊途有别,本来我们魔君大人娶了你就遭到诸多非议,你若在合卺大典上让他跟着丢脸,整个魔界都不会饶你!”
她冲人翻翻白眼,为不引起对方怀疑又补了几句,“还有一些具体事宜你都要了解,不能光因为病着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寝宫那位病的比你严重,九哥哥日夜守在那,你这个做大房的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出自己的贤惠,不仅要体谅九哥哥还要打理好外头的事,否则你日后如何当得起这魔后?”
后面那些话都是她从她爹养的那群小妾嘴里学到的,耳熏目染了这么多年她知道什么话说着最伤人心。
说完挑挑眉,目光又在四周绕了一圈心满意足的走了。
凤澜歌冷眼看着人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的可怕。
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也不知道,他原本是正道高高在上的千清莲君,如今却要沦落到和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争宠!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他又没有办法,心魔日益严重,已经影响到他修炼晋升,若再不想办法解决,他的修炼生涯便会止步于此。
他只能依附谢九清,对方现在已有分神大圆满,离大乘仅有一步之遥。
再忍忍,只要凤墨声死了日子就会好过,只要修为高,名和利都会拥有,修真界向来是强者为尊,外头人只会看到光鲜靓丽的一面,没有人会在乎你用的何种手段。
旁边小侍女就安慰他,“仙君不必将这人的话放在心上,她喜欢魔君大人很久了,可魔君大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定然是你妒忌你呢!”
妒忌的成份也有吧。
毕竟谁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娶一个万人嫌而无动于衷呢?
宋茵茵其实也妒忌凤墨声,所以她也打算去寝宫看看对方到底病成什么模样了,离死还有几天。
可是刚走到门前就被侍卫拦住了。
她一皱眉要发飙,影奴现了身,“扶华仙尊病着,魔君大人不许任何人探视,您还是请回吧。”
木尘的药很管用,凤墨声醒过来的也很快,只是人还是那副孱弱模样,潋滟的眉眼间透着一股病态。
较于以往变得很沉默,旁人不与他交流,他自己不会说半句话。
甚至时常不在状态,有些话他要反映很久才会给回应。
昨晚,凤澜歌跟谢九清提出要凤墨声做合卺司者。
他本不想答应,奈何对方说这是生前唯一心愿,凤澜歌还说自己死后希望他能再娶旁人。
这究竟是不是一场为报恩而举办的双修大典,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是知道要兑现小时候对凤澜歌的承诺,他日若修为大成定然会好好报答对方。
现在人都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些种种他能做到的要求他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
凤墨声身上的生机流逝的很快,他现在已经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修炼之人,身体机能各种状态已经趋于凡人化。
以前一点小伤会自愈无碍,现在却会久久不能愈合。
他会饿,会渴还会困,而且很频繁。
侍女将煮好的灵药粥端上来,被谢九清接到手中,“想吃吗?”
里面加了很多木尘提到的灵草灵药,很是滋补。
而且还有专人去俗世中学的烹饪技术,修炼之人耳聪目明过目不忘,这些都只是小意思。
色香味营养价值俱全。
凤墨声闻到那股香味就开始觉得饿,他点点头。
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也不会再寻着人的方向去看,他很抵触与对方交流。
可他饿了,不吃饭宝宝就会饿,宝宝饿了还会哭,这都是谢九清告诉他的。
那张万年冷漠的的冰山脸突然勾唇会心的笑,“过来吃东西。”
谢九清早就发现凤墨声很抗拒与自己交流,侍女没把粥端过来的时候,他说十句话对方都不会回一句,他一度气的要用强。
不过看在人病病殃殃的份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碗粥能换取眼前人一句话,他竟觉得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多吃些,合卺大典你要做合卺司者。”怕对方不愿意,他特意强调几句,“很简单,念过祭词你就可以离开。”
他也不想搞的这样繁杂,能省的步骤则省,对于这个合卺大典内心深处并没有多少期待。
凤墨声闻言呆住。
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木讷抗拒,“我不去、我不去!”
他想不明白,他们双修大典为什么要他去,他是作为什么身份站在祭司面前念祭司词?
忽而想起,凤澜歌说过,日后会慢慢证明谢九清喜欢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他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会麻木,可现在整颗心像刀割一样疼。
没有人能够容易这种事,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旁人站在自己面前,还要送上最真挚的祝福,谢九清一点都不懂自己的难过
因为对方不懂喜欢,所以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凤墨声忽而觉得很可笑,满腔的酸楚化成点点湿意,眼角红了一圈。
事实上谢九清确实也不懂,到现在他都分不清什么是感激,什么是爱情,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他却完全混作一团。
因为不懂,所以难以理解自己被拒绝的举动,看着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摁下心中的怒火,语气软了几分,“就算徒儿娶了旁人,日后也不会亏待师尊,只要师尊在徒儿身边,徒儿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师尊好,仅此一回,好吗?”
他知道凤墨声性子软,心也软,特地用了从前的语气与其说话,不再自称“本座”。
可这次根本没用,凤墨声不仅没有再受骗,反而气的全身发抖,“你你到底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94.肚子好疼
谢九清承认,是因为这个人突然吐了那么多血慌了,决心要对人好一些。
只要凤墨声能够像现在这样乖乖待在自己身边,甚至从前的事情他也可以既往不咎,不管是被万魔杵捅伤还是道体被破,这些种种会成为过往。
可现在,对方的这幅样子让他想起一些旁的。
玄羡夜闯无极魔宫,凤墨声为救对方甘愿雌*伏于他身下,桃子被关水牢凤墨声也求了自己好几回。
想到这里,胸腔中那股怒火赫然窜起,“本座对你有求必应,你为什么就不能应一回本座?桃子跟玄羡他们两个随随便便就能让你低头,唯独本座不行是吗?!”
言罢将人猛地拉至身前,漂亮凛冽的凤眸盯着人瞧,所有的耐心在这一刻消贻殆尽。
两人离的很近。
凤墨声连对方呼吸都能感知到,那股熟悉的竹香丝丝缕缕的钻入鼻尖,这个人身上除了味道还似从前其他全都变了,他木讷的反问,“你跟他们去比,那你,又拿我当什么?”
他想不明白,桃子与玄羡这种师门情谊怎么可能拿来与这个相提并论。
又或许是因为没喜欢过,所以对方心里没有位置,可以拿自己与任何人任何事相比拟。
谢九清一怔。
当什么。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想两个人一直保持像现在这种关系就是他想要的,可具体是一种什么关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思索之际,对面人开了口。
毫无焦距的桃花眸红了一圈,“你想不出来。我来告诉你,你拿我当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你只想要我助你修炼,你只想我跟你做那种事,你与旁人举办合卺大典,根本没告诉过我,也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还说喜欢我这不是喜欢,这只是利用。”
“你现在要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留在你身边,你要我去当合卺司者,我不愿意,你放开我!”
隐忍的情绪堆积的太高,到了一个临界,再好欺负的人也会奋起反抗。
凤墨声伸手将他的衣领从对方手中夺回来,意图远离,不断后退。
可这张玉龙榻只有这么多地方又能退到哪去?
谢九清听不懂话中什么喜欢什么利用,他只知道对于凤墨声,自己开始确实存着利用心思,但不知什么时候,这种利用的想法已经被完全摒弃掉,以至于对方不提,他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
他觉得对方在冤枉他,尤其是他在为对方做过这么多以后,他都不介意凤墨声跟玄羡有一腿,对方凭什么介意他与凤澜歌举办合卺大典?!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说道此处,语气一沉,“师尊,你最好听话,别逼本座从别的地方下手。”
凤墨声明显感知到自己那束阴戾的目光投向自己腹部,他下意识往角落里缩了缩,不再作声。
心如刀绞。
他怎么委屈都可以,但宝宝不能有事,不管怎么说宝宝是条新的小生命啊。
他冲动了,不该起冲突。
他是一个快死的人,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死以后,谢九清爱去喜欢谁就喜欢谁,爱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对方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他也不想再与对方有什么关系,希望他日轮回,他们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
气氛降至冰点,一时间,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