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马利克阿巴斯 本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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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法。时间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缓缓流逝,他坐着(站着、踱步着)等待马利克自己决定是生是死。医师们和女工们在诊室里忙得团团转,匆忙处理着门外呻吟的尸体(所有的死人们,当然了),期间他们来了一两次,留下了一碗汤,对马利克的进展只是摇头皱眉。

    “坐起来,”阿泰尔说道。那碗汤很好地平衡在他的一只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滑到马利克的脖子上,然后勉强把他拉起身来摆成一个坐直的姿势。马利克的身体软绵绵地贴着他的,由于高烧而热得滚烫,他的脸因痛楚而扭曲。阿泰尔小口小口地将汤水喂给他。他让马利克保持正坐,然后用凉水冲洗他的身体来降温。“你不能死,”阿泰尔对他说。

    马利克的回答是一声轻不可闻的讪笑。他用尽全力支撑着自己直起身来,眼神虚弱地看向阿泰尔。“你怕了吗,阿泰尔?”

    “你有这么弱吗?”阿泰尔回应道。

    他期待着反驳或者愤怒。马利克因为他的脾气在马斯亚夫声名狼藉,他的性情极其不讨人喜欢,但是他仍然因他对他们信条的坚守和对他的兄弟们的忠诚而备受尊敬。在他们的青年时期,马利克的怒火可以移山,这让他在所有其它人都在阿泰尔面前退却的时候成为了班子里的头领与阿泰尔作对。但是他的脸上毫无怒色,他的右手抚摸上阿泰尔赤裸的胸膛,两根手指划过他暗色的乳晕时双眼好奇地眯起。然后他看着阿泰尔的脸,他的脸上流露出纯粹的悲痛。“他没法逃跑,”马利克轻轻地说,“他走不了了。”而后他滑了下去,重新躺回了床上。睡眠又一次将马利克带走了,高烧将他的皮肤烧成一片艳丽的潮红。

    阿泰尔站在床边,拳头紧攥着一块湿抹布,一团乱麻难受地哽在喉中。他看向周围的石壁、立在墙远处结实的架子、门框上的裂缝、还有厚厚地堆积在房间角落里的蜘蛛网。他看向任何地方――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除了马利克,还有仍然残留在他体内的不愿接受的忏悔。当阿泰尔无法让他的眼睛继续保持睁开,且干涸的灼烧感强迫他合上眼皮时,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肩膀的颤抖或者是睫毛上沾上的湿润。“对不起,”他说道(不是对马利克,他一点也配不上。)

    ――

    夜晚降临,一片死寂的垂死挣扎在诊室中弥漫开来。阿泰尔坐着,双手放在大腿上,光裸的背部倚着冰冷的石头。他一直留意着马利克不均匀的呼吸声和他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呓语。当那些女工和医师们终于安静下来,阿泰尔走到井边取水。他一次又一次地将马利克叫醒,迫使他不停地喝水,不断地往他热得发红的肌肤上洒水。

    在夜晚的最后几个小时,他的身体在他尝试拯救马利克的生命的操劳下疲惫不堪,他坐下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的头枕在石头上,身体仅靠着背部倚在墙上来保持挺直。他什么也没有梦到,一道黝黑的深沟和一阵刺耳的声音让他重新回归清醒,然后发现一个医师正好奇地检查着马利克的伤口。

    他醒来时发出的响声让他们都注意到了他,因为医师转过身来,说:“很好,你醒了。过来,学学如何包扎绷带。”

    马利克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阿泰尔,直到他最后看到暴露出来的伤口。伤口并没有恶化或者是因感染而脓黄。他的皮肤边缘依旧因创伤而发红,然而裸露的肌肉泛着健康的粉色,即使他的肌肤在寒冷中感到一片刺痛。但是,马利克不再因发热而潮红的脸却露出了阴沉的脸色。

    医师并没有注意到,又或者并不关心,而是向阿泰尔演示了如何包扎绷带,还向他解释了在何时和何处做这个。他告诉他哪些药草能缓解疼痛并加快愈合,并且列举了一些能促进痊愈的他所能做的膳食。阿泰尔带着平常心仔细地听着――留心着马利克渐长的愤怒――直到医师满意为止。

    “你会在下午出院。高烧已经退了,在这里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因此在同样的条件下你不如呆在自己的家里来得舒适。”之后他点了点头,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你的脸上没有泄露任何表情,”当他们两人独处一室的时候马利克开口说道。这句话本身并不如它被说出来的方式般带有攻击性。“我记得即使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好像是石头做的。”

    “我记得你有着相反的问题。你的脸泄露了你的每一丝想法,而你的脾气将你每一次尝试控制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就是这点让你成为了一个低劣的刺客,马利克。”

    “曾经,”马利克纠正道。

    阿泰尔看了看他新包扎上的绷带,然后看了看马利克沾沾自喜到伤人的脸。“如果你自己选择了继续活下去,那么你或许应该下决心更加容忍地面对你的未来。”

    马利克的笑声是如此脆弱,仿佛玻璃碎落一地,七零八落的碎片扎得令人生疼。他大笑着躺倒床上,一只脚光着搭在床边,另一只在床上伸展开来。他笑的时候将手放在他裸露的胸口上。“我应该让他杀了你,”马利克说,他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愉悦,“这是我的选择,而这就是我选择的。”他的头侧向一边,落在阿泰尔身体上的眼神中带着有意而为的怪诞的淫笑。显而易见的挑衅,但是阿泰尔并没有动手遮掩自己,而是放任马利克做他想做的,直到他的尝试让他感到无聊为止。“去给我找点东西吃,”马利克最后说道。

    阿泰尔并没有落荒而逃;他的步伐毫不动摇。他穿过房门,走出诊室,走向鹰堡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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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烧所带来的影响逐渐消退以后,很多马利克没能想清楚的东西又重新浮出了水面。身体上各式各样的疼痛不断地让他分心,使他很难保持着坐直的姿势。他的左臂仅剩下一个形状奇怪的末端,他的前臂到他原来的手肘位置以上的几寸都没有了。他形状依旧姣好的肩膀呈现出的圆润曲线完全没有改变,然而几寸以下马利克的整个人生都被无法挽回地切断了,留下巨大的未知,还有被虚幻的感觉占据着空荡荡的位置。

    他让自己的头脑陷入一片无用的平静中。他作为一个刺客的生涯已经结束了。他作为一个兄长的生活已经远去了。这个世界上他曾经奉为真理的所有东西都不复存在了。

    然后阿泰尔双手捧着一碗散发着令人无法忍受的强烈气味的、冒着热气的食物回到了他身边,即使这是他最不想要的累赘。他将碗放在矮架上,用他泛红的手在一旁扇着,让食物稍微凉下来。

    马利克依旧恨着阿泰尔。没什么大不了的。考虑到他们的未来将会如何紧密地相连,在此之上似乎很难建立起任何坚实的基础。但是这就足以(在那个时刻)让他集中精力。憎恨阿泰尔的感觉来得轻易而迅猛,随之而来的是想要惩罚他的存在的欲望。(让他明白他的傲慢和他对自然法则的违抗所带来的可怖后果。让他明白卡达尔丧命于一个阴暗的地道之中。)“你以为我能从这里吃到吗?”

    “你应该谨慎地使用你的新权利,马利克。”

    “我应该表现出关心吗,就像你带领我们走向所罗门神庙里的厄运时那样?”但是然后――“啊,但是在那里厄运并没有降临在你身上,不是吗?你的身体依旧完整而强壮。你什么都没有失去。”

    “我失去了我的自由。我失去了我的地位。”阿泰尔将碗拿起来,看了看食物,想起来缺少了餐具。他对自己的健忘皱了皱眉,然后用他的手指舀了一小勺食物。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呆板,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这些损失让他难过的迹象。

    “你并没有失去这些东西。你只是回到了长久以来你应该待着的位置上。”马利克张开嘴,看着阿泰尔皱眉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而尴尬的愤怒,他感觉到一阵愉悦、恶毒且扭曲的满足。这个男人以前(不是他们的青年时期)连一杯水都没有喂过马利克。他曾经把一个装满了尿液的罐子砸给他,而他曾经喂过他一碗让他闹肚子并且好几天不舒服的蔬菜沙拉。但是他从来没有不怀恶意地提供给他任何东西。

    “你一定很满意,”阿泰尔朝他低哑着嗓子说。

    “我并不满意,”马利克向他保证,“我宁愿你死了而我的弟弟活着。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没有什么能让我满意。”然后他张开口,等着阿泰尔继续喂他。男人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低头看着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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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师回到房间里来教他一套拉伸运动,以保持他废了的那只手最大程度的活动性和实用性,在此之前马利克挥了挥他的右手将阿泰尔遣送走了。在这个距离里他并不讨人嫌,他的眼睛看着除了马利克的其它任何可以落眼的地方,但是他的出现依旧令他恶心。

    “你必须做这些康复运动,”医师这样跟他说,一手放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指导着那只他残缺的手臂。“一开始会伴有疼痛,但是如果你愿意一天勤快地做多几次,那么疼痛会减轻的。”然后医师后退一步,看着他做完了一整套运动,确保他做得到位。“你很幸运,你的身体依旧年轻而强壮。”

    马利克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现在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在你自己家中和你的新妻子的照料之下好好痊愈吧。”

    马利克笑了起来;他胸口的抖动刺痛着他仍未痊愈的伤口。“我们幸福的结合被公之于众了吗?”

    “没有。我只被要求阻止阿泰尔离开。在任何其它的情况下我都不会允许他进入我的诊室。”一想到这个,医师的嘴唇微微上翘。“他超越了我的每一项期待。女工们给了他一系列事情去准备,这会帮你的身体重拾力量。如果他像在这里一样很好地遵从了所有指令的话,那么你将很快能恢复健康。”但是一记警告性的目光投了过来,“在你尝试做什么剧烈运动之前,给你自己点时间好好养伤。”然后医师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随后转向门口。“愿你心宁平安,兄弟。”他走之前说。

    ――

    马利克并不想离开这个空荡而安全的诊室然后回到村庄里他自己的家中。实在有太多他需接受的了:所有他与卡达尔共享的空间,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弟弟的遗物,还有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拒绝但是依旧喷涌而出的记忆。但是女工们在下午时早早地来了,将他从浅眠中叫醒,领着他出了门。他发现自己站在当天刺眼炎热得令人无法忍受的阳光之下,而那个他不想要的累赘尾随其后,在离他左边两步远的地方无聊地来回踱步着。那件阿泰尔给他找来的衣服(女工们是这么说的)让他浑身难受,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在他的身侧轻轻地晃动着。诊室的门口并没有站着多少人,但是从鹰堡到他家的路上会有很多人。

    “我现在不想被人看到和你在一起。”马利克说道。永远不想。

    阿泰尔在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中消失前说:“难得我和你想的一样。”马利克深吸了一口气,强迫他摇摇晃晃的(陌生的)身体动起来。他的步伐已不再像是一个刺客般的矫健,而是一个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人的蹒跚步履。他的身体平衡偏离了原来的中心,而他适应这个改变的尝试让他的身子不自在地倾斜着。他的左肩辐射着一阵阵的疼痛,像是一团紧紧纠缠的死结,他(已经没有了的)拳头还紧攥着的幻觉时不时地浮现。但是他硬下心来克服这些不幸的、短暂的软弱,挺直身体,重新昂起头来。

    马利克走进了鹰堡前的训练场,看到一群新手在训练后抱怨着,随处可见刺客们朝一群举着沉重的木剑训练的男孩们叫嚷着嘲弄的鼓励话语。那些男人们在看到了他的几秒后脸上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恍然大悟和酝酿着的同情清晰可见。拉乌夫(带着一脸友善的哀痛表情)朝他走来时,他不得不承认阿泰尔冷冰冰的漠视对他来说是一种更好的安慰。一种熟悉的憎恶压抑着蠢蠢欲动的记忆。就在那里,就在目光触及拉乌夫体贴的同情之下,有无数马利克不愿细想的东西。在那么多注视着他(和提醒着他)的人的眼中的默认让他弟弟的逝去变得更加不可改变、更加真实。

    憎恨阿泰尔支撑着他走完了从所罗门神庙到大导师面前的那一段漫长得可怕的路程。憎恨阿泰尔在诊室里带给他了一种感觉近乎于平静的阴暗的舒畅感,而当这不复存在的时候,马利克感到了一阵可怕的震颤开始从他的胸口呼啸而出,带着收紧在喉中的哽咽和眼窝中不断累积的温热。

    “马利克,”拉乌夫开口说。

    “不是现在,”马利克(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之前快速地)回应道,“我正在回家路上。”他抬起一只手避开任何想要更加深入的尝试,然而他自己同样被他稳稳不动的手臂惊愕到了。

    拉乌夫的表情卡在坚持将他必须说的东西说出口和放弃之间。最后,他低下头,从马利克身边走开了,而所有其他曾经在他手下训练的人们都随着他走开了。整一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他。

    马利克继续走了下去。

    ――

    当他顺着那条蜿蜒的长道走下山的时候,他的腿因劳累而疲软不堪,他的整个身体都充斥着一种濒临晕眩的飘忽感。感觉像是地面本身开始上下浮动着将他绊倒,而他身体里颤抖的肌肉仅仅只是放弃了互相配合。马利克狠狠地坐(摔)在了土堆旁的一张长椅上,几乎就要一头仰后倒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但是在他的背后突然出现的一个躯体让他保持了坐立的姿势,两只手偷偷滑到他的手臂下将他固定在原位,直到他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有一小群姑娘们正路过,天真地讨论着她们的心头好和她们的归宿。在离他右边的不远处,他能听到孩童们打打闹闹的吵杂声。生活就这么安稳平和地进行着,丝毫没有留意他的苦苦挣扎。

    马利克将头靠在背后温暖坚实的躯体上,仰头看到阿泰尔面无表情的脸正往下看着他。“你一直跟着我。”

    “你是一个傻瓜,”阿泰尔只是这么说。不带任何语调,这句话或许既带着关切又带着侮辱。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马利克的衣服,将他拉直起身来,把他圈入他宽大的身体中。十几米外还有十几个旁观者,他们刚到达马利克朴实的家中。阿泰尔弓起身子让两人穿过了大门(仔细小心地留心着马利克的伤口),然后将马利克放在一堆软垫上。“尽管你没有留意,但是目前你的存在就是我努力的结果。无论你对我抱有什么看法,我不会忽视我的责任。”

    安全到家,阿泰尔从他身边退开,将自己安置在能离他最远的地方,背部倚着墙壁。他看着马利克的时候完全没有放松下来,而依旧处于警惕得令人难受的戒备之中。几天前的对话内容重新浮现在了他晕乎乎的脑中。阿泰尔无礼地暗示说马利克不能控制他自己(暗含着马利克甚至都没想过要尝试)。现在这看起来十分荒谬:马利克几乎都不能保持抬头的姿势看着阿泰尔。

    马利克发笑起来:“现在我对你有什么威胁?”

    “现在还没有,”阿泰尔承认道,“但是你的身体会痊愈。”

    马利克无趣地躺回了软垫中,沉溺于他自己的欲望之中,想着那些与阿泰尔有关的恶毒的事情和他的盘算。那些想法在他的耳中零散地伶仃作响,直到他缓缓地陷入一段并不愉快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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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利克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阿泰尔睡在对面的墙边,他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脚尽可能地紧靠着他的身体。即使是在睡眠中,他冰冷的脸依旧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永久地保持着毫无表情。马利克让他自己坐起身来,尝试不让他左边的残肢撞到什么东西。一股股别人家里准备晚餐的香味从他家小得可怜的前门缝隙间飘了进来,而当他正要开口向他的妻子抱怨没有食物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碗正放在离他伸展开来的腿边不远的地方。碗被一块布盖着,已经变得温凉了。马利克疑惑地看着那碗米饭,尝了一小口,期待着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恶作剧。

    “我没有下毒,”阿泰尔说。他的眼睛只张开了一条细缝,但是他剩余的身体一点也没有动,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醒了。

    “你从哪里拿来的?”马利克问。

    “我做的。”

    这个回答十分可笑。他们并没有一起做过很多任务,但是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在马利克跟着阿泰尔受苦的那几个任务里,男孩倔强的固执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如果马利克不愿意准备他们的饭食的话他们两个都会挨饿。有几次马利克拒绝了,阿泰尔就只是偷东西吃或者乞讨食物,但是他一次都没有表现出做饭的意愿。“或许我应该倒给外面的野狗试试,看看在我尝试之前它们会不会吃。”

    “如果你想的话,”阿泰尔说。他闭上眼,无法从他的呼吸和一动不动的身体中看出他是否又重新睡过去了,还是只是在等待着马利克的下一步行动。

    马利克吃了那碗饭,因为他又饿又累。他吃了,因为没有营养的摄入他的身体将不会痊愈。(他吃了,因此阿泰尔不用再一次被迫地将他扛回家。)那碗食物平淡无味,但是并不难吃。吃完后,马利克站起身(感谢他年轻的时候花了那么多年训练如何在残肢断臂的情况下快速适应)然后走了出去。在前门那里有一张小板凳,在很小的时候他经常坐在上面,看着卡达尔在一旁玩耍。他生活过的痕迹依旧散落在这乱糟糟的前庭里。卡达尔洗完的衣服依旧晾在那里,等着风干。衣服已经蒙上了一层沙石和尘土,需要再洗一遍。马利克皱着嘴想着这件苦差事,然后他想到他的妻子在得到这样一个家务活的时候将会多么高兴。

    他的妻子。

    大导师因他在所罗门神庙的成功所授予给他的礼物。作为家族里最后一个生还者,这是延续他的家系的宝贵机会。这是荣誉,那个老人在他高烧的耳边这么说道,如果他想要按照原本的方式接受它的话。如果马利克不想要,那么阿泰尔就会被处死。

    如果得知阿泰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并且所有人都因他的离去而更加安宁的话,那将会是何等的畅快人心。没有人会因为他乖戾的傲慢而受苦,没有人会面对他对他们生来就信仰的信条明目张胆的蔑视――没有人会在他们兄弟身体的重量下颤抖着倒下(满身是伤、鲜血淋漓),而他们则要为了他们的生命和自由而逃跑。

    他闭上眼睛,卡达尔的脸(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憔悴)在黑暗中浮现。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说着没用的、让马利克快走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卡达尔拿起刀子结束了这个争执,他肯定知道马利克是不会妥协的。他思考着即使他们能从所罗门神庙幽暗的地道里逃出来,他的弟弟也是必死无疑,但是这样的想法算不上是安慰。即使知道他无法拯救他的弟弟,知道他无法止住那从他大腿上致命的动脉伤中喷出的大量血液,他依旧无法从失败的痛苦煎熬中脱身。所有的这一切都无法抹去血液从他弟弟割破的咽喉处喷涌而出的景象。

    一切都结束了。木已成舟,时光无法逆流。现在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在他所剩的生活中继续前进。即使这样,(在近期)如此接近死亡、然而却无法简简单单地随之而去的事实没有任何安慰作用。死亡或许是个不错的奖赏,比起这个他并不想要的可笑优待要好得多。

    Chapter

    5

    Chapter

    Text

    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阿泰尔对马利克的怒气有多么的毫无意义而感到无语。不得不说他的气势咄咄逼人,但是他没有针对任何事或人来真正地付之行动,到头来他的愤怒只不过是一阵撒泼取闹。这是当他看到那些刻意浪费的肉片和菜叶零散地洒落在马利克的小屋里脏兮兮的地板上时,他脑海中冒出的想法。

    这是当他对上马利克虚弱黝黑的眸子投过来的带着胜利意味的一瞥时,他想要说出口的想法。

    你简直是个孩子,他这么想着,但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感。

    ――

    早晨在马利克怒气冲冲的邻居的谩骂声中开始了,邻居的女主人厉声斥责着孩子邋遢的手和脸。在那个男孩(他的名字现在深深地刻在了阿泰尔脑中)的母亲无情地用冷水给他擦身时,他因害怕和委屈而大声哭喊起来。在母亲骂完了那一长串充满恼火和不满的句子之前,她因为男孩扭动着想挣脱她紧抓的手而狠狠扇了男孩一巴掌。阿泰尔转了个身,想着他不久的将来里将会迎来类似的场景。马利克可能会被说服,允许他重新回到兄弟会(无论通过什么手段),但是一旦目前他沉溺于丧失中的伤痛转移到想要一个孩子上,他将无法逃脱。

    男孩又一阵故意的、声音扭曲的痛苦哭嚷让阿泰尔从床上坐起身。他看了看马利克,看着他(酣甜地、没有发烧地)熟睡着,然后在他醒来继续进行着他无意义的报复之前,阿泰尔悄悄地从房子里溜了出去。他爬上了一个大圆桶,外面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下升起,但是泄出的微光足以让他看清通往马斯亚夫的道路。(目前他所能看到的)守卫们并没什么动静,已经站岗站了一晚上的他们正迫切地等待着换班的人来。没有被送去出任务的新手和刺客们估计全都像马利克一样还在集舍里或者是他们自己简陋的小屋子里呼呼大睡。如果现在动身的话,应该很容易在被人发现之前再次潜进去然后潜出来。

    阿泰尔安静轻巧地落到了地面上。男孩抽着鼻子迷惑地望向他――全身赤裸、红印遍布――而他的母亲似乎已经对他污迹斑斑的衣服和羞辱的未来感到绝望了。她注意到了阿泰尔的目光,然后朝他发出了一声怪谬的嗤笑。她喊道:“行啊,看看他,看看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阿泰尔朝她和那个红着耳朵、羞愧地垂下他光裸的细瘦肩膀的男孩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他转身,轻松地朝鹰堡跑去。他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大门,径直走向训练场,拉乌夫正站在一排训练用剑旁。他泛红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失望神情。“我的剑,”阿泰尔问,“还给你了吗?”

    拉乌夫似乎很惊讶见到他。如果可能的话阿泰尔会避免被人发现,他会将自己藏匿在某个小角落中或者是高塔的顶端,那些地方能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或许拉乌夫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大导师在一大群按耐不住喜悦的人们面前将他降职的时候。“阿泰尔,”他有些结巴地说,声音中带着疑惑。他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其它的目击者或者监视者之后轻轻地松了口气。“你的剑还有我从你房间里找来的一些东西在我家里。阿巴斯已经先我一步擅自拿走了你的小刀,大摇大摆地闯进你的房间将你的物品搜刮了一遍。我没能保住多少。”

    一周以前,阿泰尔用一场血战解决了他的无礼。他锋利的剑刃在阿巴斯无一是处的肉体上留下了十几道伤痕(现在或许更多)。更多针对阿巴斯个人的轻蔑和辱骂像耻辱的阴影一样跟着他。现在,趁阿泰尔毫无还手之力,那个男人就想方设法地进行他懦弱的报复行动。阿泰尔对此无能为力,现在他还不能与这个男人抗衡,因此他咬紧牙关,将涌到嘴边的无数话语吞回腹中。

    “我听到有流言说你……在协助马利克,”拉乌夫说。

    “如果这是你打听到的所有消息,那么我羞辱的全貌还没有被公之于众,”阿泰尔语气平淡地回答,“告诉我你的家在哪,拉乌夫。我需要拿回我的东西。”

    拉乌夫将他送回了村子里,把他带到了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家中,他年轻幸福(怀有身孕)的妻子正在照料着在家中深受宠爱的儿子。拉娜是一位瘦小苗条的女性,小鸟依人地待在她丈夫身边。与生俱来的雪白皮肤、水淋淋的眸子和乌黑油亮的头发让她从阿泰尔非常、非常小的时候就成为了一个性感的尤物。当她在村庄里独自行走的时候,他自己的父亲(甚至远在她成年之前)就盯着她看很久了。他脸上的神情就和某种没头脑的动物一样。

    “阿泰尔,”当他走进门时拉娜礼貌地问候道。

    “我来取回我的东西,”他直白地说。她递给他一个瘪平的包裹,里面只装着一些勉强能维持一天的衣物和一条他从孩时开始就留着的围巾,他还是忍不住咒骂出声。

    “阿泰尔,”拉娜用她甜美的嗓音说。她将第二个塞在架子上的包裹拿了下来放在矮桌上,因那些咔哒作响的杂乱金属物而尴尬地脸红起来。“众所周知,这不是你想要的,但是这可能是最好的。或许如果你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那你就不会――”

    阿泰尔拿起了他的剑,这是他仅仅十六岁的时候从拉乌夫手下赢回来的武器。在清晨的训练场上,他们打了个赌。拉乌夫宣称没有新手――无论多么技术精湛――能制服他。拉乌夫高傲得刺痛的自尊心令他面红耳赤,而阿泰尔则利用了他的自尊心说服了他将那把珍贵的剑压为赌注。阿泰尔做到了。在数秒内,拉乌夫直挺挺地躺倒在了地上,而阿泰尔一脚踩住他胸口,剑的利刃抵着他的脖子。他的大获全胜一半是因为他的身手,而另一半是由于阿泰尔即将到来的发情期分散了拉乌夫的注意力。

    “你误解我了,”阿泰尔在她的评论转向更尴尬的话题之前说,“我并不害怕他们的欲望。我并不与我的命运抗争,而是为之奋斗。我是一个刺客,这是我生来注定的,也是我被培养成为的。而我将再次成为一个刺客。”他将剑刃重新归鞘。

    拉娜带着冷酷的怜悯看着他。然后她走到他身后用一个空碗盛了些她做的早餐,随后微笑着将碗递给了他。“拉乌夫想要和马利克谈谈,但是他不确定他是或否愿意。或许你可以说服他。”

    阿泰尔一听到这个建议就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是他拿走了食物。

    ――

    当阿泰尔回到马利克那间摇摇欲坠的小房子里时,男人已经醒了,但是依旧躺在他昨晚入睡的位置上。他的下巴抵在胸口上,头发因为油腻而平平地黏在一起,他的面貌倒是很符合他眼中露出的阴郁眼神。他花了点时间看了看阿泰尔拿着的东西,目光在他放在他自己的小床上的那把剑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将视线转到了他离开拉娜的屋子之前穿上的那件衬衫上。

    “没有我的准许不要随意离开,”马利克(最终)开口说,“你是我的妻子,因此你必须按我的话照办。”

    你是一件所有物,比奴隶稍微好一些。(而大导师是怎么评价马利克的?他说他能教会阿泰尔顺从。想想早在马利克注意到他之前,阿泰尔在他的幼年时期是如何学会了服从。)

    阿泰尔将他的东西一件件放好,然后将那碗食物放在他们两人之间。“拉娜给你送来了这个。”如果阿泰尔想要尝试说服男人费神接受拉乌夫的来访的话,这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们应该坦诚地谈谈我们的现状。”

    “没有必要进行谈话。你并不是不晓得对你的期望是什么,只不过这些年来你一直设法哄骗大导师去违背传统。”马利克一脚将碗踢倒。“你会和你们那种人做同样的事。”

    (这里,又一次,那些话语。那些过分的话语,就好像阿泰尔是由和马利克不一样的东西构成的。就好像他的身体将他标记为什么非人类的东西,将他完完全全地从马利克属于的那类人中剔除,因此他不能被归为同一个物种。那些话语。)

    随后阿泰尔想着,想着马利克犹如脱缰野马般的怒火是如何的漫无目的。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他想了很多,才有勇气双膝跪地,将食物舀回他带回来的那个碗中。一阵平静的感觉从他胸口蔓延开来(那个他在孩童时为自己建造的一个安全的内心世界,他身体里最后一处没有被任何人碰触的禁地,一个只属于他的地方。)那是他已经无法再次感受到的完完全全的自由,安抚地流过他的身体。他站起身来,看着马利克(现在在一阵挣扎中坐了起来),然后将碗里的东西连带着碗一股脑地扔到他身上。“我不会服侍不领情的主人,丈夫。”

    哦,看看马利克脸上腾升而起的令人愉悦的暴怒。那种狂怒让他的双颊重新染上血色、让他的双眸再次恢复活力。发泄完后,阿泰尔对自己会招引来什么后果心知肚明。他并不害怕马利克因为这次无礼行为而加压给他的冷嘲热讽。他并没有躲开男人气得通红的脸或是目光中投来的熊熊怒火。他们几乎一生中都在吵架,因为阿泰尔技高一筹的身手而互相敌视、争论不休。马利克如此熟悉他的表情,以至于他看着他的脸就知道他是否输了一场较量,而他也一定对失败的感觉和随之而来的羞耻感习以为常了。

    “收拾好你的烂摊子,”马利克朝他怒吼道。“帮我做饭。”

    阿泰尔伸出手指将一片菜叶从马利克赤裸的肩膀上扫下去的时候他并没有移开眼睛。他什么也没有说,随后马利克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离开了。

    ――&――

    傍晚时分,阿泰尔已经完成了清理软垫和地毯的工作,并重新将它们一一摆好。他为马利克的左臂换上了新的绷带。他准备了两顿饭并喂马利克吃下。他按照吩咐洗了衣服。他为马利克热好了洗澡水。他一声不吭地做完了所有他被交代去做的事情,甚至连一丁点细微的反抗都没有。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分毫不差地达到了马利克的要求,而他机械的顺从所带来的空虚感像一团火在马利克的心里熊熊燃烧着。

    阿泰尔拒绝还手的话,根本不会发生任何能让他分心的纠纷。

    “脱掉你的衣服,”马利克要求道,此时屋里的光源仅剩一盏灯火摇曳的烛灯。他们周围的屋子都已经安静下来,除了偶尔有一个不愿入睡的孩子发出一两声不情愿的哭声。阿泰尔坐在那,待在那个他自己弄的舒适小窝里,离马利克远远的。

    没有任何回应。阿泰尔没有从他的剑的清理工作中抬起头来,他的手没有停下来,他什么也没有说。时间缓缓流逝,仿佛马利克什么都没有说过。当他开口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时,阿泰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还没有完全康复。”

    “或许没有,”马利克说,“我想看看你,妻子。”

    阿泰尔站起身,扯开他上衣的系带,将衬衣拉到头顶脱下。他坚实健壮的胸膛和腰腹就和马利克每一次看到的一样。他微微泛白的皮肤遗传自他肤色白皙的母亲。他的全身遍布着已经完好愈合的伤痕,一道道浅白色的伤疤褪色得几乎浅不可见。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宽阔有力。那盏闪烁的烛灯在他的身体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解开了裤带然后将裤子脱下来。他的双腿修长而柔软,皮肤下紧致的肌肉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淡棕色的毛发稀疏地遍布在他的大腿和小腿上。他的双脚几乎全是骨头,脚趾细长(马利克从很早的童年时期就记得他的长脚趾,记得其它的男孩们是如何嘲笑阿泰尔奇怪的脚趾)。他略微宽大的臀部将他与男人区分开来,一个能让他诞下孩子的进化特征。他走路时身体会不自觉地摆动,双臀会诱人地左右扭动,这些细微的区别长久以来让他引来了无数的目光。赋予给他的这副重心略低的身体让他更擅长于奔跑和攀爬,而不必忍受男孩们需要逐渐适应的大块头的肩膀和骨瘦如柴的髋部所带来的与生俱来的笨拙。他并不起眼的阴茎软塌塌地下垂着,和大多数像他一样的omega共享的一个特征。

    阿泰尔自觉地为他转过身去,带着嘲讽的傲慢张开双臂。他结实的背部肌肉牵动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微微凹陷的脊椎一直延伸到他的臀部。一丝火光照映在那,勾勒出迷人的圆润曲线。默默地站了一会,阿泰尔转过身来,带着不变的冷漠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我合格吗?”

    “你足够了,”马利克回答。

    阿泰尔低头看着他,甚至都没有动手遮掩他的裸体,但是他的眼中流露出反感。他咬紧牙关,而马利克为此享受了一阵简短而残酷的愉悦。然后他摆了摆手,移开了目光,打发阿泰尔离开并按照他自己的意愿穿回衣服。

    ――

    拉乌夫在早晨时来拜访,带着他妻子做的食物作为见面礼,还有对他们结合的喜讯的恭喜。大导师(像是)终于宣布了阿泰尔不仅被取消了头衔,还被嫁给了马利克。村庄里模糊的窃窃私语一定在这个明显疑点的证实下炸开了锅。

    “我根本没想到,”拉乌夫说。

    他们坐在屋子前的空地上。马利克厌倦了闷热的里屋,还有许多他还无法强迫自己面对的东西。阿泰尔还在里面,蜷缩在他那个该死的角落里,等待着下一个任务。他因缺乏自由所带来的死水一般的缄默让马利克感到迷惑不解。

    “我还不是很确定我为什么被允许这么做了,”马利克说。清晨的空气让他的头脑异常的清醒,而单调无趣的对话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干扰。

    拉乌夫来拜访马利克是为了了解一下他对他的喜讯所引来的注意有什么看法,但是还会有其他来访者。

    拉乌夫越过他的肩膀往屋里看了看,或许想要揣测阿泰尔的吸引力和价值,又或许是想要估摸一下直话直说会惹来报复的可能性。“我起码能想到一个理由。你会成为众人嫉恨的焦点,”拉乌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曾经在新手时期和你一起训练的很多人们听到消息后都抓狂了,要知道他们错失了他们的机会去…”

    然后阿泰尔就出现了,他走到门前站在那里。他魁梧的身体像是一团攀附在拉乌夫背上的若隐若现的黑影,散发着威胁的气息,惊得一滴冷汗从他的前额滑下。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冷笑,就和他杀人(无论他们是否是目标)时带着的冷笑一模一样。他尽他所能地紧紧盯着拉乌夫,他的手指在身侧松散地蜷曲着,轻柔地敲打着大腿。“说,”阿泰尔开口道。

    “这并不重要,”拉乌夫尝试转移话题。

    这对阿泰尔来说明显很重要。未言明的话语从他的拳头和龇起的紧咬牙齿间泄露出来。(只有在那个时刻)一种如此超乎寻常而又直率的感情无法再隐藏于他平常的面具之下。那受伤的自尊心就和凝结在他涨红的脸上的厌恶感一样一目了然。

    “进屋去,”马利克对阿泰尔说。他本来以为他会淡然地服从,就像在过去几天里完成了他分配给他的妻子的一系列单调枯燥的任务一样。阿泰尔愤怒得泛红的双颊上流露出的违抗让他重新变回了马利克一直以来憎恨的那个人,又是那种胆敢反抗他们的传统和习俗的傲慢,那种将他们带往所罗门神庙里一败涂地的自大。阿泰尔张嘴想要反抗,或者想要表明他不会离开,但是马利克抬起头一字一语地说:“进屋去,妻子。”

    “你应该当心你的用词,”阿泰尔回复道,对他又或者是对拉乌夫,然后他优雅地转身然后退回到里屋里。他倚着墙边蹲下来,显然在监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他表面的顺从和心底明显的违抗比起过去几天里他温和平静的举止真是一个令人十分愉悦的挑战。

    “你不会缺少乐子的,”拉乌夫说。但是现在他的语气不再洋溢着喜悦,而是带着依旧被阿泰尔仍能造成的(或者是如果没有被及时制止所能造成的)物理威胁的恐吓。“可有不少人打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谁会掌控谁的。你接手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那是被交付给我的,”马利克纠正道。“新手们怎么样了,拉乌夫?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你还在抱怨着他们蹩脚的技艺。有长进吗?”

    拉乌夫的脸再次开朗起来,他大声嘲笑起那群连握剑都不会的新来的年轻男孩们。“其中一个将他自己的牙敲掉了!如果那是一把真剑他就已经死了。在你们那班里我想不起有任何如此缺乏常识的人。”

    “我们不一样,”马利克说。

    “你们有分歧,”拉乌夫明智地指出。“兄弟会无法在分歧中立足,没有对彼此的忠诚人们就不能侍奉我们的信条,但是没有什么比忌妒和怨恨更能激发一群糟糕而又愚蠢的男孩们了。如果不是阿巴斯和阿泰尔形成了如此强大的仇敌让你的兄弟们团结起来,你们所有人可能早就用训练用剑把你们自己砍死了。”

    “阿巴斯什么都不是,”马利克在空气挥了挥手,这么评价道。他对这个男人仅剩的尊重让他的内心发出一阵反感的低声咆哮。阿巴斯确实是一个兄弟,因此值得忠心和尊重,但是他是一只摆着一张臭脸的禽兽,浑身散发着恶臭。他所说的话语充满了卑鄙而令人作呕的东西;从他跟阿泰尔翻脸的那年开始,他脸上的神情就暴露了他的内心充满邪恶。“或许你可以捏造出一个敌人来与你的新人们一较高下。”

    “男孩们可不会因空想动摇,马利克。你还记得在你们的第二年,你们班在阿巴斯和阿泰尔将训练用剑藏起来之后被罚跑圈的事吗?阿泰尔第一个完成了,尽管他被他的父亲打得满身是伤。没有哪个男孩不因此而恨他恨到要死的。”拉乌夫脸上露出一个憧憬的笑容,他对这两个愚蠢至极的男孩犯下的恶行所流露出的钦佩实在是令人厌恶。“我可编造不出那样的举动。”

    “考虑到这个故事是如何收尾的,你没有尝试或许是个明智之举。”

    拉乌夫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然后再次笑了。“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恭喜你,马利克。祝你早得贵子。”

    “或许拉娜能指导一下阿泰尔该如何准备一顿可以入口的饭菜”,马利克站起身来,对拉乌夫说,“我们两人会对此感激不尽的。”

    拉乌夫大笑着点了点头:“你可不能太过责怪阿泰尔。他从来没有一位母亲来教导他。我会叫她过来的。”

    ――

    马利克回到屋里时已经是日中了。拉娜带着欣喜友好的笑容过来指导阿泰尔。他站在那听着她指导他如何准备饭食的时候,阿泰尔比她高出一大截,大概比她高上一个半头身,并且也比她苗条的身体宽上几乎同样的宽度。他留心地听着,要不就是仅仅出于礼貌。他们一起做了一顿饭的期间,马利克时不时打了几个盹儿,在醒着的期间一圈圈地踱着步,尝试让活力和生气重新回到他近乎无用的双腿上。

    烈日高高地悬在空中,日间的炎热让他不得不退回到了他阴凉的里屋中。阿泰尔正等着他,跪在马利克的床边(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他和他是那么的近),看着马利克慢慢坐下。马利克向后倚靠在枕头上,径直迎上阿泰尔审视的目光,男人随后向前倾身。他修长柔软的身体朝他伸展过来,他的双手一把抓住马利克的手腕将他压制在地毯上。然后阿泰尔一手紧压着马利克的右臂,一手伸过来一把攥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集中注意力。

    “听清楚了,丈夫。我会给你一切法律要求我给予的,但是如果我听到你谈起任何你在床上对我所做的事,它们将会成为你的遗言。”他的手指用力得陷入马利克的肌肉之中,圆钝的指甲仿佛要将他的皮肤撕开。然后他松开手,警告完他,在那些话语还未能被完全消化之前准备从马利克的床边逃开。

    “这就是你所害怕的吗?害怕其他人会知道你被操了?”马利克讥讽道,“我向你保证,关于和你上床的讨论多的去了。在你的性别被揭露之后这可是一场争论不休的、长篇大论的热议。

    “你真走运,”阿泰尔阴沉着脸退回了他的位置,“但愿你的亲身经历能配得上你曾经有过的那些意淫。你该休息了,否则你将永远不会有精力去探个究竟。”

    “说出一个男人的名字,我会告诉你他想怎样操你”,马利克说道。他坐起身来。他(然而只是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那些话语中带着不必要的残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如果他是一个品行更加正直的人,他一定会因这种奚落而对自己感到羞耻。

    阿泰尔将背靠在离他远远的墙上,仰头倚着墙然后闭上了眼。他弯起一只腿,一只手臂歇在膝盖上,他的手指慵懒地垂下,然后他开口说道:“好吧,卡达尔。”

    马利克对他是如此深恶痛绝、恨之入骨,一股铁锈味在他嘴中散开。在这个距离里看来阿泰尔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着,像极了金子,而他微咧着嘴露出一个自鸣得意的嘲笑。这个表情完美地模仿了马利克脸上的神情。这个嘲讽的回击提醒了他们两人到底有多经常卷入这种无意义的纠纷之中。但是想要之身而退已经太晚了,想要从夹杂在他们之间支离破碎的纠葛中找回一点所谓的道德伦理已经太晚了。

    “阿巴斯,”马利克回嘴道(尽管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颤栗,他的声音毫不发抖),“他想要你像个发情中的婊子一样脸朝下跪在地上。他会大声嘲笑你,嘲笑你将会如何浪叫着哀求他。他嘲笑你瘀紫青肿的膝盖和你被打得红肿的皮肤,还有他向你展示一个真正的男人能干的事情时你将会如何感激涕零。”

    阿泰尔笑了起来:“一个鸡巴小得可怜的男人不应该这么夸夸其谈。”但是他并不能稳稳地维持住他脸上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具。深深扎根于他脸上的漠不关心与那股扭曲缠绕着传遍他的全身的恶心感相互矛盾冲突着。

    “说得好像每个人会听一样,”马利克反驳道。

    这时,阿泰尔再次叹了口气:“睡吧,马利克。祝你梦到那些你还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情。”然后他躺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马利克,无声地昭示着现在的他毫无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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