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洲又将脑袋侧了回去,微微低下头,唇角抿的僵直。
“我需要。”
气氛又安静下来了,窗帘被晚风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顾栖不说话,傅闻洲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听着窗外的风声。
傅闻洲极其能忍,哪怕让他坐在这里一周一声不吭他也能呆得下去,顾栖这种从小任性惯了的急性子,跟人僵持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一样。
“你打开灯,我就告诉你我和秦宴什么关系。”顾栖率先打破寂静,哄小孩一般开口。
“不需要。”傅闻洲淡声开口。
脾气古怪又别扭,还真是和秦宴有得一拼……
怪不得传闻都说他跟秦宴两人争锋对决了这么多年。
两人都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拼个胜负出来,恐怕未来几十年也都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别开灯了,我就在这坐着,反正我估计你不开灯之前我也出不去,实在不行我今晚就睡你床上,反正咱俩也是拜过娃娃亲的。”
傅闻洲刷的一下抬起头,估计还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的,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措辞。
“你,出去。”他几乎咬牙开口。
“我倒是想出去啊,咱俩一人退一步,你开灯,我告诉你我和秦宴的关系,然后我们在想办法放我出去,你一个人也落得个清净,怎么样?”
“不开。”傅闻洲还是僵持着,唇角抿直。
“行。”顾栖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我今晚就睡这了,刚好你这床挺大。”
傅闻洲:“……”
僵直半晌之后,傅闻洲还是妥协了,他垂下眼睫,指尖触摸上一旁的墙壁。
灯啪嗒一声亮了,傅闻洲紧蹙眉头,霎时间的强光似乎让他极为不适,他下意识的用手臂遮挡了一下光芒,头垂的更低了。
“履行你的诺言。”
他压低声音,闷闷的有些不自然,头压的极低,垂下的发丝完全遮住那双空洞的双眼。
修长苍白的指尖下意识的握紧床单,似乎在带有光亮的情况下让他有些无措。
“我和秦宴的关系。”顾栖佯装思考了一下,眉眼之间温和了些许,尾音轻柔的渡进风里,“我喜欢他这点算吗……”塌陷
趁着傅闻洲纠结开灯那会,
顾栖还在脑海里快速思考了一下她和秦宴的关系。
如果严格算起来,她和秦宴之前,其实连房东和租客的关系都算不上。
打开灯的那一瞬间,
顾栖也没掩饰,直接实话实说了。
她想着,反正让傅闻洲知道她喜欢秦宴也好,提前避免了两人之间不可能发生的关系。
而且她说她单方面的喜欢秦宴,又不代表秦宴会在乎她,
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麻烦。
“开什么玩笑?”傅闻洲微微蹙眉,略微抬起头来。
顾栖这才看到他的脸,轮廓锋利流畅,
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细碎的发尾遮住他锋利的眉骨。
他的肤色苍白的有些不正常,
像是长时间没有晒过太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不再漆黑锐利,空洞到看不到任何聚焦点。
看到他这张脸的第一瞬间,
顾栖就知道,为什么傅闻洲能跟秦宴明里暗里较量这么长时间,都丝毫没有逊色于他了。
关键俩人帅的风格还不一样,都没有办法拿在一起比较。
如果说秦宴是偏贵气沉稳些的,
那傅闻洲看着就是带着些冷淡的少年气。
“干嘛?我不能喜欢秦宴吗?在你眼里他就这么不值得人喜欢?”
说着,顾栖忽然想到了什么,
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你喜欢秦宴啊?”
“你才喜欢秦宴!”傅闻洲咬牙道。
“我本来就喜欢他啊,
我都告诉你了,是你不信的。”
顺着他那张漂亮到惊艳的脸往下看,
直到看到他身上搭配的那身衣服时,
顾栖话才刚刚说完,
就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傅闻洲情绪极为敏感,蹙眉开口道。
看他脸色变得难看,顾栖更想笑了:“这身衣服谁给你搭的。”
一身柠檬黄的卡通睡衣,最中间印着一个柴犬的怼脸笑卡通照,和傅闻洲这张冷冰冰的脸搭配在一起,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什么意思?”傅闻洲指尖轻轻碰了碰衣摆,目光有些茫然。
顾栖摇了摇头,后来又考虑到他根本看不到,直接抱着双臂靠在墙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就是觉得这人挺有品味的,这衣服很适合你。”
傅闻洲不说话了,垂下眼睫的一瞬间,顾栖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浮现的异样情绪。
“这衣服对你很特别,你喜欢的人送的?”顾栖猜测道。
她发现傅闻洲这个人比秦宴还难搞,秦宴至少时不时会阴阳怪气的讽刺她两下,傅闻洲压根就不说话,还得顾栖拼命的去找话题,至少先解决了当下的问题才是。
傅闻洲依旧不说话,唇角不受控制的抿了抿,像是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
“其实你不用这么防备我。”顾栖难得的善解人意,“我喜欢秦宴啊,所以又不会喜欢你,你不必一副守身如玉,我随时会侵犯你的样子,我还没有那么变态。”
“而且我是你妈为了试验秦宴的态度,专门把我从秦家抓过来的,所以我也不是你家里人派过来打探你消息,监视你的奸细,我和你一样,只是个随时被大人牵线左右的倒霉鬼木偶人而已。”
顾栖说了这么多,傅闻洲倒是从里面捕捉到了一层重要信息。
“所以秦宴是什么态度?”
顾栖眼睫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一股酸涩的窒息感又逐渐涌了上来。
她垂了垂眸,又抬起来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很关心秦宴嘛。”
她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依旧高傲的抱着双臂,下巴微微扬起,看着轻风浮动的窗帘。
“能有什么态度,他又不喜欢我,放弃我了呗。”
说不难受是假的,这种被人放弃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抱有希望,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提起来就闷痛闷痛的。
听她说完,傅闻洲原本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不少,唇角难得微微扬了一下。
“你心态倒是放的很好。”
“不然呢,死乞白赖的缠着他,然后再被他一巴掌甩开吗?”顾栖嗤笑一声,“我可丢不起那人。”
“这不一定是你的问题。”
也不知是安慰,还是为了凸显他跟秦宴很熟,傅闻洲开口道。
顾栖无语的白他一眼,语气气鼓鼓的,“废话,这肯定不是我的问题,他看不上我说明他眼神有问题,老娘这么漂亮,追我的人整个A市都放不下,我才不会稀罕他。”
“我是说,秦宴这个人,即使喜欢上谁也不会表达出来,一般都会想要藏得更深。”
顾栖愣了一下:“怎么说?”
傅闻洲没有回答她,唇角悄无声息的微微扬了下,明显的听得出这姑娘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原本僵直的警戒心彻底松懈了下来,如果她是真的喜欢秦宴,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傅家派来的人。
“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关于秦宴的所有事,但是顾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傅闻洲语气极为认真,声音也不知不觉压低了些,连带着顾栖的情绪也开始紧张。
“什么忙?”她也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
傅闻洲垂了一下眸,站起身朝着床头的方向走去,中指指尖轻轻与床沿接触。
顾栖看着他的背影,她发现,傅闻洲就连身高都和秦宴差不多,应该都在一米八七,八八左右的样子。
肩膀又宽又直,走路的时候脊背挺的很直,或许是这间房子他已经很熟悉了,走起路来分明与正常人无异。
顾栖明显看得出,傅闻洲应该是一个骨子里很傲的人。
就连刚才两人对话的时候,如果不仔细分辨,都很难发现他眼睛有什么问题。
他走到床头俯下身,双手在床上轻轻摸索了两下,从枕头下取出一张照片来。
“我想麻烦你,帮我找到她。”
顾栖接过他手中的照片,视线也随之落了过去。
这是一张双人合照,看样子是在一个大型游乐场之类的地方。
傅闻洲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手上拿了根细细长长的棍子,眉头还紧紧蹙着,看起来很抗拒拍照。
旁边则是一个对着镜头笑意盈盈的姑娘,她穿着和傅闻洲同款的白色大衣,双眼皮很深,笑时露出一对明显的卧蚕,皮肤嫩白嫩白的,头发烫着卷,随意的扎了一个低马尾。
她化着简单的淡妆,清纯中又带着几分妩媚。
“她叫沈知意,26岁,大概……就长这个这个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最近应该在A市凤城路附近工作,我想让你帮忙找到她,告诉她我很好,不用找我。”
细碎的发丝遮掩住他空洞的双眸,傅闻洲轻轻在照片上触碰了一下,修长的指尖恰好落在女孩的唇角。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单薄暗哑。
“还有,替我向她道歉。是我混蛋,我配不上她。”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告诉她?”顾栖听的云里雾里的,还是抬起头看着傅闻洲。
傅闻洲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绕开顾栖朝着原理的位置走去。
他讽刺般的扬起唇角嗤笑一声:“我还不配。”
“你明明就是在逃避。”顾栖有些替照片上的姑娘打抱不平,“说不定人家沈姑娘根本就没有多想呢,是你们自己想来想去,最后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说着,她低下头看着照片,小声嘟囔一句:“跟秦宴一样,都是胆小鬼,难怪你们像呢。”
傅闻洲没有反驳她,只是蹙眉交代道:“凤城路在A市最偏僻的地方,地方很乱,你不要晚上过去,最好找个朋友陪你一起。”
顾栖哦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就这么随口答应下来了。
她掀眸看着傅闻洲的表情,犹豫了半晌,还是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
“所以你刚刚说的秦宴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个?”
“就是你说他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不表现出来那个!”
顾栖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问更尴尬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放大了分贝,耳根子烧得通红。
“哦。”傅闻洲唇角微微扬了扬,“这句话顾小姐倒是记得很清楚。”
顾栖:“……”
顾栖发现,傅闻洲这个人嘴皮子其实也不饶人,幸好他现在眼睛看不见,要是看到她现在狼狈又窘迫的模样,不知道又要怎么嘲笑她呢。
“我和秦宴认识了十几年,从小到大,他越是珍视,越是想要保护什么东西,就越会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傅闻洲语气淡淡:“因为我身后有后盾,我有傅家,可秦宴没有,他所有的东西只能靠自己争取。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想要窥视秦宴的缺点,他们觉得只要抓住这个人的软肋就能彻底的去摧毁这个人,秦宴何等聪明的人,当然不会被人抓住他的任何把柄。”
在傅闻洲印象中,他第一次看到秦宴有喜欢的东西,是他们上初一那年,他的老师奖励他的一只笼中鸟。
那只小鸟羽毛是金黄色与浅绿色夹杂在一起的,一双灵巧的大眼睛转起来古灵精怪。
不仅生的漂亮,叫声动听,也一点不认生,和人很是亲昵。
秦宴很喜欢这只小鸟,不仅每天帮他耐心的清理笼子,还会亲自照顾他的饮食,放学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去逗逗这只小鸟。
可是好景不长,在他意外犯了一次错误之后,傅爷爷选择惩罚他的方式就是从这只小鸟出发。
因为整个傅家的人都知道,秦宴最喜欢这只小鸟。
那天晚上,傅爷爷将小鸟连带着鸟笼一起,一同扔进了后院的狗笼。
秦宴不停的求着爷爷放过他的小鸟,他犯的错他自己受罚,可是傅爷爷不应,背着手就离开了后院。
傅闻洲当时正好和朋友打完球回来,他一进后院就看见了坐在狗院门口的秦宴。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台阶上,两条手臂安静的垂落在双腿缝隙之间,一双眼睛满是麻木和沉寂。
里面不停拍打翅膀,放生尖叫的,正是他最喜欢的那只小鸟。
在生活在傅家这段漫长孤寂的岁月里,这只小鸟带给了他不少惊喜与陪伴。
傅闻洲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自从上次秦宴被丢掉里面之后,他每次路过这里都会下意识的躲着走。
可是今天,他竟残忍的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听着鸟声的哀鸣。
傅闻洲找管家要来钥匙,从里面取出了那个已经被恶犬撕得破破烂烂的笼子。
小鸟躺在里面,原本漂亮的羽毛被鲜血染红,划痕一道道的扑在它的身上。
它看起来,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
在秦宴靠近的一瞬间,还是努力的抬起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指尖。
秦宴抿着唇,明明眼眶已经泛了红,却还是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
傅闻洲陪他一起蹲在鸟笼前,垂眸看着那只小鸟,两人之间难得没有争锋对决的气氛。
傅闻洲透过鸟笼,也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羽毛,感受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老师送给秦宴这只小鸟的时候,傅闻洲很羡慕,之前还试图从他房间里将小鸟偷走,被秦宴发现之后将他直接轰了出去。
当时傅闻洲就不乐意了,买了一堆更昂贵更漂亮的小鸟得意洋洋的放到院子里,每次秦宴经过的时候,他还要偷偷去瞄秦宴的表情,就是为了能碾压过他。
可是秦宴并没有理会,他加快了步伐回到房间,他只喜欢他的那只小鸟。
傅闻洲叹了口气:“你带他回去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会死的,我会跟爷爷说的。”
那次过后,只要秦宴一不注意犯了错误,傅爷爷几乎都会折磨那只小鸟,来做到惩罚他的目的。
他的小鸟变得遍体鳞伤,也不怎么活泼了,整天提心吊胆的很是怕人。
但它从来不会害怕秦宴,依旧会绕着圈的向他撒娇,即使是因为他自己才被惩罚。
慢慢的,秦宴变得懂事些了,他开始尝试着去远离那只小鸟。
每次放学回家,秦宴不再去逗它玩,有时候挂到院子里一整天都不管不顾。
他开始成日成日的冷落它,即使路过也是满目冷淡,偶尔看它时还会露出厌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