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持人的声音清澈又甜美,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动听。
车子忽然间停了下来,发出急刹车尖锐刺耳的声音,顾栖吓了一跳,这才缓过神来。
她看向一旁的秦宴,后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冷淡的眸时不时落在镜子上观察着身后的车辆。
“前面道路坍塌,路已经被大水冲断。后面还有这么多记者,怕是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他的衣服和头发还是有些湿.漉漉的,手腕上的银色腕表还在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有种莫名的沉稳和魅力。
顾栖点点头,倒也没有很在意:“那我们要在这里困多久,一晚上吗?”
如果她今天和任何一个人被困在这里的话,顾栖肯定早都着急的想走,但是现在她身旁的是秦宴,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她安心下来。
“还不能确定。”秦宴蹙眉道,“来的时候我给靳京发过消息,让他多带点人过来。”
他们来的位置太过偏僻,大雨似乎并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这条路上并不会有什么人路过。
只有紧跟车后的记者冒着大雨,不断调整机位,亮着闪光灯,急切的想要拍摄到今日秦宴怀中的女人究竟是谁。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顾栖问,“我以为我差点就要死掉了。”
“傅闻洲打电话给我,说你手机打不通。”
“所以其实你是知道,傅闻洲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对不对?”
这次去了一趟傅家顾栖才发现,其实傅闻洲和秦宴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敌对,只是在小事上喜欢压对方一头,来展现自己很强的实力。
遇到点大事的时候,他们好像和外界传言的恰好相反,甚至极为了解对方。
顾栖有些怀疑,传说中秦宴私吞了傅家的财产,究竟是像传言中的那种趁火打劫,还是在趁机保护傅家人。
电台上的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皆是很合时宜的抒情歌。
秦宴没回答她,好半晌,他才垂了垂眼眸沉声开口,“顾栖——”
“你先别说话。”顾栖忽然打断他,耳根泛红。
雨水夹杂着电台里的音乐,氛围更加寂静沉闷,即使车内开着空调,冷风还是难以遮挡的从缝隙灌了进来。
她鼓足了勇气,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出生那年,我们家情况不好,妈妈体弱,我爸公司成天忙的焦头烂额,还欠了一大批债。所以他们给我取的小名叫希,是希望的希。”
希望新生的幼儿能够将福运降临于顾家,带给他们希望。
“后来我出生之后,我们家的运势还真的有所好转,我爸说我是幸运儿,去谁家里都能给他带来幸运,说是这样说,我妈妈却没能在我幸运的眷顾下活下来。”
顾栖声音很轻,她垂下眼眸,将藏在心里许久,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告诉了秦宴。
“我早就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子了,之前有人告诉我,说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我妈才能看到我,才能看的清楚。”
说着,她忽然嗤笑了一声,眼底带了几分晶莹的闪烁。
“但是我好像用错了方法,有人告诉我,黑红也是红。我现在的确是红了,但是舆论新闻好像比我的作品还红,我想我妈应该不想看到这样子的顾栖。”
秦宴安静的听她说着,心里忽然掀起了一层小小的异样情绪。
那份情绪紧紧的压着他,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沉闷到快要不能呼吸。
她好像在讲她自己的故事,又好像在解释,解释她那些黑料并不代表她本身就那么差劲,而是她刻意去伪造。
怪不得她之前在山上拍戏的时候会那么卖力,顾栖不是什么众人眼中的娇小姐,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她只是想妈妈了,想要站的更高,想要被她妈妈看到。
这么骄傲的顾栖,她应该永远任性肆意,永远无拘无束才是,居然也会把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小心翼翼的剖出来给他看。
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顾栖心跳的极快,她双手紧张的捏着衣角,看向他的时候眼睫颤了颤。
“秦叔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幸运带给你。所有的未知,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顾栖垂下眼眸不敢抬头看他,风声都被彻底屏蔽,只剩下银色腕表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秦宴怔愣一瞬,下意识的很想将她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但他还是忍住了。
情绪被他彻底抑制下去,几秒之后,秦宴垂下眼眸,声音依旧很淡。
“可能是我最近越界了,如果让你产生什么不应该错觉,那我道歉。顾栖,我们之间——”
他话还没说完,一双软唇就覆上了他的唇,她轻柔又缠绵的吻着他。
近乎残忍的半句话被活生生咽了回去,电台中的音乐忽然放到了最高潮。
“童话说雨后会有一道彩虹
却不曾说过它也会转瞬成空
想要把绚烂紧紧握在手中
忽然发现你已不见”
滚烫的泪滴掉落在秦宴脸颊上,灼的他心头火烧般的炙热。
顾栖停下了亲吻,她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声音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我明白了,但我不后悔。”
她说:“秦宴,再见。”
所谓的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她放低了所有的姿态,也努力过勇敢过了。
即使被拒绝,她也不后悔。
心脏像是被撕扯成了两半,呼吸都变得艰难。顾栖带上墨镜和口罩,拉开车门从那群记者中走了过去。
她依旧扬着下巴,依旧保持着骄傲的姿态,穿着黑色西服的背影朝着光亮中走去,看起来像个高贵的黑天鹅。
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顾栖故作平静的从那群记者中穿过。
她没敢回头,害怕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要涌出。
顾栖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路上一道刺眼的车灯朝着她明晃晃的投射来。
顾栖蹙了一下眉,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住那束光,再反应过来时,那辆车已经停到了路边。
柳烟儿和傅择远匆匆向他赶来,两人举着伞,神色中的焦急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希希啊,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来这边了,刚刚秦宴忽然给我打电话,真的是吓死我了,怎么不打伞啊?你本来就容易生病,这下回去肯定要感冒了。”
傅择远举着伞,柳烟儿则是拿着一个毛巾,喋喋不休的擦拭着她的发丝。
原本强撑着的情绪忽然就绷不住了,顾栖趴在柳烟儿肩上哭的歇斯底里,肩膀连同着发丝都颤的厉害。
柳烟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傅择远,瞬间眼睛也红了,她安抚的摸着顾栖的背,语气轻柔。
“是和秦宴有关吗?”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我们不喜欢他了好不好?我们希希这么漂亮,我们会遇见更好的人的好不好?你想想你以前多洒脱啊,不能因为个秦宴就挫败了不是。”
“我这么漂亮,是他没有眼光。”顾栖还在哭,趴在柳烟儿肩上,顺势补充了一句。
“是是是。”柳烟儿安抚道,“他审美这么差劲,我们希希可不能再喜欢他了。”
傅闻洲替她们撑着伞,半个肩膀已经被雨彻底淋湿,他抿了抿唇,眼底满是复杂。
那天晚上过后,顾栖成功感冒了。
她躺在柳烟儿家的沙发上看电视嗑瓜子,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纸巾已经把垃圾桶扔的满满当当的。
“顾栖!”
柳烟儿从门口取来了两人的外卖,怒气冲冲的放到桌子上,“你是不知道你生病了吗?点这么辣的吃的,是打算下辈子再好?”
“我昨晚才跟我的初恋完美告终,当然要化悲愤为食欲!”顾栖盘腿坐在桌子前拆起了外卖,“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要不是因为我现在没钱,肯定早就把商场洗劫一空了。”
柳烟儿也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遥控器随意换了一个台。
“那你现在不在秦家住,又不在傅家住这事,你爸知道了吗?”
“估计知道了吧,今天早上我还接到傅家的电话,说是取消了婚约,好像是秦宴出面解决的。”顾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算了,都过去了,我也懒得管。”
电视屏幕上正在插播一条新闻,正是和昨天大雨导致道路塌陷,秦宴出现在A市凤城路有关。
视频中的秦宴拍的很是模糊,他背上背着一个盖着西装外套的姑娘,正从位及膝盖的污水中出来。
他浑身湿透,无论从哪个角度顾栖都被他护得严严实实的,完全漏不住一点痕迹。
媒体纷纷猜测秦宴背上的女人是谁,不少当红的女明星都被拉出来溜了一圈,可就是偏偏不见顾栖的姓名。
她昨晚被秦宴拒绝之后,明明没怎么遮掩的出现在媒体面前过,怎么现在一张照片都没流传出来?
正当顾栖疑惑,一旁的柳烟儿说话了。
“这秦宴还是挺够意思的哈,还知道帮你把照片遮下去,你说你和秦宴这次真要是被媒体拍到了,以后还不知道被她们怎么拿出来做新闻呢。你想想你跟秦宴这样的人有过暧昧关系,谁还敢跟你处对象啊。”
顾栖垂眸戳了两下碗里的饭:“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照片也拦下来?”
那几张照片这么难看,秦宴明明是一个这么好面子的人。
“你傻呀,昨天那么多目击者看见秦宴去了,他要是再拦下来,肯定会有人深扒,说不定顺藤摸瓜就查到你身上来了。”
柳烟儿难得这么清醒,一字一句倒也很有道理。
顾栖不说话了,拿起遥控器默默的换了台,随便找了一个偶像剧看。
关于秦宴的一切,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每次一想到都会觉得胸腔里闷闷的难受。
“对了希希。”柳烟儿一边吃饭一边滑动手机,头也没抬的随口问道,“邵导那部戏你是怎么回绝的?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好措辞,毕竟人家之前还帮过我们呢。”
“什么邵导?”
“邵导演那部古装戏啊,要去省外拍一年多呢。听说他那部戏真是拍好了人气一下子就上去了,但是离家这么远,还要拍这么长时间,我可接受不了。”
顾栖愣愣的坐在原地,听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翻开微信通讯录,里面果然有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她几乎没多想就要打通电话,柳烟儿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就想好拒绝的说辞了?这么快?”
“不是。”顾栖说,“这部戏我要去试镜。”围堵
行李箱被傅择远提起扔到后备箱里,
他脸色很难看的靠在车上,看着树下正在打电话的姑娘。
“哎呀,你放心吧,
我都说了没问题了,更何况不是还有小蒋和珺姐呢吗?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珺姐吗不是?”
顾长峰语气极其不善:“你开什么玩笑顾栖?!我看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做什么决定都不用问过我,C市离这里有多远你知道吗?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离开过家啊。”
“一两年之后我不就回来了吗?干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顾栖无奈道,
“而且我出去历练历练多好啊,说不定回来之后你闺女就火了,说不定比你还赚的多呢,
是吧?”
“你能历练个什么出来?!都是我把你惯坏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顾栖,你现在立马给我回家来。”
顾栖撇撇嘴往车的方向走去:“可是我已经上车了。”
她正要打开车门,
手腕就被傅择远拽住了,顾栖蹙眉瞪了他一眼,后者依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我不跟你聊了,有事一会说啊。”
说完,
也不等顾长峰开口说话,顾栖就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她挣脱了一下手腕,
目光不善的瞪着傅择远:“干嘛,
你松手!”
“你真决定好了?”傅择远紧蹙眉头,
一双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她,“你长这么大离开过家吗?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
你到那边怎么生活?少扯什么想上进的理由,
是不是又是因为秦宴?”
顾栖挑了一下眉,
将视线悄无声息的移开,否认道,“这跟秦宴有什么关系,顾长峰刚教育完我,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
其实傅择远猜得没错,顾栖就是在逃避秦宴。
两人工作上难免会有些接触,顾栖不想再看见秦宴了,一次也不想。
“还有啊。”顾栖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你少看不起我,不就是一个秦宴吗?三天之内我就能彻底忘掉他!”
说完,顾栖直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丝毫没有留恋的扬长而去。
傅择远沉默的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拳头紧紧攥了攥又无奈的松开。
顾栖永远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有过多的顾虑,而不是像那天晚上一样魂不守舍,哭的歇斯底里。
她就该像这样永远肆意任性,无拘无束,这才是傅择远认识的顾栖。
去机场之前,顾栖先去了一趟凤城路,这次她学聪明了,下车的时候紧紧的将白珺拽着。
实验室已经重新修建好,敲门进去的时候,顾栖还是有些莫名发怵。
“请问,沈知意是在这里工作吗?”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回过头来,她双手插在大褂兜里,有些疑惑的看了顾栖一眼。
“我就是,怎么了?”
与照片中不同的是,面前这个叫沈知意的女人生的极为漂亮,个子很高,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薄情的冷淡范,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接触,有种说不出的清冷感。
顾栖带着墨镜口罩,包裹的极为严实,在沈知意走过来的时候,都差点被她的气质艳压到。
“哦,是傅闻洲让我过来的。”顾栖将包里的双人合照交给她,“他说让你不用找他了,他在傅家。还让我替他道歉。”
沈知意垂眸看着那张双人合照,眼底的疏离慢慢的敛了起来,她抬眸看着面前的姑娘。
“你是顾栖?”
顾栖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之前听傅闻洲提前过,说你是傅家给他安排好的媳妇。现在看来,你确实很漂亮,比电视里的还漂亮。”
沈知意收起照片,疏离退散之后,倒显得温和了不少。
“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关系的。”顾栖忙撇清关系,“我就是过来帮他带个话。”
“我知道。”沈知意笑了笑,双手依旧插在外套兜里,下巴朝着她身后的方向扬了一下,“不然他也不会过来找你。”
心脏忽然骤停了一瞬,顾栖双手紧紧的抓着裙摆的两侧,听着脚步声逐渐向自己靠近。
实验室里的几人视线都随之落了过去,面面相觑了一眼之后,都自觉地跟着沈知意出了门。
房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顾栖和她身后的那个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低下头,看都不看的就想扭头往门外走。
黑色皮鞋挡住了他的去路,凌冽的气质瞬间将她包围,紧紧的笼罩在了那片漆黑的影子里。
清冽磁性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顾栖,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