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的不像话。
她沉默的坐在阳台上,似乎周围的一切,世间的繁杂都被她摒之脑后。
今年是她们认识的第七年,顾栖眼中的柳烟儿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即使发生什么大事大不了喝醉酒大哭一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满血复活。
柳烟儿最擅长安慰人,这些年来,顾栖解不开的绊子都是她调解开的,
就连自己的情绪她都能在猛吃大哭一场后默默消化吞噬掉。
看着她这般冷静的模样,
让顾栖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希希,
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
我挺感谢你跟傅择远愿意接纳我的。这些年和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柳烟儿言语间刻意放的轻松,仔细听来还带有几分笑意,
“这些年来我攒的所有存折和卡都放在房间的柜子里,密码是我生日,
柜子里还有一些我攒了好久的名牌包包和化妆品,
这些都是留给你的。傅择远不是喜欢我那辆法拉利吗?也都给他好了,
钥匙也在柜子里,所有的合同我都写好了签好了字。”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啊?你要去哪里?我才不要你那些钱和化妆品,
我自己不会买吗?”
顾栖鼻尖酸楚,
下意识的握紧双拳,
指甲几乎陷入了肉里,依旧倔强的将眼泪憋了回去,装作从前那副凶巴巴又带着些傲慢的姿态朝着她的方向往前走。
“别过来!”柳烟儿忽然喊住她,“希希,房间里面有监控,我今天特意装的,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所以那个监控是为了让警察看到的时候摆脱你的嫌疑。”
顾栖整个人僵持在原地,她不敢贸然上前,眼眶通红通红的,声音里都带着明显的颤。
“就因为一个程嗣?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到底要闹哪样啊柳烟儿,你赶紧下来,下来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顾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她害怕极了,还要柔声哄着柳烟儿,语气中带着些明显的恳求。
“希希,你看到网上那些人对我的评价了吗?我每次装作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们骂的这么难听,好像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罪恶一样,我也是希望能被人喜欢被人爱护的呀。”
柳烟儿垂下眼眸,即使强撑着平静,依旧能听到她言语之间难以抑制的颤抖。
“前段时间,那帮人不知道从哪里扒到了我居住的地址,像那些p过的裸.照遗像,卸了腿的青蛙,还有什么死猫死老鼠都往我家门口扔,我的电话也不知道被谁暴露了,现在挂到二手网站上拍卖,最近这段时间我根本不敢接电话,她们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我的父母朋友。”
“这些日子无穷无尽的什么时候能到头啊,我每天小心翼翼的还要受人谩骂遭人白眼,现在早就臭名远扬了,根本看不见一点曙光,我真的受够了希希,倒不如一了百了,下辈子再也不进娱乐圈,再也不要认识程嗣,那时候说不定我还能过得快乐自在些。”
明明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在顾栖听来,却觉得一字一句都冰凉到刺骨。
柳烟儿看着顾栖,她微微笑了笑,眼底激起的那层波澜又压了下去,变成了近乎诡异的平静。
“希希,以后一定要幸福,代替我的那一份。”
“不要,不要……”
原本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顾栖朝着阳台的位置飞奔而去。
掀开缦帘的那一刻,纤细的指尖几乎碰到柳烟儿的衣摆,坐在阳台上的姑娘直直朝着后方倒去。
她的指尖落了空,拼尽全力抓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窗外的风声明明不大,顾栖却觉得,耳畔像被疾风飞驰呼啸了一般,她的大脑几乎缺氧,胸口彻底透不过气来。
顾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苍白的脸上找不到半点血色,她跌跌撞撞的想往楼下走,却发现双腿软的不像话。
跌倒后,顾栖扶着栏杆站起来,眼泪就这么顺着下巴一直掉一直掉,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门从外面被一脚踹开了,傅择远冲进来,看到瘫倒在阳台墙角的顾栖时,他先是一愣,后又匆忙跑到她面前蹲下。
“顾栖,你冷静点,我先带你下去。”
“柳烟儿跳下去了!怎么办?报警,对报警,快打120!快!”
她慌忙拿出手机,眼泪滴落的满屏都是,她胡乱擦去,手指却颤抖的解不开屏幕。
傅闻洲蹲下身握住她的双手:“顾栖,你先冷静一点。”
顾栖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死死的攥着傅闻洲的衣领,一双眼睛红肿猩红,撕心裂肺的冲他哭喊。
“你叫我怎么冷静?!她在我眼前跳下去了!你叫我怎么冷静?!”
她可是柳烟儿啊,是芸芸众生中顾栖最珍视最亲密的存在,是永远会陪她彻夜酒醉纵容她小脾气的柳烟儿,是那个即使自己已经毫无生欲,依旧会怕顾栖因为玻璃渣受伤的柳烟儿。
“我已经报警了,柳烟儿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支起了气垫床,医护人员就在旁边,现在她已经被救护车带往医院了,我现在带你过去,好不好?”
医院静悄悄的,空气稀薄又粘腻,走廊里充斥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闷。
这天晚上雨下的很大,期间医生下了不下五次病危通知书,倒不是因为跳楼的原因,柳烟儿吃了整整两瓶安眠药,其中夹杂着红酒白酒一起入了肚,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状态。
顾栖自虐似的蹲在医院外的墙角,任凭雨水打在她的肩膀上,双臂叠在双膝,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院子里的枝干被狂风压弯了腰,顾栖的发丝已经彻底被雨水倾透,似乎只有大雨冲刷着她麻痹的大脑,顾栖才能稍微清醒一些,至少不会像在急救室门外等着让她痛苦到喘不过气来。
傅择远来拉过她好几次,可就是比不过这姑娘的倔,死活不肯进去等。
漆黑的身影将顾栖牢牢的圈在其中,黑色雨伞停在她的头顶,遮住了雨水的冲刷
顾栖头都没抬起来,肩膀发丝颤抖的厉害,声音里也带着难掩的颤。
“都怪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还偏偏去什么偏僻的山村找那些本就不重要的东西。明明之前我就打听过程嗣公司的规章制度,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柳烟儿。”
这次柳烟儿坠楼,顾栖才后知后觉的感觉从前她一直纠结的那些东西好像不是这么重要了。
生命这般脆弱,母亲已经走了这么久,因为一个所谓的遗物顾栖执着了十几年。
明明前方有更值得珍视的人和未来,她却好像总喜欢往回看。
熟悉的压迫感在他蹲下身的时候才愈加明显,秦宴声音中带着几分暗哑,“希希,这不怪你。”
听到这个声音,顾栖目光瞬间紧缩,她紧紧攥了攥衣角,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程嗣所在的公司,其实你是他们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是不是?”
秦宴沉默的看着她,没说话。
“所以那项所谓的规定是你制定出来的?也就是你们的人逼着程嗣说这些,才把柳烟儿害成这样的是不是?”她句句紧逼,视线没从他的目光中移开过。
他依旧没有说话,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这些资料都是从赶来医院的时候,一个陌生短信发过来的,顾栖本身还没信,可现在看秦宴的反应,原本还抱有一线的希望彻底被压垮,信任瞬间破碎的四分五裂。
顾栖心脏紧缩,心脏痛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一把推开他的伞,倔强的往前走去。
“顾栖,你先听我说——”
秦宴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腕,话还没说完,一巴掌就狠狠甩了上来。
这巴掌不留任何情面,几乎用尽了力气。
秦宴呆愣在原地,脸颊一阵烧灼的滚烫感。
顾栖抬起眼眸看着他,即使以这样僵持的姿态站着,秦宴的伞依旧下意识的偏向她这边,他的半个肩膀已经彻底湿透了。
她收回视线,说出了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最难听的一句话。
“你真是冷血,怎么什么都跟你有关,你非要把人命搭进去才罢休吗?钱,什么都是为了钱,你生下来就是为了钱吗?!”
秦宴将眼底浓重的情绪压了下去,他艰难的滚了一下喉结,耐着性子解释。
“希希,我们聊一聊,我可以和你解释,公司的事情不是——”
话根本来不及说完就被顾栖打断,这么多年来,秦宴第一次这么狼狈。
“别说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真的很害怕,求你了。”眼泪再一次溢了出来,声音里夹杂着满是委屈的哽咽。
看着她眼神中的恐惧和不断退后的动作,秦宴不说话了。
停了好几秒他才将伞递给顾栖,轻声道,“好,我不靠近,希希,你别哭。”
秦宴最怕顾栖哭,每次看到她眼眶通红的样子,他都有种恨不得打死自己的冲动。
冬季的下雨天刺骨的寒,一片泛黄的树叶被雨水打下来落在两人之间,顾栖看着秦宴离开的背影,心头愈加酸涩。
其实这件事情怎么能怪在秦宴身上,是她太懦弱了,不知道以后该去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或者自己。分开
窗外雷声轰鸣,
大雨激烈的拍打在窗户上,更为这栋漆黑的老宅增添了几分浓郁的色彩。
客厅里没开灯,角落的落地灯泛着昏黄微弱的光亮,
洒在随意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上。
秦宴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脊背有种说不出的单薄和无力。
他面无表情,细碎的发丝遮住那双漆黑的眼睛,除了眼尾处泛起的一丝通红,
看不出什么情绪。
手机屏幕还是亮的,上面显示的是顾栖最新发的几条消息。
第一次是她告白失败那次,
他甚至没能追上来。
她刻意保持着骄傲,
期待着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向她靠近。
可他哪怕意思一下,
都从来没有追上来过。
一次都没有。
有些事情彻底坦白的说出来,就证明是打心眼里的打算释怀。
秦晏知道她现在肯定不想接自己电话,
即使不报任何希望,
依旧用近乎卑微狼狈的姿态问道。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屏幕上,可顾栖没有回他。
四个小时候之后,她发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就这样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阻断了秦晏的所有希望。
“小宴啊,怎么还没睡觉,想什么呢?”
拐杖声由远及近,最终慢悠悠的停在了秦宴面前。
钟表上的时间已经深夜,平时早睡的秦奶奶这时候却无心睡眠,时常会从卧室的窗户里看一看秦宴有没有回去睡觉。
自从晚上回来之后,他已经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好几个小时了。
靠近秦晏的一瞬间,老太太就敏锐的感受到了。
他身上的酒味特别浓,不知道在外面喝了多少才回来。
“没什么,您早点睡。”秦宴回过神来,声音低哑,垂着眼眸提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就准备离开。
“是因为希希吧?”
声音不大,却让他脚步立马顿住。
秦宴没回头,他闭了一下眼睛,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您多想了,早些休息吧。”
“其实你跟希希之间有苗头,奶奶早就看出来了。”秦奶奶声音不急不躁,只是慢悠悠地说着,“就你这样的性格脾气,奶奶还能不了解你,是不是又觉得你跟希希在一起,如果让一些居心裹侧的人知道了,会对希希不利。”
秦宴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他和顾栖之间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秦奶奶的想象范围。
她说他这样的人很恐怖,她害怕他。那么多次争执吵架,秦宴从来没觉得会有这么浓烈的无力感。
从前在傅家的时候,包括后面进入商业圈之后,秦宴听到过不少人在背地这么议论他。
秦宴并不在乎,他本就不屑与那些人有任何接触。
可这次真从顾栖口中听到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慌乱抑上心头,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了。
“其实你小时候是见过希希的,我觉得你应该记得,那会希希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还认不清什么人呢,你应该也才刚上小学。”秦奶奶也不打算走,慢悠悠的回忆着。
她轻笑着,言语之间满是平和,连眉眼间的皱纹都有种岁月安好的感觉。
“小时候你在傅家那会,几家人一起吃饭,你外公把我也请过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傅家的孩子基本都不愿意跟你玩。可就是那个叫希希的小姑娘,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整个饭局那姑娘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喊小叔叔,把你烦的呀,那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秦晏默默的坐回沙发上,他的目光落到门口的鞋柜上,上面还放着几双顾栖的高跟鞋。
安安静静的,和他的鞋子并排放在一起。
沙发上的玩偶玩具,衣架上的外套,家里到处斗围绕着顾栖的痕迹,他们吵架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来收拾自己行李。
害她落水那次,秦晏确实记得顾栖,这姑娘和小时候长的很像,唇红齿白的,漂亮到耀眼。
要不是利用这点,当时的顾栖怎么可能这么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被他这么轻易骗到了湖边。
“小晏啊,奶奶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是在我看来,希希是个好姑娘,如果你能把她娶回家,也算是了了奶奶的一桩心事了。”
老太太没坐多久,跟秦晏说了会话之后,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秦晏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才垂下头,双臂无力的搭在双腿之间,有些颓然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话。
“可我又惹她生气了,这次是真哄不好了。”
金毛犬呆毛趴在沙发一旁睡觉,在秦晏目光落过去的一瞬间,耳朵微微动了动,欢快的朝他摇了摇尾巴。
呆毛是顾栖给它取的名字,之前还一度劝说秦晏让它姓秦。
秦晏目光沉寂,落在它身上好一会,半晌,他半弯下腰,修长的指尖在它毛发之间轻轻摸了摸。
“呆毛,怎么办?你妈妈不要我们了。”
柳烟儿在手术室整整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才彻底脱离危险,住进病房的第二天,顾栖刚出门就看见了门外的程嗣。
他蹲在病房门外,发丝垂落在眼睫上,抬起头看向顾栖的一瞬间,眼睛下有一层浓浓的阴影,双目红肿,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
顾栖厌恶的扭过头去:“你还站在这干嘛?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程嗣站起身,目光有意无意的往病房里看,“我就是来看看她。”
他目光有些呆滞的转过头离开,用极小的声音一遍遍的喃喃自语,“她没事就好,她没事就好。”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病房里忽然传出了柳烟儿的声音,“希希,是程嗣吗?让他进来,我想和他聊聊。”医院
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
窗外雨过天晴,花园里带着些泥土的芬芳,顾栖脊背靠在白墙上,
时不时朝着病房里看一眼。
洗过胃之后,柳烟儿比从手术室那天出来的状态好了不少,她靠在床头上抬眸看着面前的程嗣,原本漂亮的小脸惨白惨白的。
两人情绪都异常平静,一坐一站的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