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也不大。
顾栖完全看不清他们聊的内容，从她的角度，只能感知到程嗣低着头，
肩膀似乎带着微微的颤抖。
柳烟儿从手术台出来的当天晚上，
顾栖报了警，
那些恶意贩卖柳烟儿手机号码和家庭地址的，向她家里寄遗像死老鼠的，
包括网络上那些对她恶意辱骂的，她都搜集了大量的证据递给警察。
柳烟儿说她不想去追究，说她早就不在意了，但是顾栖在意。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没有去伤害任何人，她只想和她爱的人一起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却总有人巴不得她不得好死。
原本顾栖也没有打算放过程嗣，
她手上有大量程嗣和柳烟儿在一起的证据，
如果那些视频照片还不够份量，顾栖连他们偶尔的聊天记录和一同外出游玩的机票存证都有。
顾栖一直猜测，
或许当时程嗣在媒体面前撒谎就是在赌，
赌柳烟儿不会把这些证据放出去，
不会忍心毁了他的前程。
两天前，顾栖将那些网爆者的名单递给警方之后，又准备登自己的，还柳烟儿一个清白和公道。
结果她刚点开微博，就看见第一条爆款热搜推送，标题是#程嗣退出娱乐圈#。
时间是1月26日，这条。
工作室的声明书中，他变卖了房产和车子，将身上所有钱全部都掏了出来用来赔偿星光的违约合同，从此不会再踏足娱乐圈，并澄清了自己和柳烟儿真正的关系，还了柳烟儿一个清白。
评论区下面的网友和粉丝旗帜瞬间倒戈，所有的恶语相向，侮辱咒骂都开始朝着程嗣袭来。柳烟儿的评论区下面却是她出道以来最友善干净的一次。
她的粉丝数量刷刷上涨，不少人开始赞美她的业务能力和颜值，大量的通告和营销号开始扒出柳烟儿演戏时的高光时刻，评论区下面更多的是心疼和安慰漂亮姐姐遇到渣男。
短短几天之内，柳烟儿已经爆红了各大短视频平台，从前看不上她的导演也开始向她发起了综艺的邀请函。
借此机会，她好像稀里糊涂的洗白了。
柳烟儿自杀的消息网友并不知情，也不存在什么道德绑架。所谓的洗白，爆红，都凭借着最近这段时间频繁登上的热搜有条有理的进行着。
与其说是意外，更像是有什么人早已经提前计划好了这一切。
两人没聊多久，程嗣就从病房里出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拉链拉倒了最上端，遮住了骨骼紧致流畅的下巴，鸭舌帽压的很低，那双泛着冷感的眼睛上遮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
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很不好，双目中透着微红的血丝，眼底泛着青紫色，连下巴上的青胡渣都还没来得及剃干净。
路过顾栖时，只是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顾栖走进病房，看柳烟儿双目有些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发呆，她也没问什么，安静的垂下眼眸，坐到柳烟儿床边削苹果。
平时家里的苹果都是削好了递上来的，顾栖手上的这个实在显得不那么好看，与其说是削皮，更不如说是围圈挖掉了一层深浅不一的果肉。
柳烟儿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些无奈的从她手里拿过那颗苹果，“希希，别削了，再削可就只剩下核了。”
顾栖回过神来，微微蹙眉，还是没忍住问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不通，程嗣这是搞得哪出？他明明早就有退出娱乐圈的打算了，甚至可能提前准备好了违约的钱，为什么还要让你再被网爆一遍？”
柳烟儿啃了一口苹果，长睫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悠悠的摇摇头，“我也问过他，可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要动不动这么冲动，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你们刚刚就说了这些？”
都已经在生死线上悬挂过一场了，居然还能和平到令人匪夷所思。
柳烟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也微微蹙了蹙眉，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了一沓装订整齐精美的资料。
“他还给了我这个，我翻了翻好像都是歌词，我看着都是适合女生唱的，上面还标注了那部剧的主题曲，或者什么时刻应该去发布哪首歌，和演唱会的时候哪首适合唱。”
字体苍劲有力，每一张纸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标注，歌曲的起承转合和要表达的情感都细心的标注在一旁。
看纸张的颜色应该已经放了许久了，每一首的歌词却又是像给柳烟儿量身打造的。
“算了，不提他了，这次在鬼门关渡了一劫我是彻底想通了，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对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不愁吃不愁喝，又身体健康长得漂亮，我有什么好自卑焦虑的，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我不看还不是照样潇洒照样活。”
柳烟儿一副壮气凛然的样子握紧双拳，看的顾栖直想笑，“行行行，我们柳大小姐通透，下次受刺激了再敢搞这出威胁我们试试看，我和傅择远绝对离得远远的，省得溅我俩一身血。”
柳烟儿笑了笑，一副殷勤的样子挽住顾栖的手臂，将脸贴到她肩膀上撒娇道，“我知道错了嘛。以后我们一定都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窗外的风很轻，窗帘卷起一层微小的波澜，瞬间又转瞬即逝了。
不知怎么的，她的目光竟落寞了几分。
半晌之后，顾栖回过神来也笑了笑，轻声道，“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个月之后，顾栖的新剧上映，播出当晚就收获了破例的播放量，是导演和整个剧组都始料未及的。
这这部剧的拍摄成本并不高，因为时间长，倒也是慢工出细活，剧里的所有小细节都无可挑剔，转载量直接大幅度飙升。
简单来说，在大四毕业这年，顾栖凭借这部戏小火了一把，至少从三线开外变成了二线女明星。
让她冲上热搜的不仅是各种各样的黑料和花边新闻八卦，更多的是她剧中的角色和演技。
和柳烟儿一样，随着时间的增长，顾栖的口碑开始越来越好，她的戏路也变得宽了不少。
在这件事情过去第三年的时候，她还得到了一次和不少名演一同去好莱坞拍摄的机会。重逢
颁奖典礼上人满为患，
大大小小的演员歌手都妆容精致围聚一堂，明明私下生疏，镜头前却偏偏要装出一副亲昵的样子。
摄影机几乎快要比场上的嘉宾还要多，
寻找着各种各样的角度去跟拍流量明星。
顾栖随意斜靠在椅子上，长发松松松松垮垮的散在肩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台上的主持人致辞。
柳烟儿坐在她身边，目光的落了过去。
泛着星光的黑色高跟鞋随着灯光微微闪耀，顾栖今天穿了一身纯黑色的吊带裙，
吊带纤细的划过锁骨，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嫩白，一双媚眼妩媚到带有几分侵略性，
即使不笑时唇角也天生上扬。
这份独有的清冷感，
感觉即使单单的坐在那也透露着一副张扬不好惹的劲头。
这么多年，
顾栖好像变化很大，变得遇事不会慌张，
这份云淡风轻中又带着几分距离感的样子让柳烟儿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人。
遇到像今天这样要上台领奖的大场面，放到她从前一定会紧张到深呼吸，让柳烟儿反复帮自己看看妆容发型有没有乱，现在却淡定到目光都没有移开一下。
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目光中的那份骄傲坚定和坦坦荡荡，任凭岁月打磨了千遍百遍，
都没有让她褪去半分。
仔细想想，
顾栖这几年的事业像是开了挂一样，
各种好资源像是排着队的让她挑，剧开播的时候连CP都不用炒都能做到宣发极其给力。
两年前，
顾栖成为了一众去好莱坞的演员中最年轻的一位，
许多比她名气大上许多的女明星都没有这个机会，
听小道消息曝光，顾栖能去完全是上面有人亲自点名让她参演。
一个月之前，顾栖从国外回来，原本在国内拍的几部戏已经陆续取得了不错的风评，她的知名度直线上升，去接机的粉丝把机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将她众星捧月在其中，比起从前去接机的粉丝，这次几乎多了百倍千倍。
这次的最佳女主角虽然有好几人被提名，但是所有人都清楚，顾栖势在必得。
虽然比不过顾栖开挂一般的人生，柳烟儿这些年发展也不错，程嗣给她写的那些曲子像是量身制作一般，都刚好适合她的嗓子，这些年来唱了不少出圈的歌。
“希希，你台词都准备好了吗？一会估计就要到你了。”顾栖淡定自若的模样反而让柳烟儿紧张起来了，她压低声音问道。
“放心，早就准备好了。”顾栖笑了笑，“不就是官方话嘛，套一套好啦。”
柳烟儿朝着扫了一眼远处的摄像头，低声道，“听说有的主持人会很刁钻，专门问一些让你下不来台的问题，以此来吸引流量。”
“不会有人为难我的。”顾栖一副淡然的模样。
“为什么？”
顾栖微微簇了一下眉，似乎思考了一瞬，才一本正经的看向柳烟儿，“你不觉得，我这几年顺的有点出奇吗？”
柳烟儿愣了一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瞪大双目看向她，“你是说，后面有人在偷偷帮你？”
“你小声点。”顾栖下意识的朝着摄像头看了一眼，心虚的压低分贝，“而且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说罢，她目光落向台上的主持人，沉默了好一会，才语气随意的又补充了一句。
“我当时去好莱坞的时候被导演亲点就感觉挺奇怪的，我又不是很出名演技也就那样，那导演怎么可能认识我，而且那些和我一起去好莱坞的前辈感觉并不像是在照顾后辈一样照顾我，更像是在讨好或者怕什么人。”
那部戏结束后，顾栖又接连在好莱坞接到了两三部大片，虽然戏份都不重，但主角都是现在家喻户晓的国际巨星，以前做梦她都没想过会和他们一起拍戏。
柳烟儿朝着顾栖的身边凑得更近了点，压低声音道，“那你知道是谁吗？总不可能是顾叔叔吧？还是你被那个有权有势的资本家看上了？”
顾栖不说话了，目光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看着台上正在致辞的演员，好一会才摇摇头。
“我不知道。”
看她这样的反应，柳烟儿心里也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其实在顾栖开口的一瞬间，她心中早就有了人选，能够让圈内知名前辈都畏惧的人不多。
顾长峰的地位远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顾栖早已和傅闻洲退了亲，傅家人也没理由帮她。
这么看来，在他们认识的人里，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秦晏了。
五年前他们分开之后，顾栖确实很少会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几乎没有提起过秦宴，即使傅择远偶尔试探性的提起，顾栖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她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把自己灌得烂醉过，再也没有任性到和人吵了架就下雨天离家出走，没有像那次表白失败后哭的那样歇斯底里。
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她这样三分钟热度的一个人，这页已经被她彻底翻过去了。
可这么多年来，顾栖偏偏又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郑辞向她表白过很多很多次，为了她甚至不顾自己事业发展正在上升阶段，不惜只身前往国外陪她，不管雨多大都会准时接她回家。
这么多年，他将爱意肆意宣扬，全世界都知道郑辞对她的喜欢。
看他一次次被拒绝后的失落，柳烟儿有时候都看不下去了。
柳烟儿买了个靠山的小别墅，偶尔和顾栖缩在她家楼顶吹着晚风，她手里抱着鸡尾酒瓶，叹了口气劝道。
“希希，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像郑辞这样的流量明星一般即使有了恋情也会藏着掖着，他不仅大大方方的让别人都知道他喜欢你，还能这么长情的等你这么多年，要是我的话，我肯定答应他了，而且他长的也不错啊，在我看来还挺帅的。”
没有了缭乱的霓虹和车水马空，山底的风比城市里的凉意更浓了几分，偶尔还夹杂着自然空气的芬芳。
顾栖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牵动，“他是挺不错的，我还要谢谢他从白飞腾手里帮我抢回了我妈妈的遗物。”
“那你怎么不答应他，郑辞的家庭条件也不错，书香世家，你们明明很合适。”柳烟儿躺在摇椅上，悠闲的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顾栖沉默了，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酒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心里总是一块空落落的闷痛。
在国外本应该孤身一人面对的漫漫岁月都是郑辞在陪着她，他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少爷愿意为她学做饭，会在顾栖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异国他乡，顾栖没少被他无微不至的细节所感动。
可当郑辞一次次向她表达爱意的那一刻，顾栖总会下意识的拒绝。
她告诉郑辞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郑辞问她名字，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你呢？”顾栖没有回答，反问道。
“我啊，以前的事情我都要彻底忘记了。”柳烟儿笑了笑，晚风吹的她鼻尖有些通红，“这样我才会越来越好。”
台上的主持人提到顾栖的名字，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台上的显示屏开始缓缓投票。
标着她名字的那一栏不出所料的票数遥遥领先，顾栖目光随意的往一旁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让她呼吸瞬间滞住。
他依旧西装革履，那身衣服放在他身上永远整洁的一丝不苟，就像他本人一样，清冷矜贵，容不下一丝褶皱。
身旁的人在同他说话，秦晏偶尔也会礼貌性的应上两声，顾栖最了解他，知道他大多都在敷衍。
这么多年没见了，她本不该有任何留念，更何况摄像头现在还在拍，这些视频之后被传到网上又会被人大作文章。
可顾栖就是忍不住，她眼底有些干涩，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背影上移开。
他的身旁还坐了个白裙子的姑娘，那是黎茵，化成灰顾栖都能认出来。
他和黎茵很熟吗？他怎么又在和黎茵坐的这么近，难道他们联系，他从前明明答应过顾栖不会和黎茵走得近的。
即使他们已经分手了，也不能这么说话不算话吧。
顾栖越想越委屈，双手握紧，食指有指甲陷入肉里的疼痛感，目光一寸都没从他们背影上离开过，以至于让柳烟儿戳了她好几下顾栖才回过神来。
“希希，怎么回事，叫你呢。”
“嗯？”
顾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大屏幕上的投票已经计算完毕，大厅里的人目光都像顾栖落来，所有的摄像头都在朝着她的方向拍摄。
顾栖托起晚礼服起身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她余光敏锐的感觉到秦晏似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甚至没在她身上有多余的停留，仅仅只是一眼而已。
心脏几乎痛到无法呼吸，连她最拿手的官方笑意都挤不出来。
顾栖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面，她装了这么久的镇定，洗脑式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喜欢秦晏了，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淡定优雅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然后让秦晏看到她现在过得这么好后悔去吧。
结果真的再遇到时她才发现，原来看到他和黎茵站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这么难受。
淡定的人是秦晏，那个绷不住的人是她才对。
上台之前，顾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站在台上，尽量躲避秦晏的目光，流利的将原本准备好的感谢词背完。
主持人果然没为难她，官方的说了几句就让她颁了奖下台。
去了幕后之后，顾栖一直在接受记者的采访，问题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回答的都还算流利，心思却明显没在上面。
好不容易熬到了颁奖典礼结束，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顾栖坐在靠窗的位置跟白珺小蒋打了电话。
结果白珺的车没等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那份凌冽的压迫感将她笼罩在漆黑的影子里面，顾栖装作没看见一般，故意没抬头。
泛着凉意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嗓音里带着些特有的磁性质感。
“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栖：“……”
谁跟你好久不见……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跟黎茵坐在一起的场景，火气忽然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