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远离了电影宫的喧嚣,四周都是一片荒芜。
——躲在这里,池晏还能找得到她吗?
夜晚的海风是潮湿和凶猛的,携着一股海水的淡淡腥气。将裙袂的一角吹得飘了起来。
松虞拢了拢外套,在路灯下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无事可做,只好轻声哼着歌。一时之间,大脑里只找到了池晏近来对自己弹过的那段旋律。
AndIloveyouIloveyouIloveyou
Likeneverbefore
在这样断断续续的歌声里,她远远地看到一艘豪华的私人游艇,缓缓地自海面上行驶过来,乘着月光,船体的线条显得尤其优雅和匀称。
松虞突然发现,这艘船自己相当眼熟。
最近好像经常在咖啡馆里见到。
咖啡馆的另一面落地窗正对着港口。而这艘从未出过海的私人游艇,则是泊在港口的睡美人,时常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因为它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他们猜测究竟是哪位名人,既有钱又有品味,才能够拥有这样一艘漂亮的私人游艇;接着又开始长吁短叹,斥责它的主人暴殄天物,竟然狠心将这样的美人闲置在这里。
很可惜,无人能够看到,睡美人终于被月色所唤醒的情景。
除了她。
而传说中那位暴殄天物的主人,终于懒洋洋地推开了舱门。
池晏穿着一件立领的浅色风衣,这令松虞莫名地想到某部老电影里,游走在空寂街头的独行杀手。
在他们身后,隔着海湾,电影宫巨大的电子屏幕里一瞬间绽放出瑰丽的光线,在明与暗之间,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深邃的眉骨,利落的青茬板寸。还有他望着她的时候,灼灼的目光。
来得还挺快。
松虞心想。
接着她又想到:这个人好像总是能够以最令她意外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大概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生活就永远不会无聊。
池晏懒洋洋地走过来,倚靠在路灯下,对她微笑道:“亲爱的,不给我一个见面吻吗?”
松虞:“本来是有的。”
“但是?”他挑眉。
“但是……你取消了我的船票,就没有了。”
“大半夜的,我怎么舍得让你跑一趟?”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轻声道。
“再说,为了表示歉意,我带了一艘新的船过来。”
顺着他的视线,松虞再一次端详着海面上那闻名遐迩的白珍珠。
“嗯,船不错。”她嘴唇一勾,淡淡地说,“没想到竟然是你的。”
“喜欢就送你。”
“太晚了。”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早点说还好,张喆之前一直想找个游艇办庆功宴。”
“哦,那就不行了。”池晏掀着眼皮道,“我不喜欢陌生人坐我的船。”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洁癖。”
“以前没有的。”他微微一笑,“认识你之后就有了。”
松虞:“……”
她换了个话题:“说吧,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的。”
“当然是因为,”池晏拖长了语调,声音懒散,“我们的心灵感应。”
他慢慢地朝她走来,半跪在她面前,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厚实的掌心,将她被海风吹得冰冷的手,牢牢地包裹起来。
而当他以这样的姿势仰视她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的眉眼之间,却藏着惊人的光采。
“100%,不是吗?”
松虞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是自由恋爱,你自己说的。”
但这个答案还不足以满足她。
莫名地,松虞抬起头来,左顾右盼。
终于她发现原来路灯背后藏着一只摄影头,藏在黑暗里,角度相当刁钻。
真相大白了,难怪他来得这么快。
“是我大意了。”松虞佯装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池晏被她的话逗笑了。
“很遗憾?原来你不想早一点见到我吗?”
“岂止是不想,简直希望你一整晚都找不到我。”她一本正经地说。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轻轻地替她补充完剩下的半句话。
回忆起当时剑拔弩张的情形,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松虞伸手去抚摸池晏的脸,又被他捉住了手腕,反握起来。
“真神奇。”她喃喃道,“假如那时候有人对我说,我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但池晏却淡淡地看着她:“那时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发生什么?你把我杀了灭口吗?”
“比起这个……”他握住她的手指慢慢地收紧,半真半假地说,“我更想要把你关起来,让你永远只能看着我,被我一个人拥有。”
漆黑的眼眸里,展现出了不加掩饰的占有欲。犹如深沉的海雾,令人心惊。
但松虞却丝毫不怵,只是微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嗯,偶尔做做梦挺好的。”
池晏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这才是他的陈小姐。
永远都这样自信,这样神采飞扬。
他的目光愈加热烈,像一簇跳跃的火,让人心头一热。与此同时,冷淡而潮湿的海风却从他的身后,朝她袭来。
裙摆轻快地飘动着,冷风灌了进来。
她的身体下意识一颤。
池晏垂下眼,及时地帮她按住衣角。动作很轻。
又脱下风衣,搭在她肩上。
“回船上吧。”
“再坐一会儿。”
“那就唱歌给我听,好不好?”他说,“刚才我听到了。”
声音更轻,像是怕惊扰了海底的美人鱼。
松虞忍俊不禁:“我只是随便哼了几句。”
但池晏仍然如此热切地看着她。
“反正我听到了。”
她弯了弯唇:“好吧。”
美人鱼再一次为他唱起了梦境一般轻柔的歌谣。
“Andthesongbirdsaresinging
“Liketheyknowthescore”
裙子上的亮片,被路灯折射出一点璀璨的微光,像是蝴蝶翅膀上洒下的银粉,渐渐地消融在空气里。
他的手始终轻轻地按着她。
空气很冷,而他的指腹很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仍然像是冬夜里的唯一火源,火光照耀着起伏的波浪。
但是海风还在吹。
将火苗越吹越旺盛。
假扮绅士的男人,终于露出了自己野蛮的真面目。
这一簇火不再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灵巧地从裙子底下钻了进去。
带着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战栗的皮肤。
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的脚踝,顺着她细瘦的踝骨不断游移。
松虞:“……”
歌声立刻停止了。
池晏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不唱了。”
“你说呢?”她压低了声音。
他轻轻一笑。
手指的动作却根本没有停,甚至比方才要更加恣意。
洁白的小腿肚上仍然沾着细细的沙砾。
于是此刻皮肤间的触碰,也带着明显的颗粒感。
粗糙。却也无比真实。
“我们回去吧。”池晏说,“我的陈小姐,今天也很美。”
这样低沉的声音,像闪耀的烛火,也具有某种致命的迷惑性。
长臂一捞,他突然将松虞拦腰横抱起来。
被两条紧实有力的手臂箍着,视线一晃,天旋地转,路灯的光晕变成了漩涡的风眼。他低下头来,堵住她的唇。
这是他们今夜的第一个吻。
但是在漫长的思念中,它已经发生过千百次了。当演习终于变成实战的一刻,他们谁都不肯善罢甘休,用力地抵着彼此的舌尖,势必要将最后一丝氧气都剥夺干净。
她用力地勾着他的脖子。
而他的手指深深地缠绕进她的发间。
意乱情迷之中,他用牙齿轻轻咬了她一下。
接着,十分奇妙地,他的唇舌之间,竟然渡来了她最熟悉的气息。
这变成一个满溢着咖啡香气的吻。苦涩过后,更摄人心魄的甘甜,缓缓地在味蕾里炸开。
“你穿这条裙子,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好看。”池晏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继续道。
“好看到……我都不想要将它脱下来了。”
“……那就不要脱了。”
对方轻轻挑眉:“噢,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
对于松虞而言,被池晏抱上那艘游艇的一瞬间,她的庆功宴,她的漫漫长夜,才是真正地开始了。
在两人上船的前一秒,她鬼使神差地将手中提着的高跟鞋,扔进海里。
扑通一声。
像是盛宴开始前,香槟的软木塞飞出去时那欢快的声音。
月光之下,优雅的白艇无声地开了出去。脱了蚌壳的白珍珠,重新踏着白浪,漂洋过海。
银色的高跟鞋被冲回岸边,浅浅地埋进沙子里,像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而踏上船的人,谁也都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由始至终,他们甚至连灯都没有打开过。只有松虞身上那条熠熠生辉的露背裙,是黑暗里唯一可以辨认的光线。
池晏说到做到,绝不碰这条裙子。尽管该做的事情也一件都没有少。
漆黑的船舱里,他们像是在摇晃的迷宫里穿行,拼命地逃离那个隐匿在暗处的斯芬克斯。他抱着她,踢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终于到达终点的一刻——
他的美人鱼低呼一声,被他蛮横地抛了下去,任由鱼尾一摆,陷进柔软的绵云里,又被扣住了手腕,从云端拉下来,掉落进海水里。
裙摆堆在腰间。
层层叠叠的褶皱,像散落一地的,晶莹的鱼鳞。
不知在哪里的乐声和欢笑声,也从大开的窗户里,随着海风遥遥地飘过来,与巨大的广告牌一起,倒映在海水里,被海风和海浪揉碎了,成为姹紫千红的潋滟。
而房间里只有激烈的呼吸。
五光十色的光影,跌落进漆黑的海底,逐渐变得迷蒙。
但又落进他们对望的眼神。
这一夜,谁撑起了梦的浮舟,又是谁执着虚影里的船棹,都已经不再重要。
答案起起伏伏,一并随着月光,沉进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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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好像忘记标注了。
文中的歌词来自Songbird-FleetwoodMac
第84章番外六
每一次S星大选前后,住在总督山附近的居民都会变得异常紧张。
一个盲女慢慢地在街头行走。智能盲杖在地上轻轻敲动,避开障碍物。
耐不住几个小孩子在街头嬉笑打闹,直直地撞进她的怀里。
小孩子们不懂事,慌忙道了歉,仍然像树上黄鹂一般叽叽喳喳。
盲女微微蹙眉,语气严厉:“都快到大选日了,你们怎么还敢在外面玩?快回家吧。”
她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大选日怎么了?”
“大选日……”她欲言又止。
手指用力地攥紧了盲杖,声音因为莫名的情绪而收紧。
但路嘉石并没有在意。
他蹲在地上,孩子王一般,随口将这几个混小子教育了一番。又拍拍膝盖站起来,很好心地问她:“你要去哪里?我带你一起。”
“枪械商店。”对方镇定地说。
与这细细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语气里的冷硬。
路嘉石笑道:“去那种地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