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说:“嗯?怎么有一个人还不上来?”
镜头顺着她的目光,落下台下。原来池晏并未回到座位,只是站在台下的阴影里,凝视着自己的妻子。
他微笑着对她坐了个口型:“我不是剧组的人。”
松虞也笑。
她知道他想要听自己说些什么——比如他是“剧组的家属”,当然也该跟着上来。
但她却皱了皱眉,故意对着麦克风说:“你不是免费提供了拍摄场地吗?”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与笑声。
毕竟现在人人都已知道影片曾在总督府取景拍摄的逸事。
池晏只好一脸无奈地走上台来,站到了松虞身边。
两人耐心地站在一旁,看着所有人都兴奋到无可复加,在台上语无伦次,共享着彼此的喜悦。
直到最后,话筒才终于递到了导演的手里。
压轴的时刻到了。
松虞仍然用力地握着池晏的手,她将他拉到舞台中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才重新面向观众席。
她感谢了许多人,也再一次地感谢了她身边的男人。
台下不少人开始起哄,让他们“接个吻”。
她当然没有同意。
池晏也在一旁很有默契地将手指抵着唇,示意其他人安静。
但在恍惚中,松虞却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好像也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在全世界的注目中,他们再一次站在了人生的至高点。
最后,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她也第一次聊到了《窃贼》那个引起无数争议和猜测的结局。
她并没有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松虞说:“其实到最后,小偷究竟真实与否,取决于家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
“也取决于她想要选择怎样的生活。”
“但我想,这是一个很美的隐喻。无论是小偷,还是这部电影都是如此。他们既是一场幻梦,也可以无限地接近于现实。你相信什么,就会看到什么。”
“而我将一切解读的自由都留给我的观众。”
*
池晏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看到《窃贼》的观众。
就在他们的家,在簌簌的树影里,以流动的瀑布作为光幕。
两人抱在一起,看完了影片的终剪版。
但看到最后一个镜头,他却用相当微妙的眼神看着松虞。
松虞向来对自己的作品都很有自信,唯有在等待池晏意见的时候,反而有一丝惴惴不安。
看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她不禁一怔:“怎么了?你觉得不好看吗?”
“不。”池晏一本正经地说,“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在电影里……谋杀亲夫。”
松虞更诧异地看着他。
过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究竟在说什么。
她哈哈大笑起来,跳起来将一只抱枕捂住他的脸:“你看好了,这才叫谋杀亲夫。”
池晏任她玩闹了许久,才轻轻松松地将那只抱枕给拎开了。
此刻松虞还跨坐在他身上。
于是她将他压倒在纯白的沙发上,两人就着这姿势,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她一边轻轻咬他的嘴唇,一边说:“没想到你这么会自我代入啊,池先生。”
池晏很无辜地看着她:“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松虞愕然:“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隐晦地向她提起了之前某一夜,居豪莫名地跑来她的酒店房间里找她讨论剧本的事情。
而当时的她,又是如何借解释小偷与家的关系,在暗暗地向自己表白。
松虞:“……”
她笑意更深:“我就说嘛,你当时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了,原来是……”
自我脑补了这么多。
很不幸,后面这些话都没说出来。
因为池晏似笑非笑地按住了她的嘴唇。
手指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唇瓣。
“难道陈导演想赖账?”池晏压低了声音。
松虞笑着摇头:“我哪敢?”
两人又在沙发上打闹了一番。
最后松虞终于妥协了,坦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吧,我承认。之所以会拍这部电影,的确是因为我从这个剧本里找到了很多的情感共鸣。”
池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松虞说:“他们很像我们,但当然并不是我们——不然,你就把这当做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吧?”
他斜睨她一眼,慢吞吞地说:“平行世界?这种结局?”
她笑着环住他的脖子:“所以说是平行世界了。总不能每一个世界的我们,都和现在一样幸福吧?”
“为什么不能?”他挑眉。很不满的语气。
松虞摇了摇头。
“看来你对你老公很没有自信。”池晏又说。
“不是对你没有自信……”
松虞抬起手,慢慢地抚摸着池晏的轮廓:“只是觉得命运太无常。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很难。”
假如他们当时再固执一点,再自私一点,再刚极易折一点,都会错过彼此。
又或者………
在他们曾经历的那些危险里,任何一个人行差踏错,都会坠入万丈深渊。
在命运的无数个岔口里,他们不可能永远选择最正确的一条路。
兜兜转转,在每一个分叉点,都曾经有失去彼此的可能。
但好在他们都活了下来。
也愿意去为了彼此而改变。
“我很庆幸,能拥有你,还有现在的生活。”松虞喃喃道。
电影又循环播放起来。
溅落的水花,银幕的光影投在两人身上。
如梦似幻的银光,再次将两人笼罩。
一如最初。
池晏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伸出手臂,用力抱住她。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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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新电影的番外就结束啦,其实到这里番外也基本都要写完了qwq突然觉得好不舍呀。
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HE(这个得高亮)的平行世界小番外,篇幅应该不长,但是是我自己觉得很好玩的一个脑洞。大家也可以猜猜是啥嘿嘿,第一个猜对的我来发红包。
第97章平行世界(一)
1.
松虞还记得,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沉重的雨水顺着倾斜的透明伞面,重重地滴落在她的马丁靴上。她站在繁华的十字路口,被裹挟在汹涌的人潮里。人群在喧闹中静止。他们目光无神,焦躁不安地盯着信号灯,像即使倾巢而出的蚂蚁。
暴雨,潮湿的低气压,头顶极速滑行的飞行器,空气里的土腥味。
一切都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讨厌下雨。
但比信号灯提前亮起来的,是头顶的电子屏。五彩斑斓的商业广告倏地被关闭了。短暂的黑屏,接着更为肃穆的声音响了起来。
人们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却又被巨大的屏幕上那张英俊的脸所吸引。
S星天高皇帝远,谁死了都没人关心。
但电子屏上的这个男人,却有着一副堪比电影明星的面容。当他直视着镜头时,哗啦一声,闪电,刀锋,瀑布……所有象征着锋利的东西,劈开了这迷离的雨雾。太过摄人心魄。
铃。
信号灯重新变成了绿色。
于是人们不再关心这个男人的死。他们齐刷刷低下头,飞快地往前涌。霎时间,空空落落的十字路口,只剩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松虞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仰望着屏幕。
池晏。
这个名字……好像很眼熟。
电子屏上的画面又变成了S星路人所拍下的视频。
摇晃而混乱的镜头。无数愤怒的人守在总督府外,嘶吼和抗议。
但总督府始终是一座沉默的、黑漆漆的堡垒。
直到百叶窗突然被一根手指拨开了一道缝。
镜头疾速地变焦。向前推。
站在窗边的人——是池晏。
松虞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不再是新闻照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真是张一塌糊涂的脸,瘦骨嶙峋,眼里满是血丝,皱巴巴的衬衫,胸口每一道肋骨都令人胆战心惊。
他被酒精和药物毁得一干二净,像一张被揉坏的纸,一具被打碎的罗马雕像。
但即使如此,当池晏的眼睛直视镜头的一瞬间,仍然太具有冲击力。像一只最可怖的凶兽,在深夜里逃窜,黑影幢幢,鬼气森森。
接着他微微一笑,抬起一只燃烧的、破碎的酒瓶——
顷刻间,一切都付诸于火海。
热浪透过屏幕朝她袭来。
松虞一怔,下意识扶住旁边的围栏。
一辆摩托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惊起了巨大的水花。
不知何时信号灯又变成红色。
而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池晏」这个名字。
是那张被销毁多年的基因检测报告。
「陈松虞—匹配对象—池晏」
「匹配度:100%」
但那一切已经离她的人生太遥远,这两年连父亲都不再押着她去做基因检测,她几乎快要忘记。
更何况……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池晏」。总不可能她恰好匹配到的,就是这世界上最位高权重的疯子吧?
陈松虞今年三十一岁。
二十六岁那年,前任老板李丛,在无数次地试探她的底线之后,让她大老远跑去S星给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小乐队拍纪录片。
松虞本该同意。
但一念之差,她拒绝了。
尽管高额的违约金令松虞几乎倾家荡产,但她总算重获自由。
后来从前的副导演张喆抛来了橄榄枝。两人合作成立了一间独立导演工作室,靠张喆的人脉和她的能力,这几年的事业也算是蒸蒸日上。
滴。
信号灯又变成绿色。
张喆本来已经过了路口,这时又折返回来,好奇地问她:“陈老师,您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松虞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两人神色如常地穿过了十字路口。
她平平无奇的人生里,从未认识过一个名为池晏的男人。
*
但松虞没有想到,第二天当自己一觉醒来时,她的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她睁开眼睛。
眼皮仍然耷拉着,莫名感到沉重,直到她发现自己触目所及……并非公寓里熟悉的天花板。
而是一面满是裂痕的墙。
黑夜里,湿答答的水痕沿着缝隙漫开,并着窗外的雨声,和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与颜料味,莫名让人感到不详。
她悚然一惊。
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床榻微微下沉。
身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松虞转过身,看到一个赤.裸的后背。
这个身体介于少年的清瘦和男人的成熟之间。后背的线条流畅,肌肉单薄而匀称,微湿的皮肤,在黑暗中闪着一点暗光。光线沿着起伏的背沟,最终被吞没于后腰迷人的弧度。
这是一具相当上镜的身体。
但此刻她无心欣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一个陌生人的身边,又被扔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大脑隐隐涨痛,窗外的雨声也越来越鼓噪,凶猛地敲打着脆弱不堪的玻璃。松虞来不及思考眼前的一切,本能告诉她,先离开这张床,离开这个房间——
尝试移动的瞬间。
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出来,一把捞住她的腰。
掌心紧贴她身体。烙铁一般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