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心想,既然这是她的梦,那一切也应该符合她的潜意识的安排。
她希望这场雨能够结束。
但她的梦显然不是太听话。
他们只能继续维持着这奇怪的姿势。她捂住他的耳朵,而他按着她的手。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但当他寻求庇护的时候,仍然是进攻的姿态,横冲直撞的强势。
多么矛盾的男孩。
一阵疾风突然撞开了窗户的锁扣。
“砰。”
狂风骤雨灌了进来。
脆弱的窗户在风中剧烈地摇摆,不断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下一秒钟,池晏松开了禁锢着松虞的手,却一把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太快,也太警觉。
她来不及收手,就跟着他床板上滚了一圈。
后背依然硌得很疼。
但他好像比她更疼。
他的手按着她的肩胛骨,掌心都在微微地颤抖。
松虞抬起头,想要看清这青年的神情。
但他反而深深地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里。
这令她突然想起了一部很久远的电影。
一个人和一只老虎,飘摇在诡谲的大海上。注视过最瑰丽的星空,也漂流过最黑暗的阔海。
老虎也曾受伤,依恋地,奄奄一息地倒在人的腿上。
就像现在的他。
松虞心念一动。
“别怕。”她又低声说。
她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但他很快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她。
黑夜里,这双眼亮得惊人。
她想起电影里的那只老虎。
老虎朝着自己扑过来,亲昵的姿势——
而他抬起手,扯过厚重的被单,兜头将两人都蒙了起来。
凄风苦雨消失了。
廉价漂白剂的味道盖过了雨水的土腥气。
他们仿佛置身于孤岛。
有一瞬间,这的确让人很安心。
他的掌心也不再颤抖。
但唯一的坏处是,被单下的空气是如此稀薄而闷热。
松虞心想,再这样下去,他们会缺氧的。
因此她抬起手,试图去掀开被单的一角。
但是手立刻被不动声色地按住了。
池晏掰过她的脸。
“姐姐,你要去哪里?”他问。
松虞的夜视能力好了一点。
她勉强能看清这年轻人的轮廓,和他清瘦有力的手臂。
“我哪里也不去。”她说。
池晏:“那你要说到做到。”
松虞:“嗯。”
过了一会儿,雷声渐渐地停止了,她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刚才打断的对话。
因此她问:“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
“什么刚才?”
“就是……打雷之前。”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时她才意识到,他们离得太近了。
赤.裸的胸膛紧贴着她,裹挟着蒸腾的热气。
荷尔蒙的气息像是湿透了的布帛,紧贴着她的口鼻。
她听到这个年轻男孩,一边抬起手,把玩着她睡衣前襟的丝带,一边低声回答:“我说——”
“要做吗?”
4.
松虞愣住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地说。
“我说,要——”
“停!”她近乎慌乱地说。
她怎么可以做这样的梦呢?
“为什么?你不想吗?”池晏问。
很坦荡,也很天真的语气。
他的手指轻轻缠绕着那根细细的丝带。
往前一扯。
衣襟又被扯开了一点。
她按住他的手:“你才多大?”
“我成年了。”他无辜地说。
她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那也不行。”她又说。
他的声音很低:“可是,是你先出现在这里的,在我的房间,我的……”
“够了。”
松虞打断他。
“好吧。”他听起来很遗憾。
松虞将睡衣的丝带胡乱地打了一个难看的死结,接着一把掀起被单。
“你要做什么?”他在她身后追问。
“关窗户。”她说。
摇摆不定的窗户,还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而她的手指碰到了生锈的锁扣。它被冷冰冰的雨水浸透了,真像是结了一层薄冰。真冷,冷得让人心惊。
她不禁有些怀念起被单下的温度。
又或者她怀念的……只是青年温暖的体温。
松虞摇了摇头,尽力驱赶开这些危险的想法。
她试图摆弄这锁扣,但是却始终不得法,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陈旧的款式。
好像老电影里的道具。
“开灯。”她下意识地说。
池晏:“你在对谁说话?”
他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白被单也被他扯了下来,半缠在劲痩的腰上。
松虞说:“对声控装置。”
他轻轻挑眉:“这里是贫民窟,没有那么高级的东西。”
贫民窟?
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
他似乎拉动了一根绳索。
咔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停电了。”他说,“下雨就会停电。”
池晏凑近过来。
有力的手臂越过她,轻而易举地按住了窗户的锁扣。
温暖而赤.裸的胸膛若即若离地靠着她的后背。
“这样就好了。”他说。
他又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松虞浑身僵硬,只觉得湿漉漉的气息,从耳廓一直蔓延到了颈项。
“姐姐,你不是这里的人吗?”他问。
这里?
贫民窟吗?
这个梦好像太过真实了。松虞突然想。太多的细节。
但她强自按捺下那种违和感。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唔……”他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那我们做吧。”
他再一次向她提出了邀请。
“为什么?”
“这样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的手试探地落在她的肩上。
她迟疑了瞬间,但是却并没有抗拒。
这也只是一场梦。她告诉自己。
荒唐的美梦。
她任由自己的身体被翻转过来,面对着池晏。
年轻人的手劲总是很大。
池晏垂着头,凝视着她的脸。
他觉得自己仿佛又重新握住了那尊木雕像。
可是那座雕像早已经是他的。祂的脸上有残污的血迹。他的血。
而他面前的人,面容却如此光洁。她真干净。
干净得……让他不禁想要做点什么。
于是他低下头。
轻轻地叼住了她前襟的丝带。
真奇怪。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
第二天早上,松虞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沉重,眼皮也耷拉得更加厉害。
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这一定是因为她做了一场太荒唐的梦,而不是因为……昨夜有人一直在吻她的眼睛。
但很不幸,她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回到那间熟悉的卧室。
迷离的视线,反而被一张年轻而摄人心魄的脸所占满了。
青年俯身看着她。
原来他的皮肤是漂亮的古铜色。即使窗外的天空仍然阴沉晦暗,仍然焕发出一种很迷人的光泽。
“早上好,姐姐。”他说。
他又在把玩她睡衣上的丝带。
松虞不禁有些脸热。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晨光熹微的时候,他是如何帮自己穿上了这件衣服。
她说:“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
只是低垂着眼,重新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结。
他的手指很灵巧。
这个角度看这张脸,棱角不那么分明,似乎显得尤其孩子气。
“好了。”他歪着头问她,“喜欢吗?”
“我看不清,有镜子吗?”
“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