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怎么会这样想?”沈宁意外。周鸿远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沈宁:“按照常理,你我成婚后,我就该把你介绍给那些好友,我自以为是拖到现在,眉娘也该怨我藏着掖着不够有担当。”周鸿远很是愧疚。沈宁本想安慰几句,张口的瞬间失了声。在答应周鸿远的求娶之前,她坦白了曾经为妓的事,她嫌媚字太俗,用了沈眉这个假名字,周鸿远虽娶她为妻,却不曾将她介绍给朋友,的确有遮掩看轻的可能。沈宁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是因为周鸿远对她实在体贴周到,他如此重视珍爱,又怎会觉得她见不得人?沈宁有些如鲠在喉。理智告诉她周鸿远的考量其实是有道理的,他的朋友都是读书人,她与他们并没有什么话可聊,周鸿远是在保护她,可脑子里还有个声音在大声叫嚣,周鸿远也不是完全把她当成正常人看待,连他都觉得她应该自卑。沈宁知道这个念头过于矫情,心脏却还是控制不住难过,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呼吸都是困难的。“夫君对我已经很好了,我没有怨过夫君,”不知过了多久,沈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用力掐着掌心,靠着尖锐的痛意挤出笑容,“能嫁给夫君是我今生之幸。”沈宁掐断思绪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周鸿远待她已经非常好了,该知足的,况且说到底,是她亏欠他更多。沈宁拒绝同往,周鸿远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再劝,只是过了两日,有人叩门:“周兄,你可收拾好了?”周鸿远正在帮沈宁磨豆子,闻言歉然道:“今日有事,我就不去了,麻烦赵兄代我向大家道个歉。”“这怎么能行,春闱在即,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坐到一起吟诗作对,周兄平日不来也就罢了,今日怎可缺席?”赵行知说着直接伸手来拽周鸿远,周鸿远还要拒绝,沈宁轻声道:“我一个人能行,夫君还是去赴宴吧。”周鸿远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沈宁,赵行知当即了然,对着沈宁一顿夸赞,而后话锋一转道:“内子怕我饮酒失态,非要与我同往,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挺无聊的,嫂夫人能否同往陪她说说话?”沈宁还是犹豫,赵行知又拿出银锞子非要塞给周鸿远:“我知嫂夫人忙,今日的豆腐我都买了。”“公子盛情邀请乃是好意,你与夫君是至交好友,我便是爱财如命也不能收公子的钱,还请公子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沈宁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见目的达到,赵行知收起银子,笑眯眯道:“不急不急,只要嫂夫人愿意同往,等多久都可以。”沈宁现在的衣服大都宽松老气,唯有与周鸿远成婚时置了一身颜色鲜亮的绯色衣裙和一支桃花簪。她与周鸿远在春日成婚,衣裙有些薄,沈宁在外面加了一件靛青短袄,插上簪子便出了门。赵行知的娘子名叫吴芳妍,是城中酒楼掌柜之女,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珠圆玉润,温柔可亲。沈宁一上车,吴芳妍便主动与她搭话,问她如何与周鸿远相识几时成的亲。沈宁一一回答,得知她自己开了个豆腐铺,吴芳妍立刻露出羡慕之色:“你好厉害,竟能自己开铺子,我想学做生意,被我爹狠狠骂了一顿。”商人地位低贱,吴父辛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为女儿觅了位读书人做夫婿,如何愿意再让她抛头露面受人非议?“令尊也是为你好,你若真做了生意,如今怀着身孕岂不是还要在外奔波。”沈宁宽慰,吴芳妍摸摸肚子,露出笑容:“倒也是这个理儿,我也不想我的孩子日后四处奔波还被人看轻,你与周郎君也要抓紧时间呀,到时咱们的孩子还能一起念书作伴。”沈宁嘴里泛起苦涩。她喝了太多避子汤伤了身子,此生恐怕都不会有孩子,而且与周鸿远分开后,她也不打算再与人成婚。“顺其自然吧。”沈宁笑得有些勉强,吴芳妍看出来了,贴心地转移话题。没多久,马车停在一座竹屋前,沈宁准备先下车扶吴芳妍,掀开帘子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谢君珩!沈宁瞳孔震颤,飞快地收回手。然而帘子才刚落下又被吴芳妍的丫鬟玉竹挑起,她讶异道:“夫人你看这是哪家的郎君,怎生得如此俊美脱俗?”谢君珩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金银双丝绞祥云锦衣,外罩貂皮大氅,许是风寒未愈,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清清冷冷,如同冬日雪松,不可攀折。玉竹的声音有点大,谢君珩偏头看过来。沈宁早已躲在帘子和玉竹后面,只盼不会被看到。玉竹被谢君珩的眼神吓到,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位郎君生得如此好看,怎的眼神这么凶?”沈宁无心回答,脑子乱成一片。她没想到谢君珩也会在这里。她是临时答应来赴宴的,谢君珩应该不是为她而来,可待会儿要是碰了面,谢君珩难保不会戏弄报复她。今日来的都是周鸿远的至交好友,若不慎被人发现,她会万劫不复不说,周鸿远也会跟着沦为笑柄。这后果她承担不起。沈宁想逃,赵行知却走过来说:“那位是翰京第一公子谢君珩,娘子、嫂夫人快快下车随我和周兄去行礼。”赵行知的语气难掩兴奋,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谢君珩那可是连陛下都赞不绝口的天纵奇才,别说与他做朋友,便是得他几句点拨也是极大的造化啊!吴芳妍未曾听说过谢君珩的才名,但见自家夫君如此激动,立刻带着玉竹下了马车,沈宁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下车。她刚站稳,周鸿远就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别紧张,只是打个招呼,无妨的。”沈宁想抽出手,周鸿远反而握得更紧,下一刻,她便被周鸿远拉着带到谢君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