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鹿书院赵行知、周鸿远见过谢公子。”周鸿远和赵行知一起行礼,沈宁学着吴芳妍的样子颔首致意。“不必多礼。”谢君珩冷淡回应,像是根本不认识沈宁,只是触及她和周鸿远交握的手,目光多停留了一瞬。那一眼冷沉沉的,如有实质。沈宁掌心早就冒出冷汗,直到谢君珩转身进了竹屋才敢大口呼吸。“怎么这么多汗,吓到了?”周鸿远温柔关心,拿了汗巾帮沈宁擦手,见他如此细致体贴,吴芳妍眸底闪过艳羡,轻声道:“这位谢公子的气势好强,确实挺吓人的。”“蠢货!”赵行知变了脸色,“谢家可是瀚京的名门望族,在谢公子眼里,你我连蝼蚁都不如,能见他一面已是三生有幸,难道还想让谢公子对你笑脸相迎?”赵行知的语气里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鄙夷,吴芳妍的脸一下子涨红。本朝商贾的地位很低,吴家虽然在钱财方面远胜赵家,赵行知却还是觉得吴芳妍高攀了她。吴芳妍怀着身孕,今日还有外人在,赵行知对吴芳妍的态度尚且如此,回到家指不定如何趾高气扬。沈宁对赵行知的印象一下子跌到底,她主动开口:“是我没有胆识被吓到,夫人好心为我解围,赵公子要怪就怪我吧。”顾忌着周鸿远的面子,赵行知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压低声音道:“这次机会难得,娘子和嫂夫人就算帮不上忙,待会儿在席间也要谨言慎行,切莫冲撞贵人毁了我和周兄的前程。”吴芳妍缓过神来,挤出笑容道:“我知道了,夫君放心。”这间竹屋是鸣鹿书院院首苏淮修的住处,进了屋,周鸿远和赵行知先带着沈宁和吴芳妍去拜见恩师。谢君珩比他们先到,正与苏淮修品茶。周鸿远和赵行知一起行了礼,而后看向沈宁:“眉娘,过来。”谢君珩就坐在苏淮修对面,他单手执着茶盏,似在专心品茶,并不在意屋里发生的事。沈宁硬着头皮上前,周鸿远揽了她的腰,动容道:“先生对我恩重如山,若无先生就没有今日的我,你与我跪下给先生磕个头。”周鸿远说着便要跪下,谢君珩忽地开口:“如此大礼,我坐在这儿似乎不合适,改日再来拜访先生吧。”“不妨事的。”苏淮修留下谢君珩,又对周鸿远说:“你们夫妻和睦就好,不必如此,我这还有贵客,你们先出去吧。”四人离开后,苏淮修拿了周鸿远的文章给谢君珩看:“方才那个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虽然家境贫寒,却极为刻苦上进,若他等考取功名再成婚,必能娶个对他仕途有益的妻子,他却执意娶了所爱之人,可见性子纯良,绝非趋炎附势之辈。”周鸿远看着文文弱弱,文章却极有锋芒,字里行间皆是勃勃的野心。谢君珩细细读着没有接话,苏淮修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是今年才成的婚,我原本担心他会沉溺情爱荒废学业,没想到他心志极坚,将洞房花烛夜留在了春闱之后。”谢君珩一顿,随后恢复如常,漫不经心道:“先生怎会知道别人的房中事?他既按捺不住成了亲,怎会守身到春闱之后?”言下之意是周鸿远撒了谎。苏淮修当即维护道:“鸿远不会骗我的,他父亲早亡,他母亲一人拉扯他和幼妹长大,就盼着他能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有他母亲在,必不会让他为了女子功亏一篑,而且成婚之后,他的学业不仅没有退步,反而精进不少,足以证明他所言非虚。”周鸿远是苏淮修见过最刻苦用功的学生,他可以一天只吃一个馒头,省下来的钱都拿来买书,即便是凛冽的寒冬,他也是最早到学堂又最晚离开的。周鸿远的文章是很好,但科举考的不仅仅是才华,今日见到谢君珩,苏淮修便想帮帮爱徒,以谢君珩的地位,若有人能入他的眼,也许不用参加春闱便能被举荐为官。苏淮修的意图很明显,他是谢君珩老师的故交,开口要谢君珩保个学生不算什么难事,谢君珩的注意力却全都在周鸿远和沈宁尚未圆房这件事上。若这是真的,那从头到尾,沈宁应该只有他一个男人。谢君珩捻了捻指尖,半晌才道:“文章的确是好文章,先生可以为他写封举荐信,等他到京中可暂住谢家。”“这可真是太麻烦了。”苏淮修高兴极了,竟要亲自给谢君珩添茶,谢君珩接过茶壶,温声道:“这只是举手之劳,春闱靠的还是他自己的本事,只要他别辜负先生一片爱徒之情就好。”出了房间,赵行知还盼着能与谢君珩说说话,但等了好一会儿谢君珩也没出来,倒是其他几位同窗都陆续到场。他们都是苏淮修的得意门生,有真才实学在身,虽想一窥瀚京第一公子的风采,却也没有太重的攀附之心,等了一会儿没见谢君珩出来,注意力便转移到周鸿远和沈宁身上。“周兄总算愿意带嫂夫人出门了,当初成婚可是连杯喜酒都没让我们喝啊,莫不是怕我们白吃白喝?”“家中实在贫寒,内子又怕生,实在是怕怠慢了诸位。”周鸿远拱手赔罪,立刻有人打趣:“我们又不跟周兄过日子,周兄怎么不怕怠慢嫂夫人?”众人笑起,笑完之后气氛却有些微妙。今日到场的人不多,加上家眷,也就两桌,周鸿远真的想请,也不至于连两桌酒席都备不起。周鸿远复又揽住沈宁的腰,夸赞道:“眉娘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子。”沈宁神经紧绷,生怕谢君珩出来会看到,但不想让周鸿远在朋友们面前丢脸,还是笑着配合:“婆母拉扯夫君和妹妹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想她再为了我们的婚事操劳。”众人立刻夸沈宁善解人意识大体,能娶到她是周鸿远的福气,在一片祝福声中,沈宁看到了谢君珩。他不知何时出来,就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安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