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外飘着细雨,林宇站在技术部走廊里反复翻看手中的数据报表。白炽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他伸手将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喉结在阴影中动了动——张部长办公室那扇磨砂玻璃门后,正传来激烈的键盘敲击声。“林专员,部长现在有空。”助理探出头时,茶水间飘来的咖啡香刚好漫过走廊拐角。林宇将最后半口冷掉的速溶咖啡倒进喉咙,甜腻的奶精味让他微微皱眉。推开门的瞬间,十平米见方的空间里仿佛凝固着某种金属质感的气息,三台显示器在实木办公桌上组成弧形防御工事,张部长布记胡茬的下巴从屏幕后缓缓抬起。“你们客服部提出的实时监测模块至少要占用20%服务器资源。”技术部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出清脆的响动,调出的代码界面像瀑布般在屏幕上流动,“你知道双十一流量洪峰时,这会导致整个支付系统延迟0.3秒吗?”林宇将平板电脑轻轻推到对方面前,屏幕上李女士的投诉录音波形图正在剧烈震荡:“但如果我们能在客户情绪指数达到阈值时自动触发安抚程序,投诉升级率可以降低18%。”他的指甲无意识划过平板边缘的金属包边,“张部长,您设计的智能客服系统不应该只是冰冷的代码。”“你知道这个系统每分钟要处理多少请求吗?”张部长突然站起来,挂在椅背的工牌撞在玻璃隔断上发出闷响。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二十八楼的玻璃上,将两人的倒影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林宇忽然注意到对方显示器旁摆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十年前技术部初创时的合影。照片里年轻的技术员们围坐在服务器机架前,张部长当时还戴着黑框眼镜,怀里抱着如今早已淘汰的磁带备份机。“我们可以分时段调整监测频率。”林宇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快速滑动,将流量曲线图与客户活跃时段重叠,“高峰期只保留核心情绪识别算法,非高峰时段再开启全模块分析——就像您当年设计的那套动态负载均衡系统。”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张部长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显示器蓝光在他眼睑下方投出淡青色的阴影。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给我看看你改的架构图。”技术部长突然伸手,常年敲击键盘的食指关节有块明显的茧。当林宇调出连夜绘制的三维模型时,他看见对方瞳孔突然收缩——那是技术人遇到精妙设计时特有的眼神。走廊外的绿萝叶片突然颤动起来,中央空调换气系统发出周期性的轰鸣。当张部长第三次放大某个节点参数时,林宇的后背已经沁出薄汗,西装面料黏在真皮座椅上,泛起细微的皮革味道。“这个异步处理模块……”技术部长突然抓起触控笔,在虚拟白板上画出流畅的箭头,“如果改用边缘计算节点分流,服务器压力能再降5%。”他转头时,显示器蓝光正好照亮嘴角上扬的弧度,“周三之前我要看到详细测试方案。”林宇走出技术部时,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正透进雨后的阳光。他摸到口袋里苏瑶早晨偷偷塞的薄荷糖,糖纸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过消防通道的瞬间,他靠着安全门长长吐出一口气,喉结在透过玻璃窗的斜阳里上下滚动。但这种轻松只持续到走进财务部。马经理办公室弥漫着檀香打印机的特殊气味,红木办公桌上整齐码放着五色文件夹,计算器按键声像某种规律的计时器。“林专员,你知道这套情绪识别系统需要新增多少GPU算力吗?”马经理的鳄鱼皮公文包发出油亮的光泽,金丝眼镜随着摇头动作微微反光,“光是电费支出每月就要增加这个数。”他按动计算器的指尖透着淡淡的印泥红。林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鼻腔里檀香混合着打印机碳粉的味道让他有些眩晕。他解开西装袖扣,露出腕表下方淡青的血管:“但根据市场部数据,每减少1%的客户流失率,年度营收能增加……”“纸上谈兵。”马经理突然用钢笔敲了敲年度审计报告,金属笔帽在实木桌面磕出闷响,“你知道现在一度工业用电多少钱吗?服务器机房每天……”“如果采用错峰计算呢?”林宇突然打断,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从公文包抽出盖着技术部印章的方案书,纸张摩擦声像风吹过麦田,“夜间利用闲置算力进行模型训练,实时监测只用最低功耗模式——这是张部长亲自优化的方案。”马经理的钢笔尖悬停在成本核算表上方,墨水滴在数字“7”上晕开个小蓝点。窗外的云层又厚重起来,远处传来隐隐雷声,中央空调出风口飘落的灰尘在光束中缓缓沉降。“即便如此,初期设备改造费也远超季度预算。”财务部长摘下眼镜,露出眼尾深深的皱纹。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计算器边缘的划痕——那是去年裁员风波时留下的。林宇摸到西装内袋里折叠的便签纸,苏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李女士最新提出的补偿要求。他忽然想起昨天深夜接到的那通越洋电话,客户沙哑的嗓音里混着机场广播的回声:“林先生,我不是要赔偿,只是希望不会再有人经历我这样的糟心事……”“马经理,您看过客服部去年的危机公关费用报表吗?”林宇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动打印机里沉睡的纸张。他翻开平板电脑调出加密文件,指尖在触控屏上拉出刺目的红色折线图,“如果能在问题发酵前消解客户情绪,这部分支出可以永久性缩减……”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财务部的百叶窗突然被风吹得噼啪作响。马经理拿起保温杯抿了口浓茶,杯底沉淀的茶叶在琥珀色液L里缓缓旋转。他的目光在成本预测表和公关费用之间来回游移,金丝眼镜片上交替倒映着两组数字的影子。(接续正文)马经理的钢笔终于落在方案书签名栏,笔尖拖出的墨迹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蓝光。中央空调出风口卷起签好字的纸张,檀香味混着油墨香在林宇鼻尖打了个转。他瞥见对方摩挲计算器的手指停了下来,那上面经年累月磨出的金属光泽此刻竟显得温润。“季度预算会上,我要看到你说的危机公关费用缩减。”马经理摘下眼镜时,窗外的积雨云恰好裂开道缝隙,阳光斜射在红木桌面堆叠的五色文件夹上,将“成本控制”四个烫金字映得发亮。林宇推开财务部磨砂玻璃门的瞬间,走廊里此起彼伏的键盘声突然低了八度。斜对角工位的新人实习生慌忙收回偷瞄的视线,打翻的枸杞茶在桌沿洇开暗红色水渍。他摸到西装内袋里的薄荷糖,糖纸窸窣声里混着不知哪个角落飘来的窃语:“听说连铁面马经理都签了字……”转角处的绿植墙沙沙作响,苏瑶抱着文件夹从市场部方向快步走来,月白色丝巾拂过林宇手背。“技术部刚往公共盘传了测试日志。”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递来的iPad屏幕上是实时更新的协通文档,十几个不通部门的头像正亮着绿灯。林宇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平板边缘,直到电梯镜面映出自已衬衫领口歪斜的褶皱。数字屏从28层开始跳降,不锈钢轿厢里残留的香水味让他想起昨夜加班时,苏瑶悄悄放在他工位上的那杯红枣茶。此刻落地窗外暮色初临,晚高峰的车流在脚下织成金色蛛网,他对着电梯镜面正了正领带,喉结滚动时牵动锁骨处隐隐的酸胀。这种膨胀的轻盈感在手机震响时碎得彻底。李女士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背景是上周存下的紧急联系人标识——一朵粉色卡通云朵,此刻被呼吸染白的电梯镜面衬得刺目。“林先生,我刚收到你们的新方案。”电话那头的电流声裹着机场广播的回响,“但你们好像没明白,我要的不是赔偿金……”突然插入的登机提示音截断后半句话,林宇的指节重重磕在电梯紧急按钮外壳上,不锈钢凉意顺着尾椎攀上后颈。轿厢数字停在17层,进来的人群冲散了手机信号。林宇盯着数字屏跳动的红光,直到负一层地下车库的潮湿空气涌进来。混凝土立柱后的阴影里,他靠着冰凉的石柱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通话记录里那条四十七秒的未接来电像道新鲜伤疤。备用照明灯管在头顶滋啦作响,林宇的皮鞋跟碾过地面积水,水面倒影被碾碎成跳跃的金箔。他解锁汽车时才发觉掌心汗湿,方向盘皮质纹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车载屏幕上跳出苏瑶刚通步的会议纪要,李女士最新邮件正躺在未读列表里,标题栏显示着“补充诉求”的字样。车钥匙转动时发动机的轰鸣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林宇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集团大厦,霓虹灯牌已经在二十八层亮起。他降下车窗,夜风卷着不知哪个部门的争吵碎片灌进车厢:“……服务器负载……”“……至少要等第三季度财报……”手机导航自动跳出去机场的路线,林宇的拇指悬在“开始导航”上方三毫米处。高架桥的灯光流进车窗,在他瞳孔里拉出细长的光轨。后座散落着技术部的架构图,财务部的成本核算表,还有市场部今早送来的客户画像分析——最上面那张印着李女士的航班信息,墨迹未干的备注是苏瑶的字迹:“原定明早十点抵沪”。匝道口的红灯亮得猝不及防,林宇急刹时副驾的文件夹滑落在地。飘出的照片上是李女士女儿在迪士尼笑弯的眼睛,背面用铅笔写着:“妈妈说城堡的灯光像会发光的棉花糖”。他弯腰去捡,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车载广播突然插播的航班延误提醒在车厢里炸响。当绿灯亮起时,林宇已经打开双闪靠向应急车道。手机通讯录里“李女士”三个字在暮色里幽幽发亮,车载充电器的蓝光爬上他绷紧的下颌线。高架桥的照明灯忽然次第亮起,在他按下拨号键的瞬间,远方航站楼的轮廓正被夜雾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