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足足五秒，车载空调吹得后颈发凉。当机械的等待音穿透耳膜时，他下意识按住方向盘上被晒褪色的皮质纹路，车载充电器的蓝光在挡风玻璃投下蛛网般的裂痕。“林先生?”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女声，背景是机场广播模糊的英文播报。“李女士，关于您提出的额外服务条款……”林宇的尾音被呼啸而过的货柜车碾碎，导航屏幕突然弹出苏瑶两小时前发的消息框：“客户画像第17页有惊喜”。他单手翻开脚边的文件夹，迪士尼城堡的彩铅涂鸦从泛黄的纸页间漏出来。高架桥的探照灯扫过后视镜时，李女士突然轻笑：“林先生现在在高架上?”林宇猛地刹住差点冲出口的官方话术，瞥见仪表盘显示19:47——比原定接机时间早了整整十四小时。副驾座底下的迪士尼门票存根被冷风卷起，打着旋儿贴上挡风玻璃，上面用荧光笔标着VIP通道的编号。“我在浦东T2航站楼的星巴克。”李女士搅拌冰块的声音清脆得刺耳，“听说贵司准备的方案书有36页?”林宇的喉结重重滚动，后座散落的文件突然哗啦啦翻到某页。苏瑶的鹅黄色便利贴粘在客户消费习惯分析表上：“女儿对芒果过敏，但会收集所有甜品店的芒果慕斯照片”。他重重按下双闪按钮，轮胎擦过应急车道护栏发出尖啸。当自动门涌出的暖气裹住他时，星巴克的落地窗外正掠过机场快线的红色尾灯。李女士的铂金包上挂着迪士尼限定款玲娜贝儿，指甲油是城堡尖顶的雾霾蓝。林宇刚要翻开烫金的方案书，就看见她食指按在迪士尼门票存根的折痕处——那上面有他昨晚通宵核对数据时蹭到的咖啡渍。“林先生知道为什么我要改签最早航班吗?”李女士突然把手机推过来，锁屏是穿着艾莎公主裙的小女孩踮脚够烟火，“她说想看看凌晨四点的机场有没有童话里的南瓜马车。”林宇感觉西服内袋的U盘在发烫，里面存着苏瑶帮忙整理的二十年客户投诉案例。当他摸到文件袋里鼓起的硬物——那是市场部准备的儿童安抚玩具样品——李女士突然抽走他指间的钢笔，在方案书封皮画了个歪扭的皇冠。“去掉贵司所谓的VIP贵宾室服务。”笔尖戳破纸张的刹那，远机位的探照灯正好扫过她眼角的细纹，“改成每周给我女儿手写一张城堡明信片，直到她下次化疗结束。”林宇的瞳孔剧烈收缩，文件袋里滑出苏瑶悄悄塞进去的迪士尼限定信纸套装。上周技术部驳回这个提议时，苏瑶在茶水间轻声说：“有时侯治愈数据的是温度”。此刻他看着李女士颤抖的睫毛在方案书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突然明白客户画像里那句“偏好纸质文件”的真正含义。“我们市场部准备了十二套不通季节的城堡印章。”林宇的声音比自已想象的更稳，翻开方案书附录时，苏瑶手绘的二十四节气花边正巧停在立冬的松枝图案上，“如果您通意，明天就能收到盖着初雪印章的明信片。”李女士的银勺“当啷”撞上杯壁时，窗外有飞机掠过如流星。当她把玲娜贝儿挂件塞进林宇掌心当印章样本时，值班经理正巧广播寻找“拿了绿色文件袋的先生”——那是苏瑶特意调换的防泼溅文件夹，此刻正静静躺在李女士脚边，映着航站楼彻夜不灭的灯火。回程的林宇等红灯时，发现玲娜贝儿的尾巴里塞着折叠的纸星星。拆开是苏瑶的字迹：“企划部打印机今早卡了128张城堡彩页”，蓝光导航仪显示23:11，手机突然弹出消息提示——公司内部系统里，他的提案通过率从17%跳到了89%。高架桥的LED屏开始滚动播放迪士尼百年庆广告时，林宇没注意到副驾缝隙里还躺着半张苏瑶手写的便签。便签背面是晕开的水彩晚霞，隐约能看见“芒果慕斯”和“化疗食谱”的字样在光晕里沉浮，而车载广播正在预报明日晴朗。晨光穿透百叶窗的缝隙，在苏瑶的键盘上切出细碎的金箔。她第三次调整丝带角度时，玻璃糖纸折射出的虹光正好落在林宇的工位名牌上。昨夜打印的迪士尼城堡彩页还带着油墨味，此刻正被她剪成锯齿边，仔细贴记礼物盒的每个棱角。林宇推开部门玻璃门时，正撞见苏瑶踮脚往文件柜顶层藏东西。她浅杏色的针织开衫扫落几片彩纸，飘到林宇的咖啡杯沿上。“打印机凌晨三点吐出来的。”她转身时耳坠晃出细碎的光，“企划部说彩墨超标的部分……算我私人赞助。”纸盒开启的瞬间，二十六种深浅不一的蓝色糖纸发出细响。最上面躺着被塑封的迪士尼门票存根，咖啡渍旁多了行银色手写字迹：“当数据冰冷时，记得糖纸折射的角度”。林宇的拇指抚过凹凸的烫金城堡纹样，发现每张糖纸都对应着客户档案里的投诉代码——苏瑶用荧光笔在背面标注了转化率提升的百分比。“市场部晨会要开始了。”苏瑶突然伸手帮他扶正歪掉的领带，指尖划过衬衫第三颗纽扣时，整层楼的日光灯正好完成供电切换。林宇闻到糖纸间夹杂的淡淡橙花香，那是上周他们熬夜核对方案时，苏瑶别在发间的永生花味道。正当林宇要开口，电梯间突然爆发出尖锐的提示音。行政部小王举着平板冲进来：“财务部把迪士尼项目的备用金冻结了！”他鞋跟上还粘着地下车库的融雪剂，在苏瑶刚拖过的地板上划出凌乱的泥痕。林宇的咖啡杯在桌沿危险地摇晃，糖纸折射的光斑突然变成刺目的红点。OA系统弹窗接连炸开，最新公告显示投诉部联名质疑儿童安抚玩具的成本核算。苏瑶悄悄把礼物盒推进键盘抽屉，发现林宇的右手正无意识摩挲玲娜贝儿挂件——那上面还缠着从李女士铂金包掉落的金色发丝。“他们说VIP通道的预算足够买三百套化疗假发。”林宇突然轻笑，指节叩击着屏幕上的excel表格。阳光偏移十五度角时，苏瑶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着昨夜高架桥的LED光斑，那些循环播放的迪士尼百年庆广告词正化作具L的数字在表格里厮杀。两人在消防通道擦肩而过时，苏瑶的帆布包突然被什么扯住。林宇的钢笔帽勾住了她包上毛线织的玲娜贝儿挂件，缠出两圈天蓝色的毛线。“打印机卡住的第129张彩页在我这里。”她把对折的A4纸塞进他西装口袋，上面是用3D建模软件绘制的立L城堡印章分解图，“技术部说油墨渗透率的问题……或许能用分层压制解决。”暮色降临时，林宇盯着OA系统里新增的七条反对意见，突然发现苏瑶送的糖纸在显示器蓝光下显现出隐藏图案。当他将三张重叠对准台灯，迪士尼城堡的剪影竟然拼成投诉部王主任的电子签名样式。加湿器喷出的白雾模糊了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3:17的荧光数字在雾气中晕开。林宇捏着已经凉透的茶包，目光凝固在突然跳出的加密邮件提醒上——发件人栏显示着王主任的工号，而预览窗口里正缓缓加载出迪士尼项目的财务审计流程图。茶水间的微波炉突然发出“叮”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林宇转头时，看见苏瑶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贴正在夜风里翕动，她画的小王子正伸手接住城堡上空飘落的……不是星星，而是财务部专用的红色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