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他们家,也不会受太多罪。」
「这样一来你离家近,假如受了什么委屈,我跟你爸爸也可以为你撑腰。」
「弟弟总是病,县医院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妈妈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也是没办法。」
是啊。
儿子只有一个。
女儿却有俩。
所以,可以很轻易地牺牲我。
奶奶紧紧盯着我:「这几年你大妈大伯对你掏心掏肺,为你花了不少钱,现在他们正是困难,该是你回报的时候到了。」
「我昨天已经收了三千块定金,你一会收拾东西,我跟你爸爸送你去王麻子那。」
现在听起来格外荒谬。
十来岁的姑娘,像商品一样先付定金,等收到人后再付尾款。
但在那时的乡下,也并不罕见。
他们总有很多理由,送走家里的孩子。
太穷了养不起,要生个男孩,要换钱给家人治病等等。
可奇怪的就是,哪怕千辛万苦,他们也不会送走家里的男孩。
大伯和大妈没吭声,妈妈拉着我的手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对不起。
奶奶一遍遍说,王麻子夫妇家情况不错,我去了会享福。
她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家。
眼泪占满了眼眶,我死死咬着嘴唇不准自己哭。
我甩开妈妈的手,冷冷地说:「别哭了,我看着恶心。」
我宁愿你像爸爸一样对我横眉冷对,动辄打骂,也不愿看你一边说爱我,一边狠狠伤我。
我跑出了门,家属楼后有一条水沟,一到夏日就会飘着许多浮萍。
雨后水位高涨,浮萍随着流水飘零。
有时能碰到一块浮木,短暂得到安宁。
但在下一次更大暴雨涨水时,它们还是会被冲走,向着某个满是老鼠和蟑螂的阴沟而去。
啊。
我便是其中一朵无根的浮萍啊。
永远都逃不过被暴雨支配的命运。
我在河边嚎啕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抬头,发现佳文哥站我对面。
日头热辣,将他拉出一个长长的清凉的影子,裹在我身上。
我胡乱擦了几把眼泪,仰着头问他:「大哥,我现在要是去外面打工,有没有人要我?」
「用童工是犯法的。」
我眼泪扑簌簌又下来了。
「别哭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们能随便处理的物品。」
没一会佳武哥也找了过来,他热的满头大汗,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道:「走,先回家。」
「叔叔和小婶要是敢卖了你,我就去公安局报警抓他们去坐牢!」
「买卖妇女是犯法的。」
嗯???
佳文哥剜了他一眼:「买卖妇女儿童是犯法的。」
买卖妇女儿童是犯法的,这是当时印在墙上,随处可见的标语。
佳武哥挠挠头:「就这么个意思。」
佳武哥把我拉回去,佳文哥给大伯大妈打了电话。
没一会头发凌乱,满头大汗的大妈匆匆回来,上下查看我一番后给我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吼道:「你一个人往外跑多危险?」
「我平时是不是教过你无数次,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在街上晃?你还往河边跑!」
「我一巴掌拍死你。」
大伯和哥哥们赶紧拉住了她。
奶奶催促说时间不早了,她跟王麻子约好了我何时会去他家,让我赶紧收拾东西。
暴躁的佳武哥忍不住了,大声道:「不准带走文茵。」
「拿卖妹妹的钱给我读书,那我宁愿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