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仲瑾的目光落在贺沐词扶在那名学员肩膀和腰胯侧的手，即使贺沐词动作自然，帮那人调整过后就很快移开，他仍然感到自己脊背上似有电流掠过。
那种寒毛立起，宛如被捕猎者盯紧的错觉又一次袭击了简仲瑾。
他几乎失控地就要转身离开。
“你也发现了，我们队的气氛不对。”
盛雪欢误解了简仲瑾的动作，一把将人拉住，手指点向落地窗。已经有练习室内的学员看到他们，不时有好奇和意外的目光向他们投来。
这次盛雪欢顺着简仲瑾的意和他离开这一间练习室正对的走廊，双手交叠在脑后，靠着墙壁。
“我觉得贺老师组这样才是一个团队，我们”
“现在这些人，本来就不是团队。”
简仲瑾下意识地接口，但说出的话其实并未经过斟酌，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贺沐词前一刻落在那名学员身上的手。
“好吧，只有最终成团的人才是一个团队。”盛雪欢摇摇头，“但是你不觉得我们整个队伍之间的交流太少了吗？”
“只要舞台上配合融洽，实际关系怎样并不重要。”
简仲瑾将视线移过来，与盛雪欢对视。
“Michael提出的解决方案满足了大部分人的需求，呈现的效果也不会差到哪去，这样不是很好？”
盛雪欢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却说简仲瑾什么，因为简仲瑾所说的一切都十分合理，让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听到贺沐词那间练习室里突然响起的笑声，已经听不清内容的起哄声，盛雪欢流露出轻微的羡慕。
可是自己好像更喜欢贺老师那里的氛围。
即使Michael对于自己和简仲瑾从来都不吝赞美，盛雪欢对于这个导师也一直提不起半点热情。
简仲瑾靠着墙上闭了闭眼睛。
“盛雪欢，回去吧。后半部分改为solo，对于所有人都是个几乎，你应该好好准备才是。”
“我希望能一直在这个节目里看到你。”
因为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笑声的余韵中，简仲瑾感受到难言的孤独和疲惫。
93
转折点
93 转折点
旋律、节拍、旋转的脚步与低落的汗水。
完整舞台的背后是十次、百次单调重复的练习，是肌肉里挥之不去的酸痛感，是耗尽全身力气后只想躺倒在地的倦意。
是练习室里不流通的憋闷空气，是疲惫到勉强相互支撑却只能默然无言的队友。
是怀有期待的心，是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梦想。
盛雪欢躺在这间空无一人也没有镜头的练习室里，身上的汗水滴落，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勾勒出他身体的形状。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盛雪欢利落地翻了个身，以一个立卧撑的姿势跳起来。
这样惫懒的形象，还是不要给人看到的好。
推门进来的人令盛雪欢有些意外。
“Michael老师？”
红发的Michael对盛雪欢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简仲瑾说你可能在这里，所以我过来看看。”
简仲瑾。
盛雪欢听到朋友的名字时心里怔了片刻，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礼貌地对Michael点头示意：“您找我有事情？”
Michael走到落地镜边的金属扶手上支着腿坐下，微微侧过头看向盛雪欢，目光自他额头边的汗水上扫过。
“你和简仲瑾的舞蹈功底非常优秀，我欣赏优秀的人。”Michael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鞋跟磕碰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优秀的人值得拥有更精彩的舞台。”
盛雪欢有些不明所以，但Michael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在Michael离开这间无人的练习室之后，盛雪欢眉头紧锁地来回踱步，直到脑袋有些许眩晕，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带着满面焦躁的情绪，盛雪欢推门离开这间呆了一整个下午的练习室。
他必须去找简仲瑾谈一谈。
他同样知道简仲瑾会出现在哪里。
毕竟简仲瑾规律到近乎严苛的作息，没有谁能让他动摇。
不出意料，简仲瑾正在布有直播镜头的练习室对着镜子认真练习。
即使这套动作由他做来已经有着百十遍基础积淀出的顺滑，简仲瑾仍旧一丝不苟地用精密到发丝的标准审视着镜中自己的动作。
黑色的衬衫挂在简仲瑾的身上，即使在灯光下也看不分明。
但盛雪欢知道，那间衬衫一定已经被汗水所浸透，就如自己身上这件一样。
简仲瑾周围几乎没有别人已经是个惯例，简仲瑾并不会刻意争抢位置好的镜头，在角落练习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自从大家发现与简仲瑾呆在同个镜头下，会被无形中抢夺走观众的注意之后，就没几个人选择在简仲瑾练舞时靠近他。
毕竟节目组安排的直播镜头很多，远远没到僧多粥少的程度。
当简仲瑾踩着节拍完成最后一个动作，盛雪欢才走到他的身边。
“什么事？”
简仲瑾侧过脸，一滴汗水顺着他线条优越的脸颊滑落，经由那刀锋般锐利的唇线掠过，最终隐没在流畅分明的下颌线里。
即使身为同性，盛雪欢也不由得对好友的外貌发出赞叹。
更难得是，简仲瑾所拥有的远不止这张面孔。
如果在平时，盛雪欢定然会对简仲瑾调侃几句，然而今天的他没有这个心情。
“你来，有事和你说。”
简仲瑾点点头，和盛雪欢离开练习室：“去我宿舍，今天他们组有集体排练，都不在。”
“所以你觉得Michael这样做没有问题？”盛雪欢讶然看向简仲瑾，两道眉毛锁得更紧。
“毕竟他没有只找我们两个人谈话，据我所知，在去找你之前，他已经分别和组内过半的人私下谈过。”
简仲瑾神情淡然，与盛雪欢形成鲜明对比。
“可是我们队里之前的气氛就已经够紧绷了，如果按他这样子弄，后面谁还会有心情合作？”
盛雪欢深吸几口气，按住简仲瑾的肩膀。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做。”
因为盛雪欢的神情如此真诚，所以简仲瑾注视他半晌，发出一声叹息。
盛雪欢忽地感到茫然。
在他的记忆中，简仲瑾从来不会这样叹气。
即使从个人展示过后，他就和简仲瑾飞快地熟悉并关系密切起来，盛雪欢也觉得简仲瑾展现给自己的东西并不比镜头前的观众多出多少。
强大的实力，严苛的自我要求，强韧而不能动摇的信念。
盛雪欢从简仲瑾身上看到的也是这些，就好像这个人永远无坚不摧，永远一往无前，从不会有犹疑和脆弱。
而现在，他第一次窥见简仲瑾身上不为人知的一角。
“可是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简仲瑾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盛雪欢坐下。
“在Michael提出那个建议之前，或许还有调整的余地，但是现在，如果你提出修改，只会成为大部分人眼里的坏事者。”
简仲瑾慢慢摇头，声音有些低沉：“我组这个队伍的时候，还是考虑得太少。”
“我们这一组排名没有一个低于前四十，这一轮排位几乎可以说没有淘汰的风险。”
“相比于一个中庸的整体，大多数人想要的是出彩，是能够吸引粉丝的高光。”
而Michael的建议可以说击中了许多人隐秘的想法。
“正常排一个舞台，总要有主C，就算上一次公演我们两个共C，高光也是限定落在小部分人身上。”
“不要多想了，现在这个方案，并没有别人提出反对，不是吗？”
简仲瑾的话宛如一瓢冷水，让盛雪欢无言以对。
时间是个忙时短，闲时长的神奇存在。
三周的排练时间看似很长，但转瞬间就过去了三分之一。
又一次的休息日，贺沐词赶着场参加了《莲上仙》的一场宣传活动。
贺沐词并非主角，戏份也并不算多，然而论资排辈虽然处于不同赛道，但他的咖位比起男女主都还要重一些。因而在这个关注度相对多的活动中，梁导毫不犹豫拉了贺沐词镇场。
不过贺沐词心中还是惦记着光少那边的情况。
晋铭宇组的进度比较喜人，整体舞蹈包括队形变换都已经排完，虽然编曲称不上尽善尽美，但作为舞台的伴奏已经完全足够。
所以情绪高涨的学员们一致同意这个周日放弃休息，全员合练，争取在下周能够进入彩排的流程。
为了第二次公演的效果，彩排将不会安排任何直播流程，只有跟拍的摄像进行录制。
队员们如此努力，贺沐词作为导师也不想缺席。
虽然不能参与到他们的舞台，但能够见证他们的成长也未尝不好。
所以活动结束之后，贺沐词原本打算直接回到拍摄基地。
然而在即将登上自己的汽车前，贺沐词却听到一阵叩击玻璃的声响。
空旷的停车场中，这响声十分鲜明。
贺沐词环顾四周，在半开的车窗里看到谢荇精致的面孔。
意外之余，贺沐词笑着大步超谢荇的车子走去。
然而贺沐词刚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甚至已经想好如何偷袭谢荇得到一个吻的时候，他才忽然注意到副驾驶位上的人。
贺沐词愣了片刻，做到驾驶位的后座。
上车之后，贺沐词才看了个清楚。
副驾驶位上的人是孟沉野。
没人注意到贺沐词的手有片刻停顿，他状似自然地往汽车后座靠去，“阿荇，怎么有空劳您来接我？”
有孟沉野在，贺沐词原本想着只能遗憾地和谢荇保持着礼貌的同事关系，免得再让对方应激。
然而谢荇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贺沐词的苦心，抓住贺沐词搭在椅背上的手，勾着对方的手指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
“还不是因为他。”谢荇的下巴朝孟沉野的方向点了点。
谢荇主动，贺沐词也不推拒，他估计孟沉野早前应当也能够猜测出一些情况，刻意回避倒也没什么必要。
取出手机打开《光里的少年》官网，首先弹出的就是投票页面。
贺沐词看到孟沉野的排名仍然保持在第五，不由得把屏幕拿到谢荇眼前晃了晃。
“这还不够好？他不是练习生出身，阿荇不是想让小孟c位出道吧？”
副驾驶的孟沉野像是没听到一般，只看着窗外阴沉的地下车库发呆。
谢荇的食指在贺沐词额头轻轻一戳，带着点轻嗔：“你是一点也没关心沉野啊。”
我要是真关心他你现在没准更焦头烂额。
贺沐词在心里完成吐槽之后，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说就是了。”
谢荇柔软的指尖让贺沐词晃神片刻，但第三个人的存在让他很快清醒。
“沉野那组的情况不太好，你能帮着周旋一下最好。”
“我担心火会烧到沉野身上。”
贺沐词下意识向孟沉野看去，对方仿佛感受到自己的视线，脊背都变得僵硬起来。
“成，你这么说我还能不答应？”
口头应下这事，贺沐词笑笑：“那咱们找个地方说？还是你先把小孟送回去咱们再约？”
因为惦记着自己队伍的排练，所以贺沐词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很纯洁，然而谢荇误解了他的言语，轻轻瞪了他一眼。
“别闹，那些事你自己回去随便看看就能弄清楚。”
“我还有事，你都被誉为导师中的劳模了，肯定是要回基地，顺便把沉野带回去。”
贺沐词原本想要推辞几句，就被谢荇不容置疑地赶下了车。
这就是他现在和孟沉野同坐一辆车上沉默无言的原因。
【作家想说的话：】
看到大家好认真的评论，谢谢你们！
会继续努力的
94
孟沉野的困境
94 孟沉野的困境
不知道为什么，孟沉野会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贺沐词对此孟沉野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孟沉野不自觉的紧绷让他无可奈何，毕竟一切的源头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如今的自己也没有办法甩锅。
所以孟同学你为什么不坐得离我远点呢。
贺沐词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按下车载收音机的按钮，轻灵优美的音乐声从音响里传来。
卡着限速的上限，贺沐词把车子开得飞快。
舒缓的音乐声中，孟沉野的情绪似乎有所好转，至少贺沐词不会再感受到那种令他芒刺在背的紧绷感。
就在贺沐词认为这趟路程会这样结束的时候，孟沉野慢慢转向他的方向。
他不会要抢方向盘和我同归于尽吧。
这是贺沐词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方向盘用力握紧。
虽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荒唐，但是贺沐词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孟沉野的双眸黑沉沉的，如同清晨笼罩着雾气的水面。当那双眼睛投向你的时候，仿佛潮湿的露细细密密打湿你的皮肤，却始终教人看不分明。
贺沐词没有与孟沉野对视，但是他能够清楚地从后视镜中看到孟沉野的模样。
贺沐词不由得轻舔发干的唇瓣，思索着如果孟沉野真的失控，要如何应对。
“谢荇是个很好的经纪人。”孟沉野开口，他的音色本该明澈动听，但此时无端让人品出几分喑哑。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知道得肯定比你要多。
贺沐词虽然腹诽，但面上没有丝毫表露，只是点点头。
孟沉野的声音愈发低微，但始终维持在能让贺沐词听清楚每一个字句的程度。
“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
没头没尾的问句让贺沐词下意识地颦了眉毛，不过他也无心细想，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