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浪费口舌了,阿巴斯。拉希德不是派你来刺杀马吉德?阿丁的。”
阿巴斯朝他笑起来:“你总是太聪明了,阿泰尔。想想吧,如果你生来愚笨,那你可以避免自己卷入多少麻烦。”他将剑指向阿泰尔的腹中。“我有两个目标。”
阿泰尔龇起牙:“不要这么做,阿巴斯。”
但阿巴斯只是大笑起来。
――
即使身为孩童,他们也并不纯真。阿巴斯能从羞辱他们的敌人中获得令人作呕的巨大快感。(这并不是他的主意,比如说,不是阿泰尔的主意要往对手身上扔尿壶的。)他肿胀的嘴唇和硕大的脑袋中充满了谩骂其它男孩的脏话。他的声音就是某种刺耳的咆哮,能把男孩中最平静的人都惹恼。
阿泰尔的报复果断而快速。他站在训练场中央,之身面对一次次尝试想要打败他却又一次次失败的男孩们。他毫不留情地击倒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没有耍任何花招。阿泰尔不需要偷袭他的猎物来打败他们。
稍微软弱些的男孩会大哭起来,而顽固点的那些――像是马利克――浑身是血、失败地站着,耷拉着肩膀,脸上带着恨意。阿巴斯在一旁发出嘘声:一连串没完没了的粗口,提醒着输家他们的窘境。
然后阿泰尔会继续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即使在比试被叫停之后,即使在他赢了之后,即使在他的对手失去意识或是哭着求饶之后。他身上流着的血里从来没有过仁慈。
他的心中没有一丁点仁慈会施舍给这些卑鄙的小混蛋。这时导师会朝他大吼,罚他去跑圈,直到他的父亲听闻他的荒唐举动。
阿巴斯总是和他在一起,在他旁边陪着他跑,直到他们的腿再也支撑不住。阿巴斯总是嘲笑他们身体上的疼痛,然后和阿泰尔击掌。“他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他说,“他们是打不赢我们的。”
阿泰尔(反射性地)笑了,看着气喘吁吁的阿巴斯脸颊上的玫红。“他们打赢了我们,”阿泰尔说,“他们正在城堡里吃饭,而我们又一次饿肚子了。”
阿巴斯在空中挥了挥手。“我会为我们找到食物的。”
――
“你对我要求太高了,”阿巴斯说。他取下头上的兜帽。汗水从他的头发上滴落,划过唇瓣,被他用舌头舔走。“我仍在侍奉我们的大导师。我一直都对他忠心耿耿。”
“你对一手造成你兄弟们的死亡的人忠心耿耿?”阿泰尔质问道。他没有动身攻击,而是观察阿巴斯移动的脚步。阿巴斯最大的问题就是胆怯,他会被恐惧和犹豫所麻痹。这会在他应该迅速而无情地采取行动时拖慢他的手脚。
阿巴斯的脸转变成了夸张的吃惊。“这是我们的使命,阿泰尔。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大导师需要你回归到我们中间。”他没有向前一步,他没有示意阿泰尔来攻击他。所以他们站在原地,互相盯着对方。“那不一定会疼的,”阿巴斯甜甜地说。
阿泰尔握着剑柄的手徒劳地收紧了。他呼出一口气。理智并不占上风。“如果你认为你做得到的话,”阿泰尔说,“那就来吧。”
警钟的响声在他们的头上刺耳地回响着,盖过了身体快速移动的声响和逼近的脚步声。阿巴斯的眼光扫到一边,落在阿泰尔身旁(仅仅是这个举动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杀死这个男人),他脸上露出的微笑扭曲起来。无论他看到了什么,他明显很高兴。他径直跑向阿泰尔站的地方的旁边。直觉让阿泰尔转头朝向阿巴斯很高兴见到的事物,但是他可能在看到亚伦之前就已经知道阿巴斯在打什么主意了。
阿巴斯一把抓住亚伦的脖子,然后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亚伦吃痛地叫出声。他不安地睁大了眼,同时阿巴斯的手臂环过他的胸膛,将剑指着他的喉咙。
阿泰尔没有退缩。亚伦的呜咽在他自己的心跳声下显得是那么遥远。那个愚蠢的男孩应该在告诉他和其他人离开的时候好好听话。他应该听话的,但他没有。他(现在看来无法避免的)死亡对不需要剑的其它人来说会成为一个警示。阿泰尔看着亚伦,而不是阿巴斯,然后点了点头。
阿巴斯在说话(总是在说话),说:“一个omega?我听闻你聚积了一堆!我听说你在训练他们。你一直都是那么可笑,阿泰尔。”他没有看到也没有想到亚伦有胆量使用他手中握着的匕首,也完全没有料到这把匕首会不熟练地刺进他的大腿。阿巴斯愤怒地尖叫起来,阿泰尔猛地向前冲,伸手拽住亚伦,男孩顺利脱身。因受伤而吃惊的阿巴斯冲过来,而阿泰尔向前挡在他挥舞的手臂和用左手刺出的刀刃前。“婊子!”阿巴斯喊道。
守卫被吵闹声吸引过来,阿巴斯没有停顿一秒钟来对付他们,而是转身逃跑,即使是身手最差的追踪者也能跟着他的伤口留下的血迹。
――
他十一岁的时候,阿泰尔感激地看着他父亲死去。阿巴斯恐惧地静默着,就像拉希德同情地聒噪着。但是阿泰尔对任何事物都很麻木,除了在他腹中流动着的某些炽热的东西。他既不爱也不恨那个男人,无论他曾经有多少理由去感受这两种情感。他的父亲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简单的事实,在他脑后持续的一个命令,要求着他的顺从和对所有障碍的不屈不挠。
阿泰尔没有为他的父亲而哭,但是阿巴斯哭了。
阿巴斯钻进了阿泰尔的床,扭动着用手环住阿泰尔的胸膛,靠在他的身子上为他而哭,流下了一个无法想象没有了他的父亲的世界的男孩的眼泪。他哭啊哭,直到阿泰尔的脖子都被他的眼泪弄湿了,直到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说:“你不爱他吗?”
“我不知道,”阿泰尔说。
阿巴斯的眼泪断断续续地停了,他圆圆的脸颊靠着阿泰尔的肩膀。“你爱我吗?”就好像这种事情很重要一样。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怀疑阿巴斯会说出这种事。他们是被他们的兄弟排挤的两只无法分离的小怪物。阿巴斯有着满口的脏话,而阿泰尔有着坚实的拳头。但是阿巴斯环着他的胸口晃他。“阿泰尔,”他再次说,“你爱我吗?”
“别烦我,”阿泰尔说。
阿巴斯叹了口气。“我爱你。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你是我的兄弟。”然后他们陷入沉默中,他的眼泪在阿泰尔的皮肤上慢慢干涸。直到快到清晨阿巴斯的呼吸才变得缓慢悠长,就好像他快要睡着了。
阿泰尔说:“我爱你,”然后阿巴斯在他脖子后面笑了,亲切地收紧了他胸口上环着的手。这在他父亲的去世后并不算什么,但是这稍微地缓解了他腹中流动着的讨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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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攻击了亚伦(他们当然会这么干),不然的话阿泰尔也不会费事留下来对付他们。他们被这阵混乱弄得一头雾水、很是生气。他们只是被训练去有效地对付一个常见的罪犯。杀死他们比起是杂活更像是不幸的必做之事。等他们都死后,阿泰尔对亚伦说:“回到其他人身边!”然后找到地上的血迹追踪起来。
亚伦没有听,而是尝试跟着他。一开始时他的速度还很跟得上,但是很快的他就被丢在了身后,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阿泰尔跟着阿巴斯爬上房顶,走过几堆木材,从屋顶上再次跳下来走进一个被人遗弃的屋子里。男人站在那,流血的腿上绑着绷带,龇着暗黄的牙齿等着他。
没有多余的话就直入主题。阿巴斯在他的脚刚着地时就出手攻击。他被冒犯的自尊比履行他被授予的命令的决心更占上风。他全力以赴地挥舞着剑攻击,一次快速精准的报复。
经过他们一生中的无数个清晨和晚午,他们之间的剑舞已经无懈可击。阿泰尔对每一步都了如指掌。当他发现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处时他一点也不吃惊,就和阿巴斯被阿泰尔一脚踢中受伤的腿时他也丝毫不惊讶一样。
阿巴斯再次因为疼痛而咆哮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在阿泰尔脸上啐了一口,把阿泰尔的剑打到一旁,然后把自己的剑也扔到地上。他肥胖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他把阿泰尔甩到墙上,狠狠地把他摁在上头。“婊子!”他再次冲他喊道。
阿泰尔尝试踢向他的跨步,然而他只是勉强地在阿巴斯瞄准他暴露的腹部的拳头落下前躲开。他往下钻,同时拽着阿巴斯往下,因此他们两人都摔下来,身子叠着身子。阿巴斯的拳头在他耳边落下,拳头呼啸而过,震得他脑袋发晕。
阿巴斯身体的重量将他压在地上,趁着阿泰尔一时的恍惚抓住他的下巴和头发往后扯,露出他的喉咙。他将膝盖摁进阿泰尔大腿内侧柔软的肌肉里,同时向前倾身。“是什么让你这么他妈的特别?”阿巴斯朝他嘶吼道,“是什么让你比别人更好?你什么都不是,生来如此,长大了也如此。你比什么都不是更糟。”
阿泰尔用手推搡阿巴斯的胸膛想将他甩下去,但是抓着他头发的手收紧了,突然刺出来的袖剑离他的喉咙只差毫米。阿巴斯朝他停滞不动的动作笑了起来。
“现在好了,”哦他是那么甜蜜地说道,“你的丈夫是不是也这样抱你,阿泰尔?当他操你的时候他是不是也看着你的脸?”他张开的嘴巴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嘲笑,“马利克,”他说这话的时候像在吐掉口中令他恶心的味道,“我们小时候曾经嘲笑过他。你还记得吗?那个固执的小混蛋,永远都不愿屈服。你打断了他的鼻子,阿泰尔。”
阿泰尔本可以杀了他。阿巴斯不知道他也有袖剑。他不知道保护他胸口脆弱的部位。即使男人身体的重量会让刀刃擦过他的喉咙,在现在这个角度下那也不会成为一个致命伤。然而,当他听着的时候,他的双手无用地推搡着阿巴斯的胸膛。
“你应该对能摆脱掉他累赘的孩子感到感激。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被派来干的事――从他的身边解放你。”他的脸太近了,油腻的头发和满是油污的皮肤散发着令人无法忍受的臭味,温热湿润的嘴巴游走在阿泰尔的脸颊上。
直觉而不是理智让阿泰尔奋力甩掉了阿巴斯。他从他身边翻身滚开,跪着向前挪动,尝试拿回他的剑,但是还没碰到剑柄,阿巴斯就压在了他的背上。他的一只手臂环过阿泰尔的胸口,另一只手臂(再次)抓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阿巴斯灼热的嘴巴用力地咬住他本来就酸痛的耳朵,但是是他说的话(他该死的话)像是这样说道:
“我看着你,阿泰尔。我在那个地下室里看着你。那本可以是我和你在里面的。”
――
十三岁时,阿泰尔知道了他自己是什么。血淋淋地意识到了他的恐惧只不过是给他莫大的必然性增添了一个小脚注。他的第一次发情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的第二次也没引起什么注意。但是他的第三次――在大导师允许他留下来之后的第一次发情――带着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卷席了他的身体,口干舌燥的感觉和渴求被碰触的欲望夺走了他尝试建立起的任何安宁感。
被掠夺了安全感,在被毫不留情地侵蚀他身体的热潮中,他不得不向他唯一能想到的人求救。当阿泰尔找到他的时候,阿巴斯很震惊。或许他对阿泰尔把他从训练中拽走然后把他推倒在(本来就不是用来躺的)干草堆里感到更震惊。阿泰尔在他倒进去之后也摔了进去,用手臂环着阿巴斯的胸口,让他们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一起,懵懵懂懂地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阿泰尔,”阿巴斯说。他的声音传过来,手臂环住阿泰尔的身体。他厚实的手安抚着阿泰尔湿漉漉的背部。“其它男孩会怎么想?”
阿泰尔从来都不关心其它男孩会怎么想。他将汗津津的前额贴在阿巴斯的锁骨上,享受着他提供的坚不可破的安全感,什么都没有说。
阿巴斯像是痛苦地哼了一声,但是一直抱着他,一直到干草堆的闷热让他们大汗淋漓。阿泰尔睡着了,然后在阿巴斯尝试抽身离开的时候醒了。那时他的脸因尴尬而通红。“你必须让我离开了,”他说,“阿泰尔,让我离开一小会。我会回来的。”然后他笨拙地一瘸一拐地从干草堆中离开,溜去做他不得不从阿泰尔身边离开去做的事。
――
这不可能是真的。在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肺部停止呼吸大脑停止运转的瞬间,这是阿泰尔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念头,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阿巴斯的牙齿咬着他的脖颈,滑腻的舌头舔过他的皮肤。在那短暂的(冰冷的)一瞬间,这些就是他在世上所感受到的全部。阿巴斯令人反感的欲望变成了嫉妒的怨恨和所谓的(被拒绝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从阿巴斯决定放弃耐心并转为暴力尝试的那一刻开始就尾随着阿泰尔。
阿泰尔用尽全力地用手肘狠撞阿巴斯壮实的身体。他把阿巴斯甩下身,用非人的速度转身揪住他袍子的前襟,然后把他拽到地上,狠狠地将拳头砸向他的脸。阿巴斯举起左手阻止他,袖剑再次出鞘,但是阿泰尔把他的手压到地上,从他手腕上抽出一把细长的刀子然后将刀径直插进了他的手心里。“你看着?”阿泰尔冲他吼道。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再一拳接一拳地打他。“你看着?”
在他胸口中如飓风般汹涌的虚无中,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阿巴斯扭来扭去,而阿泰尔再次给了他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胸口,在他尝试转身护住他自己的时候打在他身侧。阿巴斯痛苦地、发不出声音地哀嚎着,尝试抽出手,尝试拔出手上的刀子。然而阿泰尔一拳又一拳地打他。
――
他们只有十四岁,远离了其它男孩,那时阿泰尔的头脑正因发情热而昏昏沉沉,而阿巴斯湿漉漉的手如此令人愉悦地贴着他的皮肤。他们带着阿巴斯偷来的食物和水,还搭建了一个用于睡觉的舒适的小巢。他们藏在不会被发现的安全地方,整个世界就只剩彼此。
阿巴斯说:“你会是我的,”他说,“我会照顾好你,阿泰尔,”然后“如果你想的话,我会让你成为一名刺客的。”
阿泰尔只有十四岁,顽固不化,没有完全意识到他身体的渴求。他说:“我不想成为一位妻子,阿巴斯。我宁愿去死。”
阿巴斯就像是一只兴奋不已的野兽,他微弱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然后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或许我不应该再跟你来了。你让我疯狂,阿泰尔。你让我的脑袋充满了非分之想。”
是的,当然是他的缘故。所有的omega都一样。阿泰尔用手捂住阿巴斯的嘴巴让他安静,厚脸皮地享受着这种亲密的舒适感。“没事儿,”他对他说,“我能控制好我自己。”
阿巴斯亲吻他的肩膀,而阿泰尔把他推开了。阿巴斯反抗了一下,但是又继续黏上来,温暖的身子纯洁地滑到他身侧。“我爱你,”他低语道,“你不爱我吗?”
――
阿泰尔什么都感受不到。感受不到他满是鲜血的拳头,感受不到骨与骨的撞击。他听不到警钟声。什么都没有(一点都没有),除了他的心跳,除了旧伤中脆弱的虚无从安全的藏匿处撕裂挣脱开来。他不知道他打了阿巴斯多少次。他不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反抗。
直到一只血淋淋的温热的手拍在他脸上,他的意识才闪回到现实中。阿巴斯的手指虚弱地划过他的脸颊。他的声音从他脸上软糊状的肉块中混合着血液的气泡里挤了出来。他说:“住手,阿泰尔。住手。”
这是那个傻傻的、会在晚上偷偷钻进他的被子问他你不爱我吗的小男孩的声音。阿泰尔的呼吸是那么用力,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停下来,跪了下来,身子向着阿巴斯的身体往前倾去,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另一只仍然握成拳的手被仍然推搡着他的胸口的阿巴斯的手停住了。阿巴斯像是突然得到解脱地投降了。他的左手被刀子割破了,血肉模糊地摊在地上,脸已经认不出人形,而胸口印满了鲜血淋漓的拳印。他的脖子全肿了,双腿因为徒劳地不断蹬腿而布满灰尘。
“住手,”阿巴斯再次说道。他的手从阿泰尔身上跌落。他的脸抽动了一下,就好像在尝试闭上他肿胀的眼睛。
“你不配得到我的怜悯,”阿泰尔说。但是他的话语空洞无力。这一点意义都没有。他累了,伸直腿坐在地上,阿巴斯变黑的血黏腻地粘在他手上。他的脸已经被汗水和泪水打湿。每一次呼吸都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时间缓慢地流过,阿巴斯咳嗽了一声,他被血呛到了,疼痛地呻吟起来,尽管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依然顽强地活了过来。他没有转过头来,但是他的声音像是一声啜泣(一个孩子的啜泣)一样传过来:“阿泰尔。”
阿泰尔看着他,看着所剩下的他。他的复仇一直都是如此的彻底。他以前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他想着(马利克),说道:“给机会你补过,阿巴斯。告诉我你向你的主人通报了什么消息。”
――&――
马利克成功地安置好阿泰尔的新手们和尼达尔已经(或许)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没有从女人们的口中得知阿泰尔的去向,但是亚伦(用如此细小的声音)说:“他藏在离这里有段距离的花园里。我见过他经常这么做。”
马利克的头脑充满了未解的疑惑。他看着(不再发抖的)男孩,然后点了点头。“过来,我会告诉你怎么关上上面的大门。你必须让门关着,直到我回来为止。”
亚伦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过去了。
――
花园外面有血迹,棕色的痕迹在悬挂着的帷幔上很是显眼。闷热的花园内充斥着血液的味道。当马利克走进来时阿泰尔没有抬头看他。他完全没有抬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手,他指节上破损的皮肤,还有飞溅到他的手臂和脸上的血。他的剑随便地摆在右手边。
他的脖子和左脸上满是抓痕。
马利克在他对面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他。他说:“你的四名新手回到了我那儿。尼达尔很安全。”
阿泰尔带着受伤的傲慢看向他。当他咽下第一时间的回应转而只是点点头后,他脸上冷漠的神情稍微松动了。他舔了舔嘴唇,(只是非常)勉强地说:“我杀了阿巴斯。”他垂下了眉毛,而却勾起了嘴角,脸上露出灿然的绯色。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看着他们。”他把血淋淋的手按在眼眶周围,呼吸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马利克只身向前,在碰触距离外犹豫了一两秒,然后用手臂环住了他。阿泰尔跌在他的怀中,就像全身的骨头被瞬间抽走了;他哭了,脸上又湿又热。马利克将脸颊靠紧他的头发,收紧了放在他松散的衣服上的手,“我很抱歉,”马利克低语道,因为没有其它(更好的)话能说了。
Chapter
26
Notes:
原作者:不好意思我开了那个有关新手的玩笑,我实在忍不住。
(译者:我先帮你们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
Text
即使阿泰尔在不舒适的暖午被阴沉的声响吵醒后,他从空中花园到自己床上的记忆依旧模糊不清。他的身体依旧疲惫不堪,每一个部分都感觉像挨了一遍揍,但是他的身上却几乎没有痕迹。红肿破皮的指节和伤痕累累的双手就是他所受的最严重的伤。唯一残留的证据只有肌肉的酸痛,证明了他在前天几乎将一个人殴打致死。
阿泰尔揉了揉他的脸,然后站起身。他很干净,没有被红色的血迹残留在他的手臂和躯体上。当他尝试做拉伸运动来消除身体上的酸痛时,他脖子上的抓痕隐隐作痛,所以他用僵硬的手尽量揉了揉伤口。伤口上的痂脱落了,一道细细的、温热的血液从他手指上流下。
阿泰尔正要陷入神游中,但从门口处传来的沉闷声响让他惊醒了过来。他全身赤裸(另外一件他就是无法完全回忆起来的事情),但是他的剑正躺在他之前躺着的地方。他以为剑上会布满干涸的血迹,但是当他抽出剑时,剑上干干净净。
马利克在他们房间的门口前停住了。他身着日常的服饰――身为一位区馆长和一个值得信赖的刺客的长袍。他的脸上带着倦意,手里捧着一堆衣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醒了,”阿泰尔(多余地)说。他把剑归鞘,然后把它放回原位。仅仅是握着剑这样的小动作就让他的手隐隐作痛,他同样疼痛无比的双臂感觉既无力又无用。
“我带了衣服给你,”马利克(同样多余地)说。他举高了手上的衣物,然后向前走了一步。阿泰尔不是很清楚是什么让马利克如此缓慢、犹豫地向前,但是他踌躇的脚步有意营造出来的距离感让人觉得难受。当他(终于)走近向他递来衣服时,他也仅仅是站在刚好能碰到的距离上。
“你真是奇怪,”阿泰尔对他说。这个场景就像玛丽看着他的那一天,就好像他真的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她说他并不是他想象中(或是她想象中)那样的人,但是他猛然发现他们也符合这样的情况。他的整个婚姻可以被浓缩进一句话:“你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人。”
“这是好是坏?”马利克说。
阿泰尔从他手里拿走了衣物,因为用单手平稳地拿着它们肯定很重。“是好事,”他说。然后他低头看着他现在拿着的熟悉的衣物。躺在他手上的衣物有着熟知的重量。即使这些比他被夺走的衣物更新也更少被穿戴,阿泰尔也能在最漆黑的夜里找到这些雪白的刺客袍。“我不是一名刺客,马利克。”
“比起你的刺客阶级被不公正地撤除的那天,今天的你更有资格作为一名刺客。拉希德的死亡之日并不是我们任务的结束之时,我们必须帮助我们的兄弟会从他所造成的损害中恢复过来。”
能重新成为一位刺客令他感到愉快。或许,是马利克的认可让他更加愉快,因为这个男人曾是最坚定的反对势力,认为阿泰尔对所有刺客来说都是一个持续的威胁。从利用反复的碰触(和性事)让马利克软化的开始,直到他同意让阿泰尔回到兄弟会,这一直都是阿泰尔的目标。他本打算要走的道路已经不再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更加危机重重、前途渺茫。马利克没有要求他私底下的服从。不,马利克给予他的是全然理解的认可。
(海达尔是怎么说的?要让他成为一个同盟。用他来影响人们的思想?)“这些是新手的衣服,”阿泰尔说。他摸了摸灰色的袖子和兜帽。
马利克哼了一声:“我可没说你是一名好刺客。”
阿泰尔笑了:“我希望我们能活下来,这样或许在某一天我能令你相信我配得上我曾获得过的阶级。”然后他把衣物放在身后的床上。“谢谢你,马利克。”
马利克点了点头:“穿上吧,如果你感觉好点了的话,你的新手们仍在等着见你。特别是那个男孩,他因为不被允许打扰你而非常焦躁不安。”
阿泰尔也点了点头,然后马利克离开了,留他独自穿衣。
――
食物的味道让阿泰尔匆忙地走出了内室。在他把衣服穿好之后(本来如此简单的任务,却因为他双手的酸痛和僵硬而变得艰难),被遗忘了已久的胃开始宣泄不满。当他走到外室里,他的一小群新手突然安静了下来,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一位妇人的哼哼声,还有室外的水流声。
亚伦毫不犹豫地猛地站起身。他急冲冲地走过来,在他的双臂能刚好环住阿泰尔的距离上停下。就像是他(突然)觉得阿泰尔或许不会得益于(不想要)一个拥抱。这个想法让他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了,也让他的双臂别扭地停在空中。“你还好吗?”亚论问。
阿泰尔不想拥抱这个男孩。他并不怎么喜欢被人碰触。他并不享受这种事。但是他还是拥抱了他。一个快速的(必要的)拥抱,在亚伦有机会在感到太开心之前就结束了。“尼达尔在哪?”
“他在外面,”亚伦回答道,“玛丽和佩尼娜找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她现在和他在一起。我们找不到其它的情报员。那里有太多守卫了,我们不敢停留太久。”
没错,这么做的话将会是一个错误。他的新手们仅仅是被训练成刚好能在他们目前所经历的事件中活下来。阿泰尔点了点头表示谢意,然后亚伦退回到了其他人坐着的桌子旁。马利克递了一盘食物给他,然后说:“吃吧,然后我们必须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阿泰尔没有客气。他毫无顾忌地大口吃下了食物。
――
当阿泰尔终于见到尼达尔时,他看起来就跟阿泰尔(并不是)一样疲惫不堪。他的脖颈上遍布着青的、红的、紫的、黑的伤痕,胸口用绷带包扎着,为了保护在阿巴斯的袭击中被弄断的肋骨。他肿胀着的双眼四周都有一圈乌黑,但是能张开眼来看着他。他开口尝试说话时,他的声音又沙又细。“谢谢,”尼达尔说。
“不用谢我,”阿泰尔说,“你对我做过同样的事。”
尼达尔点了点头,他妻子的不悦像是稍微缓和了些,让她的在场没那么咄咄逼人了。她什么也没对他说,只是用手指梳过尼达尔的头发。他们的孩子正躺着,头枕着他们母亲的大腿。
阿泰尔不想打扰他的平静,但是失踪的情报员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处刑时他们应该在场的。马利克让他们去那里协助营救尼达尔的行动,但是他们不在人群当中。“如果阿巴斯告诉你的情报员去违抗马利克,他们会听从吗?”
尼达尔摇了摇头。然后舔了舔他裂开的嘴唇,随后说:“他们忠诚于区馆长,尤其是马利克。”
这就意味着阿巴斯要不杀了他们(像阿巴斯那样懒的人来说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要不将他们囚禁在了某处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阿泰尔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的情报,然后回到了房间里,他的四名新手正在那不耐烦地等待着。黛娜和佩尼娜爬上了被他抛弃的床,双脚悬空地坐着。亚伦看上去像是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能用这样的姿势坐着而他却做不到。
“情报员没去刑场,”阿泰尔说。
马利克盯着一张空白的纸,那一定是准备给拉希德的回信。在不怪罪或暴露他们已经背叛的情况下通报阿巴斯的死讯是个艰巨的任务。无从得知拉希德安插了多少个密探,也无从得知他们什么时候会被发现。但是在马利克寻思着如何组织语言回信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焦急的神情。“你的新手们说他们没有看到他们。我想不出他们会在哪。阿巴斯有可能杀了他们。可能杀了一个人,而不是全部人。”
“他们可能被囚禁了,”阿泰尔说。他把手放在马利克站在旁边的柜台上。他自己手臂的重量重得无法忍受,双手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可以去找一找,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他们。”
“不行,”马利克(脱口而出地)说。他示意阿泰尔的身子。“你连站稳都很勉强。即使他们真的被囚禁了你也救不了他们。他们要不会来,要不就不会来。”
这些话既严厉却又空洞。马利克用手抚平了纸张。“如果你真的要为我们的任务做些什么,把注意力放在你的新手上面吧。我只是跟他们稍微提了一下我们的任务和兄弟会。”
阿泰尔不想说他并没有打算告诉他们关于兄弟会的任何事。他可能跟马利克提过他从来没有打算牵连他们,或者没有打算在他的个人任务中牵连他们。他们的生命并不受信条的束缚。但是在他们对他的每一句话都目不转睛、洗耳恭听地接受的情况下,他无法说出那些话。“或许等你写完回信之后,你可以教教他们剑术,在这方面你是比我更好的老师。”
“哈,”马利克回应道,“那我得先把你失败的教育从他们的记忆里抹除才行。”
“只需提到阿巴斯死了,”阿泰尔示意着纸张说道,“不用细讲。他没有从任务中返回,因此你担心他可能没能活下来。”然后他转身背对着柜台,看向他的新手们。
玛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他示意。“过来,”她说,“坐下来和我们谈谈。”
――
阿泰尔和他们讲了马斯亚夫,讲了成为一个刺客和背叛了他的大导师。他没有告诉他们他的私人过往(但是他不需要这么做,他们都和他一样清楚:被他们生来赋予的命运所滥用、所伤害)或者他和马利克的婚姻。
他们礼貌且安静地听完了他讲的每一个字。
“我会为你而战斗,”亚伦没有一刻犹豫地说,“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任何男人或者女人保护过我。除了把我当做用来承载另一个男人的愉悦的容器,从来没有任何人把我当回事。无论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而战斗。”
“我也是,”黛娜说。
“我也是,”佩尼娜同意道。
玛丽疲惫地红着脸。她说:“我没有其它更好的使命。”
阿泰尔没有胆量告诉他们,他可能会径直带他们走向死亡。他们的忠诚不过是脆弱不堪的希望,期待着他们或许可以成功地逃离这个城市和他们所被迫经受的众多恶行并去谋求新的生活。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和感谢。
――
晚上,阿泰尔将全部的晚餐都吐了出来,这让他感到恶心的同时也有种朦胧的、尴尬的解脱感。尼达尔漂亮的妻子做了足够多的食物来喂饱每个人。当阿泰尔尝试将食物留在胃里但是却失败了的时候,她也在外面看着。她没有生气,反而在意识到某件事后温和了起来。“这是你的头一胎吗?”她安静地问。
能活下来的头一胎。“能活这么长时间的头一胎,”
取而代之,他这么说道。他抹了抹嘴,因为呕吐物的味道而厌恶地皱起了眉。天色已晚,他的整个身体都因为他要运动的坚持而僵硬且酸痛。但他还是拿起罐子,爬上了联络处的屋顶把罐子放在上边,至少这样呕吐物的味道就不会在已经挤满了人的封闭房间内熏到别人了。
玛丽正坐在屋顶上,离屋檐远远的,因此在街上看不到她,但是她可以在被发现后快速地躲回屋内。当他把罐子放在屋顶的一个角落里时,她看起来像是觉得他那罐呕吐物很好笑,然后他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我曾经有一个女儿,”她挑起了话题,“我的丈夫完全不在乎这个女儿。他在她只有一天大的时候就闷死了她。这是我唯一一个见到了脸的孩子。其它的孩子――他在我能抱抱他们之前就带走了他们。”
任何话语在这样的悲剧下都苍白无力。阿泰尔只好盯着他红肿的指节还有瘀伤破损的皮肤看。他的左手上的一道伤口被缝了两针。
“你的孩子呢?”
“我杀了他们,”阿泰尔说。对于玛丽对他的任务的信任,他的诚实是最好的回报。他看着她的脸,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死气之外的情感。“即使我不杀了他们,我也无法去爱他们。”
“比起在缺爱中衰弱,迅速的死亡对他们更仁慈些,”玛丽说,“但是这个呢?你欠下的这个债,你能爱它吗?”
阿泰尔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耸了耸肩。“如果他活下来了,他会获得我的爱和尊重。”
玛丽看了看他的身子,注意到了他正因为酸疼而不舒服地紧绷着身体。“如果你的丈夫不那么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揉一揉肩膀。亚伦想这么做,但是我不知道马利克会对此怎么想,所以我告诉他不要那么做。”
“我也不知道,”阿泰尔说。而且,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喜欢被碰触。疼痛还可以勉强接受,但是一想到有人将手放在他身上就难以忍受。所以他们一声不吭地看着落日沉入地平线,感受着白天的余温消散在夜晚的凉风中。在阿泰尔起身去准备床铺过夜时,城市仿佛在他们身旁陷入了宁静。
玛丽说:“这个人,阿巴斯,他是朋友还是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