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尔把杀死马吉德?阿丁的凶手的尸体留在了一栋摇摇欲坠的空房子里,任由流浪动物们啃咬他的尸体,等待被任何路过的行人发现。如果守卫无法找到并正确地推测出阿巴斯的身份(或是只是他的罪行)的话,那他们真是一群最白痴无能的家伙。
他走过街巷,朝曾经看到圣殿骑士出现过的角落走去,寻找着任何值得压榨情报的人。他在前两个地点并没碰上什么好运气,花了一段时间在长椅上懒散地看着行人来来往往,然后才打起劲儿来继续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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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圣殿骑士身材不是很庞大,但他在制服里显得格外娇小。阿泰尔是在一个死胡同里发现了他,他对迎面而来的迅猛进攻感到惊讶,但仍然制服了这个小混蛋。阿泰尔把他钉在了屋顶上,正好在一堵半倒塌的木墙前,木梁已经被风雨冲刷得光裸了。阿泰尔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一手握着匕首横在他的喉咙旁,男人愤恨地用法语谩骂他。
“不要动,”他说。
“杀了我,刺客,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阿泰尔以前也听过这种大胆之词。他对此毫不理会,思考起他有什么选项。他的双手还没有从殴打前一个人的创伤中完全恢复过来(因此殴打这个人直到他松口更像是在虐待他自己)。这天太热了,阿泰尔正被不适的疼痛和疲惫而折磨。他的耐心已经在之前那场打斗中消耗殆净了。“很好,”他附和着男人的要求,“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
阿泰尔横着切开他的肚子时,那个法国人既欣喜又惊讶得脸色苍白。他被划开的衣物和皮肉被漏出来的粉中带灰的脏器弄得湿漉漉的。阿泰尔欺身向前,而男人小小的手正抓着他湿滑的肠子。
“你会在两天内死去,如果你身体素质不错的话估计要三天。”阿泰尔转过身从他身边走开,听着男人发出的惨叫。他蹲在建筑物的边上,听着男人尝试起身却数次失败地重新倒在原地。只有一次,他朝背后望去,发现那个法国人盯着缠绕在他手指上的肠子。
“你们这些家伙不是应该很在行的吗!要用这样的方式杀我,你肯定不是一个刺客好手,”他喊道。
阿泰尔用脚后跟转过身,用看一个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是一个非常老练的刺客。我割的伤口刚好够深到来折磨你。我没有伤到你的内脏,但是你依旧会死。如果你给我些有用的情报,我说不定会让你死得更体面些。”
法国男人的脸一会儿青一会红,急促地喘着气,汗如雨下。忠心让他缄口不言,如果不是阻挠到了他自己的任务的话,阿泰尔会很欣赏他的勇气。
“那我走了,”阿泰尔说。他把男人留在那,走去向小贩买了吃的,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坐在长椅上看着行人来来往往。他思考着罗伯特?德?沙布尔在拉希德背叛刺客们的阴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还有他在十字军中的角色。他分析了他对那场战争的了解,却依旧一无所获。
当他回到他把法国男人留下的地方时,他发现男人正可悲地尝试爬向他的自由。他的肠子沿着屋顶撒了一路,现在已经脏兮兮、干巴巴地沾满了尘土,即使血液依旧在装着他身体废物的薄肉里流动着。男人在试图逃跑的过程中昏了过去,因此阿泰尔狠狠地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你会开口吗?”当他在男人身旁蹲下来时,他开口问道。
男人看到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救世主而不是恶魔,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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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尝试清理自己右肩上的伤痕时,玛丽幸灾乐祸地笑着看着他。即使没有她不友善的偷笑这项工作也已经够困难的了。亚伦像是不明白(但是不赞同)她显而易见的开心和马利克的新伤痕。
“我来帮你,”玛丽说,“我以前很擅长这种事情。”
马利克同意了,因为他想在其他人围过来无礼地盯着他今早刚刚被添上的新鲜的、还渗着血的伤痕之前处理好伤口。玛丽走到柜台后面站在他身旁,示意他坐下。她只是不够高,无法清晰地看到伤口。
“你很受伤,”玛丽说,“你对这个并不自豪,你不想别人看到这个。”
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是阿泰尔曾经对他说的:我会给你一切法律要求我给予的,但是如果我听到你谈起任何你在床上对我所做的事,它们将会成为你的遗言(或者什么类似的话)。马利克舔了舔嘴唇,盯着那张破旧的、没有好好打理的柜台,而不是看着她将醋滴在伤口上。
“这不是我习惯的预料之中的事,”马利克说,“这么想是那么严重的罪过吗?”
玛丽发出一声斟酌的声音。当她搓揉着伤口时她下手可不温柔。就像她决定跟随的那个人一样,她没有同情心。“如果你不适应的话那就是罪过。是你允许还是要求这个的?”
“我不谈论这种事,”他说。
“是为了有利于你还是他?”玛丽问。她拿起一片新的纱布,擦拭着伤口。没有必要用绷带绑住伤口,那样只会碍事。因此她用纱布按着伤口,用力地按着以止血,同时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不谈论这种事,”他再次说。当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时,她像是认可了他,不过是从一个他没有理由去关心的女人那里得来的无用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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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尔直到差不多天黑了才回来。他简短地和尼达尔以及他的妻子谈了会儿,将一袋东西交给他们(可能是什么礼物),让他们开心了起来,然后继续加入到他的新手们和马利克中,他们已经吃完了尽可能拖得晚的晚餐。他接过了自己的晚餐,然后一边吃晚餐一边听新手们收集到了什么情报。
“你们做得很好,”他告诉他们,“你们有在一直练习吗?”
他们轮流向他报告了他们的进展。他聆听了每一个人的汇报,但是并没有夸奖他们。他向他们询问他们的弱项,并指点他们如何取得更好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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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回到房间里时阿泰尔开口说:“葬礼是一个陷阱。罗伯特现在根本不在耶路撒冷。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他为了避免让我们发现他在哪而安插的诱饵的位置。”
马利克没有时间给出一个回复。
“我们会睡上一小会儿,然后趁着天黑去找到那个诱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无论他准备要说什么,我们两个最好都在场。”阿泰尔已经在给他自己铺床了。他的武器正放在能够轻易拿起并带走的位置。
“我们能睡多久?”马利克问。
“几个小时,我会叫醒你的。”他已经在他们的床上伸了个懒腰(说得那会很轻松似的),期待地望着他。显然,马利克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让自己准备入睡。或许只是为了继续看到阿泰尔脸上近乎危险的不耐烦,马利克并没有急着去准备睡觉并在之后被叫醒去偷袭某些未知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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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说的那样,阿泰尔在半夜里晃着他的肩膀将他从酣睡中摇醒了。他已经全副武装、整装待发了。“自己做好准备,我去把其它人叫醒。”
“为什么?”马利克问。
“一旦我们发现罗伯特去了哪,我们必须迅速行动。他们必须时刻准备着关上联络处,然后跟着我们去任何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会派亚伦把其它情报员找来,因此当我们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集中在同一个地方。”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马利克起身尽可能快速地做好了准备。他在外室里找到了阿泰尔,他正一边把大门打开,一边告诉玛丽要打包些什么东西、还有他们要穿的衣服在哪。当他说完之后,她点了点头。随后说:“心宁平安――你们是这么说的,对吗?”
“没错,”阿泰尔回应道,“你也是,心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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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还在黑夜中沉睡。阿泰尔如一道模糊的光影掠过屋顶,隐蔽优雅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在白日折磨着他的疲惫。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阿泰尔停下来研究起他们即将要潜入的建筑物。马利克蹲在他身旁。
“这边有两名守卫,”他说。
“我们可以轻易地解决他们,”他们。他们退回到后面,无声无息地落地。守卫被一个咿呀叫喊的疯子吸引了过去,这短暂的分神让他们迅速(且相对)无痛地死去了。门口无人把手了,阿泰尔打开门,他们一同走了进去。
一盏简单的油灯正在桌上燃烧着。那一团光轻易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所以他们都没能没注意到从马利克右侧袭来的进攻。在他被刀柄集中脸侧前他只看到一团晃动的影子。突然而来的剧痛让他跌倒在地,视野模糊。他无法清晰地辨认出房间里的对方的行踪,也无法听清对方的嘟囔声。
他一手按着肿起的侧脸,晃了晃头。一个人撞上了他,对方戴着的头盔被扔到了房间的另一边。被扔出去的头盔撞到了墙上,然后再次铿锵落地。当他看到一个女人苍白的脸时,他正一只腿伸直另一只腿弯曲着地坐在地上。
阿泰尔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左手正威吓性地摆在她的脸旁。出鞘的袖剑已经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但是惊讶(或许是因为找到了一个他以为是男人的女人)让在他将袖剑穿过她的颊骨刺进大脑之前停手了。
“你在等另一个人吗?”女人讥笑道。
“不是,”阿泰尔说,“但是我没想到是一个女人。”这点诚实可真是可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女人质问道,“你本来不该找到我的。”
“我说服一个男人告诉我了。罗伯特在哪?”他将全身的重量向前倾,压在她的胸前贴近脖子的部位。她的呼吸开始费力起来,但是她的目光没有从他生气的冷漠面容上移开。
“他知道你会来,”她压低声音说,“你坏了我们的计划。”
阿泰尔反手打了她,她吃痛地叫出了声。当她重新看向他时,一道鲜血淌下她的脸颊。他说:“罗伯特在哪?”
“他找到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方法。你主人的野心太大了。他夺走了太多人的生命,他的贪婪会让我们团结十字军战士和穆斯林[1]。我们将势不可挡,而马斯亚夫终将沦陷。”她的言语之间满是恶毒。
“说点正经的,”阿泰尔说。
马利克站起来,揉着他头上的肿包。“他要怎么团结如此对立的两方势力?”
“哈,”女人说,“各方都在你们手下蒙受了不少损失。无论他们有多么迥异,他们都会团结起来将刺客从他们的圣地上铲除。”
“罗伯特在哪?”阿泰尔重复道。他声音中装腔作势的耐心既是威胁也是毒誓。“他要去哪里团结这些势力?”
“阿尔苏夫,”女人说,“他成功之后,他们会朝马斯亚夫行进。”
阿泰尔随手抓住她的头,将她扯起来,然后把她的头往地板上撞去,没有用力到杀了她,但是足以让她失去意识。她昏过去后,他站起身,转过去捡起他掉落在地的武器。“我必须去跟踪他,”他说。
马利克在下一刻站起来。“你不能独自去,”马利克说。
“我们其中一人必须去马斯亚夫,”阿泰尔说,“如果我带去有一个庞大的军队要来入侵的消息,他们会认为我疯了。拉希德会把我囚禁起来或者杀了我。带上对你忠心的人前往马斯亚夫,一旦我找到了罗伯特我就会追上你。”
“你认为他不会将我斩头?”马利克质问道。
阿泰尔翻了个白眼:“我认为你带着那么多人手长途跋涉的话会比我独自快速行动要花上两倍多的时间。现在,不要质疑我。在我清除掉这个威胁后,我会在马斯亚夫找到你,然后我们会一起从这个叛徒手上夺回我们的兄弟会。”
“快去快回,”马利克说,“心宁平安。”
“心宁平安,”阿泰尔说。他停了一小会儿来查看马利克头上的伤口,决定这没什么好担心的,点了点头,随后从门口跑了出去。他朝着城市大门跑去的同时马利克也转身走向联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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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成功地召集到了情报员们,玛丽也收拾好了被要求准备的物资。阿泰尔的每一位新手都穿着身为刺客的袍子,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怪里怪气的不安穿着这身制服。穿着对他来说太大的制服让亚伦看起来更瘦小了。
马利克没有进到联络处内,而是在外面喊道:“我们启程去马斯亚夫。”
他们爬出来的时候他正站在屋顶上,每个人在他身边找位置站好,每个人都散发着决然的坚定。尼达尔留在里面,在他妻子的帮助下站着。
“如果你没有收到我们的消息,那就认为我们失手了,然后离开此地。”马利克对他说。然后他带着他们出了城。
Notes:
译注:[1]原文Saras,此处译为“穆斯林”。根据历史文献,在十一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后,Sara被以基督教信仰为主的欧洲人用于称呼所有位于亚洲和北非的穆斯林。
Chapter
28
Chapter
Text
阿泰尔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过了城市。他趁着夜色找到了一匹马,骑上马向阿尔苏夫飞奔而去。夜色掩盖了他的行踪,让他躲过了几个这么晚仍在外头巡逻的警卫困倦的眼睛,但是却无法掩盖马蹄踩在坚实的石路上发出的踢踏声。
夜色也无法让他的思绪安静下来。
――
让阿泰尔耿耿于怀的不是罗伯特,而是拉希德。罗伯特想要为了同一个的目标(来对抗刺客)而团结互相对立的敌人并肩战斗,但不是这个认知让不安的冷意划过他的后背。目前来看罗伯特不过是一个小卒,在拉希德的计划中注定要被处死的众多人中的一员。
罗伯特是一枚棋子。他的自尊心驱使他向主人哭诉,寻找着任何会相信他并加入他的人,向被他视为造成他的失败的敌人寻求复仇。他显然聪明到会做样子讨好他认为会来杀他的刺客,但没有勇敢到站起来为他自己而战。留下来代替他的女人像是知道她必死无疑。或许她已经被告知了她难逃一死,而且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并不重要。罗伯特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同意去找到并守护宝藏的人。他不过是十人中的一人。他并不是主谋,不过是另一个以为自己实际上更伟大、更出色的蠢货。另一个信任拉希德却被他背叛了的人。
阿泰尔放慢了疯跑着的马的速度。在黑暗中,当他看到那个女人勇敢无畏的脸时,他以为所有自己确信无比的事实全崩析瓦解了。他回头看了看,试图仅仅透过空气辨认出他刚刚经过的路。
轻率一直都是他的弱点。紧迫感长久以来在主宰着他。从他能记事的那一刻起,阿泰尔就开始咬紧牙关忍受着双腿的疼痛,为自己的性命而奔跑,向自由奔跑。那时他还年幼无知,以为只有成为众人中最优秀的人才能获得自由。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的声音永远是不断的咆哮,像是某种尖刺刺痛地刺入他的皮肤。他灼热的呼吸离他的脸是那么近,像是一团烙印在他味蕾上的雾。他记得他父亲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过:你将一无所成――但是同时――傲慢得不懂学习――而且经常:没有你的兄弟你什么都不是。
奥马尔认为忠诚高于一切,为了这个愚蠢的信念他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了代价,保护了一个从未被发现的真正的叛徒。阿泰尔亲眼看着他的父亲被处死,他忘不了那时口中涌上来的苦涩味道,还有将他本该被其它的感情充满的胸膛充满了的彻底的空虚感。
拉希德的双臂环过他,把他拉了出来,用那些话语填满了他的脑袋,告诉他:他会变得多么伟大,他已经有多强壮了。拉希德将疼爱之情像掰碎的干酪块一样一点点喂给他,一直以来舌尖上的那一丝丝甜味完全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一直跟随着拉希德的领导,服从拉希德的每一条指令,即使在他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性别以后被强迫去走上一条他一直在抗拒的道路。
(但是为什么呢?为了从一个愚昧的老人、一个像道具一样使用他、摸着他的腹部为他的身体多么易孕而骄傲的老人那里讨得爱与尊敬。为了在他马不停蹄的紧迫生活中中找到某处、任何一处安全的落脚处。)
阿泰尔依旧被这个人蒙蔽着双眼,依旧被他的声音和欲望所支配。阿泰尔仍然为了讨好这个老人而准备轻率地加入另一场战斗。这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愿,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急迫感让他来到了这里。不是他自己的质疑,而是某种更强大的信念引领他来到了这里。
在黑暗中、在小路边,飞奔向他几乎注定的死亡。
拉希德想让罗伯特死。他想让所有人死,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他会背叛他们。(阿布曾经对他说过:你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但阿泰尔把这句话当做胡扯无视了。)
马在他身下躁动着,不耐烦地前后晃动着头。阿泰尔安抚地从马头摸到马脖子,再次回头看着他过来的方向。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愚蠢的孩子,一个不断地跑啊跑啊跑啊跑啊的孩子。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他的拳头会在训练场里、在阿巴斯不停嘴的粗鲁谩骂中狠狠地落在他们的脸上,把其他人打趴下。
他想起那个老人,双手环着他的肩膀,他们两人的头挨在一起。他想起老人的话语,那个老混蛋想让他相信的每一件小事会那样钻进他的耳中、滑进他的毛孔中、充满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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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马斯亚夫流传最久的笑话就是阿泰尔对水的厌恶。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曾差点被淹死,这个经历是如此生动地刻印在了他的记忆中以至于他无法忍受要被水包围着的念头,更别说自愿泡在水中了。但是讨厌他的男孩们并不在乎,他们在雨中朝他发出嘘声,还为了好玩往他身上倒水。
阿巴斯曾把握机会教他游泳,但是即使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在水中存活下来,这也无法泯灭他只能无助的在水面下漂浮着的记忆。
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开始下雨了。马几乎被逼到了极限的疲惫,现在只是在缓慢地移动着,而阿泰尔正因崎岖不平的地形而全身酸痛着,他在启程之前就已经很疲倦了。雨点先是零星地落在他的兜帽和手上,直到突然天上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将他浑身淋得湿透。
如果他信神,他或许会认为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不信神,但在他鞭策身下的马继续前进的时候,这也没有抹去他胸中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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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找到马利克和他的那一队训练不周的新手们并不难。他们移动的时候就像一大团白色的模糊色块。他们又湿又累,缓慢地前行着,留意着的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带着武器的omega出现的四处游荡的守卫。
阿泰尔的马已经快要倒下了,所以他下了马,步行着继续上路――希望能碰到一个村庄,能让马利克停下,来让他们那队准备不足的男人女人们停下来。步行有助于减轻他四肢的僵硬和腹中折磨人的饥饿,但是却无法缓解他的犹豫不决。
这(完全)无法止住不停涌出的、无法解释的愤怒。步行无法满足他,当他一刻也忍受不了自己缓慢抬起落下的双脚的时候,他跑了起来。
(像他一直做的那样跑起来,迅速、坚定、不可阻挡地跑起来。)
他脚底下的路很滑,雨――比之前小了些――打在他的脸上,雨水溅进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但是他跑啊跑,直到他超越了队伍中的第一匹马,然后是两匹、三匹――听到超过亚伦时他发出的惊讶的叫喊声――直到他跑到马利克的身边他才停下来。他想要停下来,但是马利克跳下了马,而阿泰尔跑得太快了,所以他们两人撞在了一起,如果他们没有撞上身后的马的话他们说不定就摔倒在地了。
“发生了什么?”马利克甚至在他们能分开之前就询问道。他们的胸膛笨拙地撞在一起,马利克的手正托着他的脖子来看着他的脸。他内心的担忧明显地流露在他脸上。“你不可能这么就找到他的,发生了什么?”他的手在阿泰尔的胸口、手臂和脸上摸索着,寻找着任何他身体上的异常,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你为什么会同意这么愚蠢的计划?”阿泰尔冲他喊道,“你一生都在怒斥我的鲁莽,你把口舌全都浪费在强调逻辑、条理和计划上。杀死罗伯特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益处?他是拉希德想要杀死的众人之一。”
“他想要召集一支军队来攻击兄弟会,”马利克说,“他不能――”
“我们曾击溃过他的军队,”阿泰尔插嘴道。他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独自地在路旁走着时丢失的坚定又回到了他身上,炽热地从他胸口迸发出来。他将的手放在马利克放在他胸口上的手上。“我们能再干一次。罗伯特不想和马斯亚夫的人打,他只是想要从他那里偷走的宝物。如果他来了――我们会在那里阻止他。他不是我们的任务。”
“保护兄弟会是我们的任务,”马利克说。他没有把自己的手从阿泰尔的手下抽走,但放松了一些,阿泰尔的手稳稳地把他的手握在原处。其他人也停了下来,在他们身边临时地围了半圈。“我们不能忽视罗伯特所带来的威胁。”他看了看在他们身边围起来的人。“骑马回去,”他对第一个人说,“让尼达尔给阿卡带话,告诉他们我们听说罗伯特?德?沙布尔要召集一支军队进攻马斯亚夫。”他抽出了放在阿泰尔胸口的手朝那个人挥了挥,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指令转身离开了。“怀疑已经像恶性传染病一样在我们的成员中传播开来,”马利克说,“曾经目睹了那些男孩们不必要的死亡的人已经无法在他们导师的话中找到安慰了。”
“我们必须杀了拉希德,”阿泰尔说。这是在所有漆黑的、阴暗的迷茫中他唯一确定的事实。
雨水挂在了马利克的眼睫毛上,打湿了他们穿的衣服,持续不断地打在泥泞的地上。然而马利克在听到并试图消化这一句话时,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们会前往马斯亚夫,”他说。
“我们一起。”然后他看了看阿泰尔,又看了看他把那匹累得半死的马留下来的地方。他困扰地皱起了眉。“和亚伦一起骑马吧,他身材够小,在我们给你找到一匹你没差点杀死的马之前他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阿泰尔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而马利克微笑着爬上了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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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小得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在他的手臂下,但是阿泰尔仍很感激他能有自己的坐骑。男孩叹了一口来安抚自己,他满脸通红,怪异的尴尬感让他傻傻地笑起来。玛丽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但黛娜开怀大笑起来。
“你真奇怪,亚伦,”她说。
“不要让他的丈夫看到你,”佩尼娜说。
阿泰尔朝他们皱起眉,他们在他面前表现得像在严肃地悔过,但是一旦他往前走开了,他们就再次窃笑起来。他们愉快的笑声与此程的目的格格不入。他追上了马利克,让他新骑上的马和他丈夫的马保持一样的速度。“我们要如何接近马斯亚夫?”他问。
马利克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小心地接近,”他终于回答道。他显然意识到了这跟没回答一样,因此他叹了口气。“想想吧,我也会想想的。我们可以一起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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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在缓慢的行军中过去了。他们没有找到庇护所,所以他们自己动手搭了一个来过夜。情报员教会了新手们该如何在开阔的视野里搭建一个安全的地方来过夜。他们煮了食物,足以填饱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
马利克愤恨地在生闷气,暗地里无声的暴怒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攻击他周遭的世界。他吃饭时就像在撕咬着敌人的喉咙。他走路时就像在尾随着一个杀人犯。当他(终于)坐下来时,他粗鲁迅速地在地上画出了马斯亚夫的轮廓――就好像这样做就能毁掉鹰堡。
“说吧,”当其他人忙着做其他事情时,阿泰尔说道。他走过去,蹲在翻出来的土堆旁,正好能看到马利克正在(假装)制作的计划,还有他涨红的脸上明显的怒气。
“我没什么好说的,”马利克说。即使是这句话也非常粗暴,浸满了恶毒的诅咒。他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紧紧地抿着嘴,直到他的嘴唇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哈!我们在马斯亚夫的兄弟一定都认不出我们了!我拒绝了一场战斗,而你居然什么也没说。”这一点也不好笑。“如果你对我或者我的决定有什么怨言的话,你最好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说出来。如果我们走远了,我就没法回去杀掉罗伯特了。”
“我不关心罗伯特,”马利克说,“我不关心我们的兄弟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不是我生气的原因。我的一生都对信条忠心耿耿。我是靠着这个唯一的信念长大的,阿泰尔。要像我的父亲一样,要把对我们的兄弟和信条的忠心摆在第一位。为了成为一名刺客,我放弃了我的弟弟。我为此放弃了我的一生。但是,他们都可以死,因为相比起你回到了我身边的这个事实,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不配任何人这样做,更别说你了。”并不是谦逊让他说出了这句话。在他能让自己住嘴之前这句话就无法克制地从他口中滚落了下来,他试图否认自己,这让马利克的眉头比之前还要糟糕地扭成了一团。“马利克,”他轻柔地说。
“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任何不愿接受的东西,”马利克平静而礼貌地说,“我也不会接受任何你不愿付出的东西。但是,要知道我爱你。失去你是一个我不愿承担的重担。我同意你离开是因为我信任你,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你,我知道你自己能力的极限。我不会对你能做到的事情指手画脚。”
阿泰尔看着马斯亚夫的轮廓(像地上的一个疤痕)而不是看着马利克。他认真地考虑了一番他的话,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他什么回答也想不出来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们来谈谈我们在马斯亚夫该做些什么,”马利克说,“明天,我们会一直前行,直到我们能看到鹰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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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轮流睡觉,马利克蜷缩在他黑色的袍子下,而阿泰尔戒备着路上,留意着他们派的人是否回来了,以及或者可能会出现的敌人。当轮到他睡下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时间握紧他的剑柄,他就被自己怨声连连的身体拽入了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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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员们醒了之后,新手们依旧睡着。马利克派人去找新的马匹来替换掉他们已经骑过的马。他们离开时发出的?O?。阿泰尔一看到太阳就让跳了起来,他站起身,皱着眉瞅着身边的一切。
“你应该一早叫醒我的,”他说。
马利克把早餐递给他,没有回应他毫无理由的抱怨。阿泰尔皱着接过了早餐,走到一边去找水或者去方便或者去踢石子儿(任何他走开要去做的事)。他回来的时候依旧皱着眉。
阿泰尔皱着眉踢醒了他的新手们,指责他们睡过了多大的动静。他指导一会儿他们的剑术,然后告诉他们即将面临的旅程将会多么艰苦。但是在骑向马斯亚夫过程中他们将经受的肉体上的折磨完全没有动摇他们对他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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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并不轻松。
马匹被骑到将近倒下的状态,然后被抛弃。新手们在马鞍上摇摇欲坠,顶着黑眼圈、四肢无力地蹒跚地走在路上。他们没有抱怨疼痛的关节,或是在崎岖地带上飞奔导致身体被甩来晃去无可避免地造成的陌生的酸痛感。
他们在从一批马换到另一批马的短暂的时间空隙中吃了点东西。阿泰尔无情地催促着他们。只是稍微安慰了他们一下就将他们推回了偷来的马的马背上。
夜晚的降临让他们解放了,新手们心怀感激地一个个躺下了,累得连吃饭或者搭建一个合适的庇护所都免了。
――
马利克先睡下了,因为阿泰尔怎么劝也不愿先睡。他睡下了,因为他也因长途跋涉累了。他醒来时,发现阿泰尔蜷着身子坐着,顶着明显的困意提防着不会到来的敌人,一小片带子缠在他的手指上。马利克在起身接近他之前发出了点声响,踢开了几个石子儿,拖着脚走到他身旁,好让他有点时间反应,然后才在他身边坐下来。
阿泰尔看向他,除了一抹银色的月光四周一片漆黑,微弱的光线让他很难看清阿泰尔的表情。但是阿泰尔呼出了一口气,就好像他不确定自己想要开口说话还是叹气,然后他举起依旧握着那片围巾的碎片的右手。他晃了晃手,那片布从他手上抖落了下来,马利克举起手接住了它。
“这是什么?”马利克问。布片的面料十分精良,带着肌肤的温暖,尽管经历了岁月的磨损,它滑过他粗糙的手上的感觉依旧那么美好。那种感觉就像是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他母亲的脸颊将靠在他的脸蛋上。他用拇指摸了摸这片布。